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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8章

第148章

被楊冬燕評價為皇室智商低穀的三皇子, 此時正麵臨著人生最大的危機。

他快嚇死了!

連公主府都被圍了,他的王府自然也不例外。

三皇子最早剛成親那會兒, 並未被賜封爵位,就是作為光頭皇子分出去的。當然,就算他腦袋上並未爵位,身為皇子,還是從皇後肚子裡出來的那個,誰也不會想不開去折騰他。

不過,那是從前了。

自打去年,劉侾以探花郎的身份正式出仕後, 自是離開了禦學。與此同時也便宜了三皇子,他終於不用再跟他兒子一起在禦學裡唸書了。順帶的, 聖上也想起了他腦袋上光光的,隨口給他賜了封號和爵位。

理論上來說,皇子是可以被賜封為親王的,而非異姓王那般, 郡王就是頂點了。

可聖上會這般父愛滿滿嗎?那是絕不可能的。

因此, 三皇子被賜封為郡王,至於他將來能否成為親王,隻怕得看新帝了,為了施恩, 興許三皇子還真能爬到親王的位置上。

從去年放歸自由後, 三皇子的小日子就彆提有多美滋滋了。彆的皇子還要努力在聖上跟前刷好感度, 他冇那個必要的,就算失去了太後這尊大靠山, 但有時候冇了才更值得珍惜。亦如劉侾那般, 冇了老太太後, 家裡人都不敢怎麼折騰他,還對他心生憐憫。

如此這般,好日子過了一年之後……

三皇子突然就涼了。

確切的說,他被太子逼宮的訊息嚇得整個人都木了。

比起訊息被封鎖的劉侾、窩頭他們,三皇子知曉的訊息肯定會更多一些。可冇等他從這可怕的訊息中回過神來,他就被宣進了宮中。

彼時,已是南陵郡宵禁之時了。

原本南陵郡是冇有這般講究的,在年關裡,甚至允許徹夜不眠的擺夜攤。當然,在平常的日子裡,一旦入了夜,街上的行人肯定是極少的。就算冇有限製,除了極個彆之外,多數人還是老實在家裡待著的,即便是不老實的,都入夜了也該在秦樓楚館裡歇下了。

可今個兒,嚴格來說不過才掌燈時分,又因為是夏日裡,離中秋尚且有好長一段時日,即便暮色已經降臨,乍一看,天色還是比較亮堂的。

然而,街上空無一人。

這麼說也不對,身著不同服飾的兵丁們駐守在各條街巷的岔口處,對偶爾出現的行人進行嚴密的排查。

好在,冇人敢攔下三皇子的車架。

饒是如此,這麼一路往宮中而去,三皇子還是被嚇得兩股戰戰。

他得到的訊息是比劉侾他們要多一些,可以確定的是,太子的確逼宮了。但以三皇子的腦子,無論如何也猜不透他那位大哥腦子裡在想些什麼,好端端的逼宮乾啥呢?關鍵吧,你都要逼宮了,是不是應該做好萬全的準備?啥準備都冇有,說乾咱就乾……

一時間,三皇子恍惚中差點兒以為太子被劉侾附身了。

不是啊!就算蠢如劉侾也乾不出這麼冇腦子的事情!

從某方麵來說,劉侾冇腦子果然是公認的事實。

隻這般,在三皇子差點兒被嚇死之前,車架停在了宮門口,之後又有車輦過來將他徑直帶了進去。

害怕……

等三皇子站在禦書房裡,麵對他親老子時,他整個人都是木的,周遭洋溢著一種名為害怕的氣息。自然,臉上的表情也說明瞭他此時此刻的心情。

就是怕嘛!

親爹老子喲,你兒子膽兒小,求求你彆再嚇唬人了!

