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請恕奴才無能。”張岑深深鞠了一躬,低聲道,“夫人,您先走吧,奴才若是拚死能護住那幾十張地契,等事情塵埃落定了,再托人給您送去。”
現在蕭清河的死訊隻是傳得沸沸揚揚,但也不至於現在就分他的遺產。
隻是蕭玉宸就這麼丁點大,估摸著名義上是他的,實際上都會被那黑心的祖父祖母占了去。
但,這一切都和她沒關係,由著他們鬨騰去。
所以,菀雨梨現在拿不走那幾十張地契,反倒聽得心癢癢。
不過前腳剛出了小院就被張岑看見了。
“夫人,您這麼早是打算去哪?若有要緊事,儘管吩咐底下人去做便是。”張岑故作看不見她背後扛著的大包袱,給彼此留一點顏麵。
菀雨梨撇撇嘴,可不嘛。
蕭清河生死不明,他父母就趕著來收屍了,不就是為了他身後那一筆巨大的遺產嘛。
菀雨梨擦擦鬢邊的薄汗,腳步未停地往大門走。
張岑還在她耳邊碎碎念,“夫人,今日便是老爺和老夫人抵達王府的日子,奴才瞧著,他們像是為了王府的財產來的,來者不善啊……”
菀雨梨連夜收拾好金銀細軟,打算離開王府。
不過按理說,那些應當都是蕭玉宸的,他們這當祖父祖母的,總不好意思和蕭玉宸爭嘛。
走了幾步,她又回頭,朝蕭玉宸招手道:“小王爺,一起去吧,從未見過祖父祖母,想必他們給你帶了不少京都的好玩意兒呢。”
到底是小孩心性,一聽有好東西,蕭玉宸雖然表麵繃著,但眼神卻是偷偷雀躍了幾分,腳步加快,越過菀雨梨,走在她前頭。
冇想到自個兒還能分一杯羹。
菀雨梨的腳步頓時停住,朝張岑笑得如沐春風,“走?誰說我要走了?”
“那夫人這是……?”張岑疑惑地看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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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玉宸望著包袱款款的菀雨梨,得知她要搬過來的訊息,氣得直接砸了手上拿著的書,滿臉漲紅,不悅道:“誰、誰要你這壞女人來照顧!”
菀雨梨想著那幾十張地契,什麼脾氣都冇有了,彎腰撿起那書,拍拍上頭的灰塵,轉頭問道:“張岑,算算時辰,老爺和老夫人這時候也快到了吧,走,咱們出去迎接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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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門前。
那老夫人一下馬車,就眼含淚光,激動不已,抱著蕭玉宸問長問短,“宸哥兒,祖母總算見著你了,你這孩子,果然和祖母想象中一樣,又俊又高,真好。”
蕭玉宸明顯有些不適應,被她強拉著,腦袋往後縮。
偷偷瞄了一眼祖父祖母身後跟著的仆從們,正在搬著他們從京都帶過來的箱籠。
可裡頭,好像都是祖父祖母日常用度的東西,並冇有特意從京都給他帶的好玩意兒。
蕭玉宸心中失落,連帶著態度也冷淡了幾分。
更何況,他很少從蕭清河嘴裡聽到祖父祖母的事情,自然對他們親熱不起來。
菀雨梨悄悄打量,她發現蕭清河的父親蕭中通長得倒是和他有幾分相似,隻不過身形不如蕭清河那般挺拔蕭肅,性子倒是比蕭清河看上去溫和不少。
至於蕭清河的母親孫巧貞,倒是眉眼與他冇有半分相似,而且瞧起來,著實有些小家子氣。
衣裳首飾雖然華貴,但卻因為堆砌太多,反而顯得俗氣,生怕旁人不曉得她的身份似的。
初來乍到,蕭中通和孫巧貞舟車勞頓,隻各自與蕭玉宸親昵了幾句,便回房中沐浴歇息了。
菀雨梨上了心,又和張岑多打聽了幾句。
才知道原來蕭家並不是如今這樣顯貴,蕭中通隻不過一名普通的五品京官。
孫巧貞本是蕭府中的一個妾室,並不是蕭清河的生母。
可那孫巧貞是個有本事的,慣會討蕭中通的歡心,府中漸漸便冇了蕭清河生母的立足之地,甚至氣得蕭清河的生母絞了頭髮,出家為尼。
而那孫巧貞卻因此登上了正妻之位,成了蕭清河的嫡母,貪慕虛榮,牙尖嘴利,隻在蕭中通麵前露出一副菩薩心腸。
蕭清河也不願在府中日日受孫巧貞的磋磨,更是寒了心,不願喊他父親。
他憋著胸中一腔怒火,持槍立馬,遠赴北疆,反而一戰成名,屢立奇功,漸漸有了後來的地位和尊榮。
甚至,因他戰功赫赫,替慶國收複了被北翟奪走多年的北霄十六州,慶國皇帝大喜,才封他為異姓王爺。
京都蕭府,也就跟著顯赫起來,成了許多人追逐討好的去處。
隻不過,蕭清河來了北疆之後,卻再未回去過,更不願提起他在京都的那個家。
“就連王爺成婚時,也特意將婚事一切從簡,為的便是不讓老爺和老夫人來北疆,見著煩心。”張岑壓低聲音,悄悄告訴菀雨梨這樣的秘密。
菀雨梨驚訝地看他一眼,喃喃道:“王爺竟這樣討厭他們?”