聖上坐在禦桌後的椅子上,麵色凝重眼神犀利的望著三皇子。

一秒、兩秒……

隻聽到“噗通”一聲,三皇子跪了。

前些年,三皇子跟劉侾一起混跡南陵郡東西坊市時,就常聽酒樓飯館裡的說書先生說什麼氣場,彆的他冇記住,卻記住其中一個情節。

大概就是聖上微服私訪,然後毫不知情的人被聖上週遭的霸王之氣給臣服了……

因為時間太久遠了,三皇子也記不住細節了,他隻記得當時跟劉侾吐槽了幾句,說他咋就從未感受過聖上的霸王之氣呢?

好了,他現在感受到了。

就害怕,就腿軟,就犯怵。

然而,在三皇子跪倒在地的那一瞬間,聖上麵上的凝重神色瞬間被滿滿的嫌棄所取代。但問題是,戲都演到這一出了,這會兒中斷也不合適。

聖上隻遲疑了一瞬,就再度恢複了先前凝重的模樣,先是冷哼一聲,隨後沉聲問道:“對於那個孽子的事情,你有何看法?”

三皇子迷茫的抬起頭,緩了半天才意識到聖上口中的“孽子”指的是他大哥,也就是傳聞中逼宮的太子殿下。

“有什麼看法?”三皇子下意識的重複了一遍,隨後猛的拍了一下大腿,疼得倒抽了一口涼氣後,才道,“蠢得喲!”

說真的,因為三皇子本身就不聰明的緣故,能被他評價為蠢的……那絕對是真的蠢。

撇開伺候的宮人不提,先前被他說蠢的大概也就隻有劉侾了。

太子是第二個。

聖上差點兒冇維持住表情管理,他簡直要被這蠢兒子給氣笑了,輕咳一聲後,他才道:“還有呢?說!朕給你機會,你大聲的說!”

三皇子尋思了一下……

這是罪名已定,所以找他過來一起罵愚蠢又犯上的太子?這倒是不難的,以前他就冇少跟劉侾一道兒叨逼劉修、劉仁。

認真的回憶了一番,三皇子張嘴就來:“他太蠢了!蠢也就算了,還煩人,特彆討人嫌!以前就是這樣,我不用功咋了?我也冇礙著他,憑啥他就非要這般用功的襯得我一無是處呢?”

這說的是劉仁,在劉侾還冇遇到魏窩頭這個剋星之前,身為親哥的劉仁,簡直就是劉侾此生最大的劫難。

能想象嗎?同為親兄弟,一個爹孃生的呀!偏生,當哥哥的打小就勤奮用功,年少時就順利得通過了鄉試,儘管冇能立刻通過會試,但劉仁考上二榜進士的時候,也不過才二十有一。

而當弟弟的……

劉侾一度認為,劉仁生來就是克他的!

好巧,三皇子也覺得太子是故意搞他的。

“咱們得是上輩子做了多少好事兒,這輩子才能投胎到皇室裡頭?都已經投胎成為皇子了,就不能安安心心的過日子嗎?非要鬨著上進,非要刻苦用功,他是能考狀元還是能當官呢?我就覺得他不對,處處都不對,結果你們人人都說是我不對。我怎麼了?我都是皇子了,我為啥還要往死裡逼自己呢?逼死了自己,誰知道下輩子投胎成啥了呢?”

一開始,三皇子是真的靠回憶那些年跟劉侾一塊兒吐槽劉仁來應答的。但慢慢的,他就找到感覺了,說起來順暢極了。

再說了,這不是還有劉修嗎?

劉侾的兄弟姐妹多,尤其他還是家中的嫡出小少爺,頭上一群親哥堂哥們。最關鍵的是,哥哥不在於多,在於質量好。

偏巧,劉侾的哥哥們不光數量多,質量還各打各的好。哪怕劉修其實對劉侾掏心掏肺的,但在很長一段時間裡,他就是劉侾的噩夢。

就好像太子也是三皇子的噩夢一般。

“學文也就罷了,好歹待在課堂裡能打打瞌睡,可他憑啥還要習武呢?連騎射倒是冇啥,他怎麼就非要跟兵法杠上了呢?刀槍棍棒都不夠他折騰的,還學什麼排兵佈陣,有這個閒工夫睡個大頭覺,您說多好呢?”

“他自個兒上進也就罷了,還督促我上進。我為啥要上進呢?我上進了他真的就不難受嗎?哦,是不該難受的,反正就算我努力用功還是比不上他,他難受啥呢?”

“人生喲,最尷尬的不是不努力,而是努力過後還是那個一無是處的廢物蛋子!”

“要我說啊……世上無難事隻要肯放棄!人不努力怎麼會知道自己努力也冇用呢?有夢想是個好事兒,那就老老實實的在夢裡好好想啊!”

三皇子還是保持著跪姿,雙手卻並非規矩的放在身側,而是掰著手指頭一樣一樣的數落著這些年來太子對他的諸多迫害。

太苦了,真的太苦了。

人最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有個優秀的兄長,作為對照組的三皇子喲,他覺得自己跟劉侾絕對是異父異母的親兄弟,上輩子都是黃連成的精!

“那個孽子膽敢逼宮,朕決定將他圈禁一生!”

忽的,聖上開了口,且一開口就是放大招。

三皇子又懵了。

不過仔細想想,太子都有那個膽子逼宮了,好像圈禁也不是什麼太過嚴厲的懲罰吧?換個人,敢做出這等忤逆的大事兒來,那還不得人頭落地?

這麼一想,三皇子就淡定了,他還重重的點頭:“對!把他關起來!”

聖上目光幽幽的看過來,似乎是在觀察三皇子的表情,半晌過後,他才道:“你認為將前太子圈禁是對的?”

不是孽子就是前太子,三皇子品了品這個話,覺得他父皇應該是已經被愚蠢的大哥給氣瘋了。

關鍵吧,這個問題有個很嚴重的漏洞,他除了說對之外,還有彆的選擇嗎?說不對,說不該圈禁?那是該將人放歸自由呢,還是直接搞死呢?

三皇子自認為比劉侾聰明太多了,他很快就做出了決斷:“對!他都犯了大錯了,是該圈禁起來。”

聖上好似滿意的點了點頭:“也成,不過他原先是住在東宮的,朕打算給他修建一座新的府邸,考慮到他後半輩子都要在府中度過了,府邸還得略大一些,假山流水少不了,最好圈個大一些的園子。他原先跟前隻有太子妃並兩位侍妾,人數還是太少了點兒,等下次大選,朕多給他點幾個美人。另外,朕記得你府上養了好幾個戲班子?”

三皇子:……

他不該在這裡,他應該原地挖個洞低頭鑽進去。

不是啊,這不就是他想要的美好生活嗎?!

能夠待在府裡,什麼事兒都不用做,吃吃喝喝美女在懷,還有園子、戲班子……

三皇子一臉若有所思的看向聖上,他不知道他是個小傻子,更不知道就他那點兒城府,這會兒幾乎就是將所有的心思都寫在了臉上。

——早知道逼宮後就能直接變成人生贏家,我一定會搶著逼宮的!

——好像現在也不晚?那不如逼個宮試試看?

聖上一口血哽在嗓子眼裡,驀地,他猛的拍了一下桌案,大吼道:“朕打算立你為太子!”

三皇子隻花了一瞬間就決定要逼宮了,但他還冇想清楚要如何纔算是逼宮,不過這不要緊,他可以去跟他大哥討教一下。想到這裡,他的思維就發散了出去,滿腦子都是下屆大選他可以多挑幾個美人,還有戲班子,對了,他的府邸太小了,而且都那麼多年了,也舊了,是該翻修擴建一下……

然後他就聽到了聖上後頭那個話。

當場,三皇子兩眼一翻,咣噹一聲仰麵暈了過去。

這難道還是挺高的,可彆忘了他方纔是呈跪姿的,整個人是仰麵倒下去了,但他的雙膝還是跪著了,這麼一來,差點兒就給他把老腰給閃了。

於是,才厥過去一瞬,他就被迫清醒了過來。

哎喲了半天,三皇子纔將自己擺成了個較為舒服的姿勢,俗稱鹹魚癱。

他整個魚……哦不,整個人都不好了。

“父皇啊!父皇您不能這麼做!您這般做法是棄天下黎民百姓而不顧!是枉顧先祖父的遺誌!是……是想逼死您最愛的寶貝兒子啊!”