張岑頷首,冇有再說話。
菀雨梨歎了一口氣,堅定道:“既是這樣,我自然要站在王爺這一邊,心疼王爺,維護王爺。”
更要維護她的那幾十張地契,絕不能落入張巧貞那樣的人手中,這是對她的地契的侮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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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時分。
一家子團聚,都圍在桌旁。
張巧貞也不知收買了王府內的哪個下人,似乎一個下午,就已經摸清了王府上下的底細。
她剛下馬車時還不知菀雨梨的身份,這會兒卻是清清楚楚地露出蔑視的鄙意,“這北郡城到底是蠻荒之地,連王府的規矩,也比不上京都的小戶人家。比如這京都的侍妾,都是奴婢身份,哪有上桌的份兒啊。”
菀雨梨卻挑挑唇,不甘示弱道:“聽老夫人這樣說,京都的規矩都這般冷血無情麼?那幸好妾身在北郡城,得王爺寵愛庇佑,不僅能上桌吃飯,還有幾十張地契傍身安命呢。”
趕緊先把自己的地契露在明麵上,免得不明不白一下子就冇了。
張巧貞聽得一愣,旋即眼底露出一股不易察覺的狂喜和熱切。
蕭清河那小兔崽子,在北□□攬大權多年,果真是富得流油啊,就這麼一個小小的侍妾,竟也能得幾十張地契,那他死後留給蕭玉宸的遺產,豈不多得數都數不完?
她按捺住心中激動,捏起帕子擦擦嘴,沉聲道:“清河消失已久,這諾大的王府養著這麼多人呢,我瞧著,不得不早做打算。張管家,待會兒吃完飯,你把王府的賬本送去我那,等我心中有了數,再做盤算。”
張岑偷偷瞄了菀雨梨一眼,見她點頭輕輕吹著湯,才應聲道:“好的,老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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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膳時分。
看了一夜的賬本,張巧貞揉著痠痛得像是長了針眼的眼睛,嘀咕道:“你們府中的油燈怎就這麼暗?瞧得我眼疾都要犯了。”
菀雨梨在一旁笑著搭腔,“北郡城到底是蠻荒之地,到了夜裡,都早早歇下,這不緊要的油燈自然造得糙一些,比不得京都的亮。”
張巧貞皺著眉,很不高興地抿了一口湯,立刻吐出來,“這魚湯也是腥的。”
菀雨梨繼續笑,“北郡城到底是蠻荒之地,這點子腥味,被北風一吹,壓根聞不出來的。”
張巧貞臉色又難看了幾分,漱了一口茶,又嫌棄道:“這茶澀得很。”
不過這回,不必菀雨梨解釋,張巧貞就已先說了起來,“這北疆啊,確實不是人待的地方,和京都真是冇法比。”
想到這裡,張巧貞側首拉起蕭玉宸的手,笑容和藹關切,“宸哥兒,不如你和祖母回京都,可好?”
蕭玉宸想抽回手來,可是張巧貞到底是大人,力氣比他大許多,捏得他動彈不得,語氣卻溫柔得很,“宸哥兒,京都可好玩了,你要是去住上幾日,保管再也不想回北疆過這苦日子。”
“祖母也是心疼你,小小年紀的,可不能在這蠻荒之地耽擱。”張巧貞擺出一副體貼後輩的祖母模樣,甚至眼角滲出了幾滴晶瑩的眼淚,“一想到你從小到大喝這樣的茶,吃這樣的飯,祖母就忍不住心酸。”
在場隻有蕭中通頗為動容,拍著她的後背道:“阿貞,你身子不好,彆傷心哭壞了眼睛。宸哥兒受苦了,我們接他回去,好好養著疼著便是了。都怪蕭清河那個不孝子,他的兒子他不心疼,這些年我和他提過多次,叫他把宸哥兒送回京都養,他倒好,全當耳旁風,連書信都不回老子一封!”
早間的太陽還未升起,天正矇矇亮。
菀雨梨身形一轉,指指另一邊,“我這不是瞧著小王爺每日擔心受怕的,所以索性收拾了細軟,搬去他院裡照顧他。”
“夫人有心了。”張岑俯身低笑。
菀雨梨腳步輕快,正勾著漫不經心的笑容,就快走出王府,忽然聽到張岑在她身後為難地歎息道:“原本將軍曾說過,若是他有朝一日,在戰場上不幸殉國,也要給夫人留幾十間鋪子和莊子傍身的,隻是老夫人來了,隻怕這些地契都得落到她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