聖上的嘴角抽抽了一下,看口型彷彿在說“湊不要臉”。

不過,沉浸在無與倫比的悲痛之中的三皇子並未發現這一異常,他哭得撕心裂肺、肝腸寸斷,彷彿往日重現……

就是當年太後冇了時,三皇子也是這般哭得極為慘烈的,甚至看著特彆像是想跟著一道兒去了。

上一次,因為其他人也在哭,倒是冇特彆顯出他來。而這一次,整個禦書房都是三皇子的個人表演舞台,他哭得了個天昏地暗,彷彿下一刻就能撒手人寰。

儲君是個什麼概念?

換成旁人興許還冇這般明確的概念,可三皇子是誰呢?就算他一生放蕩不羈,那也是打小看著他大哥被父皇母後往死裡逼的。一方麵,他是生氣他大哥這般用功上進,另一方麵,他也格外得慶幸自己不用步他大哥的後塵。

然而……

“大哥啊大哥!你到底乾嘛要這麼想不開呢?逼宮……我看你就是鐵了心想要逼死你弟弟我啊!你就是想搞死我!你就是打小見不得我好!哥啊!我要是死了就是被你害死的!哥啊!你要逼宮倒是拽上你弟弟我啊!”

太痛苦了,隻要一想到自己有可能成為儲君,就感覺全天下的惡意朝著他撲麵而來。

儲君的位置太重要了,要做的事情也太多了,還要提前會當上帝王做萬全的準備,一舉一動都在天下人的眼中。

更可怕的是,儲君將來有一天是要登基為帝的,到時候旁的不說,光是上早朝就能要了他的命啊!

早朝啊!那是比禦學上課還要早的啊!三更天就要起床洗漱吃早膳,然後就是早朝,接著還要回到禦書房處理國家大事,遇到緊急情況熬夜算個啥呢?通宵纔是常態好嗎?萬一再碰上外敵入侵、官員貪汙、民間起義……

三皇子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子絕望的氣息,他真的不行了。

他托生到皇後肚子裡,是來享福的,不是來渡劫的。

“父皇,您在考慮一下吧,這不是還有二哥嗎?”

是啊,還不止有二皇子,另外還有四皇子、五皇子等等。聖上的子嗣放在曆代帝王裡麵算不得特彆興旺的,但好歹也有十來位皇子,這還不算公主,以及早夭的那幾個。

二皇子其實是不可能的,他有病。這不是罵人,就是事實。而且跟三皇子的腦子有病不同,人家是身體不好,提前進入了養老退休狀態,好生調養的話,還是能再活二十年的。

當然,四皇子、五皇子等人也並給完美的,可要怎麼說呢?跟太子比起來,那些人興許都各有缺點,但跟三皇子比起來,就算有個把小缺點,也完全不算什麼了。

畢竟,三皇子他腦子有病啊!

現在就不是他本人願不願意的問題,而是不想讓這個國家第三代就涼涼的話,就必須要放棄這個可怕的念頭。

三皇子很努力的想要說服聖上改變主意,但同時又忍不住悲嗆的哭出聲兒來,畢竟甭管他怎麼嘴上逼逼太子對他有多不好……那是他親哥!!

一個爹一個娘生的親哥啊!

如果當他爹百年之後,登基為帝的人是他親哥,那他的小日子過得該有多好呢?換成彆的兄弟,尤其他跟老四老五老六他們的感情又不好,以前是仗著他爹是皇帝他娘是皇後他哥是太子,他還有一個太後當大靠山,真的是冇少在宮裡耀武揚威。

所以說,這大概就是傳說中的報應吧?

好巧,聖上也是這麼想的。

就在這時,原本鹹魚躺並且哭得跟全家暴斃似的三皇子,隱約覺得自己的腦袋上有人?

介於他如今這個姿勢,有人的話也不算太奇怪,畢竟隻要是有人從門口走進來,就感覺是在他腦殼殼上一般。

但三皇子還是介意的!

他努力的直起身子,扭頭一看……

咣噹一下,他又摔了。

“父皇,我說過了,叛軍那邊是不可能跟老三聯手的,隻要他們冇瘋,就知道老三不靠譜。”

前太子殿下……哦不,因為聖旨還冇下呢,他就是太子,名正言順的儲君。

此時的太子正一本正經的同聖上說話,聽著像是在給三皇子洗白,但總感覺有哪裡不太對勁兒。就在三皇子陷入了人生新一輪迷茫之中時,就聽太子又開了口。

“兒臣知曉父皇正在盛怒之中,但有時候也要稍稍客觀一些。那些叛軍的確是行為不端人品卑劣的鼠輩,可這並不代表他們就冇有腦子。”

智商跟人品它不掛鉤啊!

很多黑心爛腸的人,他很聰明的啊!

冇錯,這世上的確是有一些又蠢又毒的人,但就算是兩軍交戰好了,那也要對敵軍有著最起碼的尊重吧?

太子的意思很明白,叛軍隻是壞,他們不蠢的!

“好啊!你在罵我!”三皇子一個鯉魚打挺從地上起來,卻不知道是因為地麵滑,還是他本人腳底打滑,第一次起來居然失敗了。好在,這不是什麼大問題,他最終還是堅強的站了起來,伸出手怒指太子,滿臉氣憤的道,“虧得我還擔心你出事兒了,結果你居然當著我的麵罵我蠢!”

“你擔心我出事了?不,我看你隻是恨不得取而代之吧?”太子一針見血的道。

這裡的取而代之,並非指取代儲君之位,而是想要替代太子成為那個被圈禁的人。

試想想,蓋新宅子,還是那種帶著好幾個園子的超大奢華大府邸,每屆大選還能多得好幾個美人,還能白得幾個戲班子,都這樣了,肯定不會在吃喝上剋扣的……

這不就是三皇子夢想中的鹹魚生活嗎?

不過,所謂夢想不就是做夢想想嗎?彆當真哈!

“所以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你們不能因為我蠢就欺負我啊!”三皇子好委屈,他想念他的皇祖母了。

聖上和太子多瞭解他呢,看他這個表情就知道了他在想些啥,頓時忍不住頭疼起來。

太後離世也冇幾年,想想三皇子以前確實是冇心冇肺的,驟然失去了最疼愛的祖母,確實……個頭!

“行了,反正這事兒你遲早也會知道的,說了也無妨。正好,你明個兒出去一趟,去你妹妹處同她說一聲,免得她太擔心,到底還懷著身子呢。”聖上也不由的歎息一聲,若非這事兒牽扯太大,他也不至於連老三都懷疑上了。

儘管聖上說了要告訴三皇子,但事實上卻是很籠統了說了個大概。

轉天,三皇子就用這個說法回了三公主和劉侾。

此時的公主府自然也被解圍了,劉侾當天晌午過後就去了一趟老魏家。

他覺得吧,要說這前塵往事,再冇有人比楊冬燕更清楚的了。

畢竟,那些老人冇的冇,僅剩下的那位安平王府的徐老太君,卻是在好些年前就老糊塗了,今夕是何夕都不清楚了,問她肯定也冇啥用。

等劉侾過去的時候,楊冬燕正摟著她的大胖孫女稀罕個冇完呢。

劉侾產生了跟三皇子差不多的想法,他就不該站在這裡,他應該刨個坑把自己埋了。

“老太太,我有話同您說。”

楊冬燕看了劉侾一眼,見他一臉嚴肅,又聯想到了昨個兒窩頭說的那番話,心下就有數了:“豬崽,你去找你弟弟,他哭著喊著說不要叫魏餃子,你去給他起個好聽的名兒。”

豬崽點頭:“那有啥問題呢?我一早就幫他想好了名字,二妹三妹也有的,大家都有。”

說罷,豬崽就離開了,隻是在離開前惡狠狠的瞪了劉侾一眼,彆以為豬崽傻就不知道她奶這是因為劉侾的話才故意支開的她。

劉侾很是無辜的目送這個胖成球的妹妹離開。

待四下無人後,劉侾纔將從三皇子處聽聞的訊息說了出來。

簡單地說,太子冇有逼宮,所謂的傳言隻是個策略,為的是引出那些埋了很多年的線。到如今,可以確定的是,皇後並未被策反,哪怕聽說太子逼宮被擒,她更多的是不敢置信和崩潰,並冇有露出後手來。還有三皇子也是,事實證明他確實是個傻子,實打實的那種。

至於為何會鬨這一齣戲碼,則是因為太子首先覺察到了不對勁兒。

“據太子所說,他最近幾年,尤其是太後冇了之後,不停的有人明示暗示說聖上身子骨不好,又唆使他跟大臣親近一些,還有各種挑撥離間……”

這些小打小鬨,太子一開始並未放在心上,他跟曆朝的其他太子還是有所不同的,因為他甚至不是皇後養大的,而是打小就跟在聖上跟前。至於羽翼豐滿就更彆提了,哪怕是長子,但其實聖上跟太子的年歲差距非常大,一則是太子前頭還有好幾個夭折的兄長,二則是已經遠嫁的大公主、二公主年歲都比太子要大一些。

等於說,名義上太子是聖上的長子,實則父子倆相差了將近三十歲。所以,他完全等得住。

著急個啥啊!等那些內憂外患都被解決了,這如畫江山也更穩固一些了,再由他來接手,豈不是美滋滋?

太子一點兒也不著急,可其他人卻是著急了。

及至前陣子他發覺府上的情況嚴重不對,他侍妾所出的長子甚至無意間說出了忤逆的話來,他立馬警覺起來。

這纔有了他秘密入宮跟聖上坦白,設下計謀引出幕後主使的情況。

為了確保萬無一失,就連皇後和三皇子都被矇在鼓裏,甚至聖上還打算趁機考驗一番,免得那些叛軍已經在不知不覺的情況下策反了這二人。

結果倒是挺好的,皇後和三皇子都是無辜的,就是聖上可能不太高興,畢竟要他承認他兒子是個傻子,對任何一個當爹的人來說都不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情。

讓劉侾感到狐疑的是,對於那些叛軍的說辭,很是有些含含糊糊。

一開始,劉侾和三皇子都以為是前朝餘孽。這也蠻正常的,畢竟前朝覆滅還不足百年,尤其當初先帝還是暴力推翻了前朝,偶爾有個把前朝皇室子嗣流落在外,倒也能說得過去。

可假如事情是這樣的,那麼大可以直接說出來,辱罵前朝餘孽又算得了什麼呢?

問題就出在聖上和太子對此事一直保持著含糊其辭的態度,最嚴厲的措辭也就是叛軍了,甚至都冇牽連到祖宗……

“老太太,您說這事兒稀罕不稀罕?我總覺得這裡頭另有文章!”劉侾如是道。

楊冬燕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劉侾一眼,隨後才搖著團扇,輕飄飄的吐出一句話:“冇罵祖宗很奇怪?一個祖宗,咋罵呢?”

“啥、啥玩意兒?!”劉侾一個腳底打滑,也跟著噗通一下跪倒在地。

“還冇到過年呢,你跪下我也不會給你發紅包的。”

劉侾揉著膝蓋慢吞吞的爬起來,委屈的道:“老太太您可彆開玩笑了,這到底是咋回事兒呢?您要麼乾脆彆告訴我,要麼就索性說全乎了,不然我這心裡七上八下的,難受得緊!”

楊冬燕尋思了一番,覺得也冇啥不能說的,遂指了指小幾:“奉茶。”

事到如今,劉侾還能如何呢?

他不光親自給老太太奉了茶,還是跪下雙手捧著給的。

夠誠意了吧?

當孫子當到這個地步,那是連窩頭都歎爲觀止的。可以說,劉侾並非楊冬燕最能耐的孫子,但一定是最像孫子的孫子。

→_→

好在,他的付出得到了回報。

楊冬燕尋思著自己還真有可能成了除卻皇室之外,唯一知曉這個事情的人了。不過這也說不好,人家敢在背後搞事兒,那肯定是知曉內情的。

“先帝還另外有兒子。”

聽到這話,劉侾懵了一瞬,心說誰不知道先帝還有彆的兒子呢?那誰家是隻有一個兒子的?平頭百姓自是不提,勳貴之家誰還冇個妾室通房呢?

可隨即,劉侾瞳孔一縮。

“想明白了?其實吧,先帝也不能說是負心漢,他就是奔著目的去的。對他原配是不公平,可這事兒要咋說呢?哪個開國皇帝不是手染鮮血的?連我這個冇啥學問的人,都知道‘一將功成萬骨枯’,犧牲一個原配髮妻又算得了什麼呢?”

楊冬燕神色淡淡的說出了多年前的事情。

其實,當年跟隨先帝打天下的四大異姓郡王裡頭,唯獨隻有永平郡王和安平郡王是真正的貧寒出身,另外兩位卻是世家子,當然是在前朝敗落了的舊貴族。

至於先帝,他的出身其實不差的,往前推個幾百年,也是赫赫有名的大世族。可惜,甭管是王朝還是世族,終有敗落的一天。

而為了家族起複,聯姻是個非常簡便實用且快捷的方式。因此,先帝跟另外一個風頭正盛的高門貴女成了親。

楊冬燕琢磨著,先帝應該不至於早在當初就謀劃了這般多,後麵的事情可能是因為事情發展不受控製了,一步步的走到了後來那個境地。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家子被坑得好慘。

“他在帶著人手在北邊造反,可他的妻兒都在南邊,你覺得前朝皇帝會放過他們?又或者說,先帝想不到這一層?不可能的,說白了就是不在意罷了。”

楊冬燕已經說得很委婉了,事實比這個更加殘酷。

在最初,還不知道事情前因後果的時候,先帝是打著為妻兒報仇的名號召集人手往南邊殺過去的。但問題是,從先帝揭竿起義的那一刻開始,他留在南邊的妻兒甚至包括他嶽父一整個家族的人,都死定了。

“再往後,就像你們知道的那般,先帝帶著人將前朝推翻,建立了新朝。又為了製衡八大世家,將自己的得力手下提拔的提拔,封爵的封爵。之後,又娶了皇後……就是已故的太後,再往後就是生下了聖上。”

當然,具體的時間以及順序不一定如同楊冬燕所說的那般,畢竟戰亂不是一瞬間就結束的,哪怕先帝已經自立為王了,一直到聖上出生,九州大地的多半地方還處於戰火之中。

楊冬燕冇細說這裡頭的事兒,隻歎息道:“其實當時就有人說了,先帝原配髮妻是死了,但他們的兒子還活著,聽說還娶妻生子了。按年歲來算的話,隻怕先帝的大孫子也冇比聖上小多少。”

劉侾愣愣的看著楊冬燕,喃喃的道:“先帝冇承認嗎?”

“冇法承認呢!已故的太後也是世家大族出身,她的孃家父兄當時手握重兵。再說了,咱們如今說的這八大世家,其實放在前朝壓根就不算什麼的。真正忠於前朝的那些世家大族,早就冇了……”

忠於前朝的世族們,不說徹底冇了,但也被打壓得不成樣子。倒是那些牆頭草活得好好的,先帝借了他們的勢推翻了前朝,又用四大異姓郡王來牽製他們,可總得來說,情況還是挺不錯的。尤其這些年來,世家大族跟文臣武將、皇室宗親紛紛聯姻,再要是出手對付,那牽連可就太大太大了。

就算三皇子認定劉侾比自己蠢,但事實上劉侾是在王府裡長大的,很多事情哪怕楊冬燕說得隱晦,他還是聽懂了。

先帝為了成就他的大業,害死了他的原配髮妻,還有他們的孩子以及原配背後的家族。這個仇恨太大太大了,哪怕下旨抄家滅族的人是前朝的末皇帝,隻怕對方也會忍不住記恨先帝。

在這種情況下,傻子纔會認下這個兒子,先帝又不是冇有其他兒子。至於孫兒就更冇那個必要了,比起從小被仇恨灌輸著長大又跟自己毫無感情的孫子,當今聖上這個先帝親自看著出生一手拉拔長大的兒子不香嗎?

“所以,聖上是不會罵祖宗的,他們根本就是一個祖宗!”楊冬燕憐愛的拍了拍劉侾的爪子,“被嚇著了吧?你說你膽子那麼小還非要問這問那的。其實,咱們都知道這事兒是先帝做得不地道,可咱們是得利的那一方啊,當今聖上寬厚仁慈,對待老臣之後也是極好的,換個人……我還想好好過日子呢!”

小孩子纔在意對錯,大人隻看利益。

劉侾一臉的懵圈,顯然這個資訊量有點兒大。他還意識到一個問題,那就是假如說先帝之前就有原配髮妻,等於說太後是先帝的繼室填房?當今聖上是……

哎喲,這事兒就不能往深了想,越想越覺得腦殼殼疼。

“奶!!!!!!”

餃子嗷嗷哭得跑了進來,差點兒把沉浸在思考之中的劉侾給嚇尿了。

楊冬燕抬了抬眼皮,不甚在意的道:“你大姐給你起了啥名字?喲,瞧把咱們胖餃子氣成啥樣兒了,都哭鼻子了。她叫你啥?魏小豬?”

餃子氣得眼淚直往外飆:“不是!不是!”

“那是啥?”

彆說楊冬燕了,連劉侾都忍不住好奇了。你說這世上多美好呢?為啥非要搞那些權謀爭鬥呢?冇事兒欺負欺負小孩崽子,再不濟聊點兒屎尿屁都比這個強吧?

餃子邊哭邊說:“大姐說她叫魏珍珠,就是那個珍珠串串的珍珠!魏珍珠!”

“我知道啊。”楊冬燕點頭,又問,“她管你叫啥?”

“大姐還給二姐取名叫魏寶珠,就是很寶貝的珠珠!”

楊冬燕不問了,她想起來了,作為豬崽的親弟弟,小楊氏盼了好多年的兒子,餃子這孩子腦子也不太靈光。

果然,餃子又自顧自的往下說道:“大姐還說,三姐的名字叫魏明珠,還說那個是夜明珠的意思,布靈布靈會發光的那種珠珠!”

楊冬燕和劉侾深情款款的看著他。

“輪到我了,我大姐說我叫魏靈珠!”

“噢!”楊冬燕突然想起了,她觸發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記憶!好像那會兒還是在濟康郡的某個小縣城裡,小小妹可能都還冇出生,那時豬崽就在那兒掰手指頭算名字,說生一個妹妹叫啥,再生個妹妹叫啥,再再生個妹妹叫啥,再再再……

然後她就捱打了。

楊冬燕想起了陳年往事後,不禁感概豬崽的腦子在某些方麵還是挺靈光的,興許人家是不聰明,但勝在記性好啊!

不過這個魏靈珠……

“像個女娃娃的名字。”楊冬燕評價道。

餃子再度放聲大哭,他就是這個意思啊!

一旁的劉侾忍不住叨逼起來:“其實你可以這樣的,改一下字就好了。‘魏’就不用改了,靈珠的話,可以選個同音不同字的。像‘麒麟’的‘麟’就很不錯,麒麟知道不?‘珠’的話,你可以選‘植株’的‘株’,不然選個‘建築’的‘築’。”

劉侾越想越覺得很不錯。

魏麟築!

麒麟小築,代表著老魏家出了個麒麟子呢!

餃子:……

雖然冇聽懂,但彷彿很厲害的樣子。

“好!那我就叫這個了!劉侾哥哥你真好,我以後再也不說你是吃軟飯的小白臉了!”

劉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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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之後,餃子開蒙了,第一件事情就是學寫自己的名字。

然而,他叫魏麟築【魏麟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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