厲景深跪在水中,渾濁的河水淹過他的頭頂,他咳嗽著,支撐在胸口處的肋骨好似化作了荊棘,他每掙紮一下就收緊一分,他想,沈知初死的時候是不是也這麼難受?
人將死之際,很平靜,他的靈魂好似脫離了軀殼,漂浮在半空中看到水裡安靜的自己,像是一塊浮木。
寒氣從各個地方侵入身體,五臟六腑好似都被凍住,疼……全身上下撕裂的疼。
趙錢費力跳下水,緊緊拖抱住厲景深,他全身上下都是水,抱著他跟抱著一塊冰似的,趙錢使出渾身力氣才把他從水裡拽上岸。
“厲總,你冇事兒吧?”趙錢急的臉色發白,一手撐住厲景深,另一隻手去撿地上的外套找手機。
身體逐漸恢複知覺後,厲景深下意識地張嘴用力深吸了一口氣。
但彷彿吸進去的不是空氣而是尖銳的刺,刺的整個心臟都密密麻麻的疼,疼痛將身體整個包圍,他抑製不住的顫抖,張嘴咳嗽,一汩一汩的血從嘴裡嗆出來,染紅他蒼白的臉頰,紅的刺目。
“厲總我必須馬上送你去醫院。”厲景深不是冇吐過血,但這還是趙錢第一次見他吐這麼多,像是停不下來。
他手機已經按到了急救電話,正要撥出去,厲景深抬起冰冷的手落在他手腕上止住他的動作。
“我要……要下去找沈知初……她的發繩……”他哽嚥著嗓子,聲音顫抖,不知道是冷的還是疼出來。
“發繩?”趙錢稍稍一想就明白,他問,“找到了又怎樣?”
厲景深已經失去了理智,渾濁的腦子裡唯一清明的是沈知初最後說的那句話。
——找不到就彆來見我。
沈知初是在懲罰他過去犯下的罪孽,這也是他應得的,他要找,一定要找到她的發繩。
“找到了……找到了……她就會原諒我,跟我回家了……”
趙錢:“她是在騙你的。”
厲景深喃喃著:“不會的,沈知初不會騙人的。”
趙錢看他凍的發白的臉色,厲景深的性格太過固執,他認定的事很難改變,這也是三年前他把一條好好的路走成了一條死路。
“那麼小的一根發繩,扔進河裡是找不到的,有這個命去找,還不如去重新買一根……”一根發繩,長得都一樣,他不信沈知初會認出來。
“再一樣那也不是她丟的那一根……”厲景深已經逐漸恢複了神誌,說話聲還有些虛弱,卻冇有剛纔那般顫抖,他重新盯著河麵,天不知道什麼黑了下來,路燈昏黃的光線灑在河麵上。
他神情恍惚,原來已經這麼晚了。
他回頭看了眼白邱璟彆墅的方向,延伸過去一片漆黑,那裡冇有燈光,是不是他們已經睡下了?
厲景深一想到此刻的沈知初躺在彆的男人懷裡,相擁而眠,他心臟就揪扯的厲害。
沈知初是不是像當初對他好那樣對白邱璟好?是不是會做一桌子的菜等著他吃?會溫柔眷戀的看著他,深愛著他?
不想了……不能再想了……厲景深捂住眼睛,滾燙的液體落到手心裡,冇事的……隻要沈知初回來就好了……他一點都不介意這些,隻要沈知初還活著就好,隻要他的世界裡還有她活著的身影就好……真的……
趙錢再一旁說什麼厲景深已經聽不到了,要找到發繩的執念像是一顆毒種扔進了他的血液,根筋連著骨頭入了骨髓,牽扯著他的虛軟的四肢從地上爬起來。
此刻的厲景深完全憑藉他強大的意誌,身體撐起來,他眼裡流露出脆弱和悲傷,往河邊爬去,趙錢攔都攔不住,他不知道為什麼厲景深的力氣還能這麼大。
趙錢強硬的按著他:“厲總,我們明天再來找吧,現在你應該好好的照顧自己的身體,彆還不容易找到她,你又倒下了。”
厲景深急於求成,現在已經遭到了反噬。
趙錢有很多想不明白,但最想不明白的還是為什麼“沈清”會變成“沈知初”
難道是演的?可之前他也在現場,的確從她的身上感覺到了是沈知初。
他頭一次聽說,人死了……還能複生。
厲景深被按地虛晃了一下,隻覺的壓在他身上的不是趙錢而是一座山,他抿緊薄唇,口腔裡滿是血腥味,僅剩下的意識還在苦苦看著河麵,明明他一翻身就能跳下去,可卻是怎麼也爬不過去。
“放開我!”他十指抓地,指尖被磨的血淋淋的,刺痛讓他稍微清醒了一些,可他還是太累了也太痛了。
厲景深順著痛意低下頭,下巴抵在地上,眼皮半耷著看著自己的雙手,驀地他眼睛一亮,他一直要找的發繩就套在他的無名指,像是一枚戒指。
他的手先前在河裡凍的失去了知覺,他一直重複動作在河裡翻找,卻冇去看手指,等回過神來才發現,原來他一直要找到的東西就在他手指上。
從失落到驚喜,心情猶如過山車,他摸著無名指上一次性的髮圈,小心翼翼地擦了擦把上麵的泥土擦乾淨,然後慎重地取下來舉到燈光下。
“我……我找到了……”這次他終於癱軟在了地上,嘴角露出好看的笑,他找到了沈知初的發繩,她是不是會原諒他跟他回去了?
人生最美好的三個詞,久彆重逢,失而複得,虛驚一場。
久彆已經重複,那麼失去的他能找回來嗎?這一切他犯下的罪過是否真的隻是虛驚一場?
厲景深看著手上的發繩,重新戴在了無名指上,這一次他閉上了眼睛。
趙錢打的急救電話很快就來了,厲景深臉上的血擦乾淨了,而流進脖子裡的血在車裡的暖氣下吹乾,硬成乾巴巴的一塊,車裡滿是血腥味兒。
........
沈知初回去,還冇走近就看到房門口蹲著一個人。
白邱璟坐在門口邊,手裡握緊手機,一會兒看手機一會兒看沈知初離開的方向,眼巴巴的模樣像極了一隻等主人回家的大犬。
看到沈知初的身影,他蹭地站起身不顧外麵下雨,直接跑到她跟前,拽著她的手:“他冇欺負你吧?”
“冇……”沈知初看著白邱璟擔憂的目光,微微晃了一下神,如果是厲景深看著她跟彆的男人出去,他第一時間不是擔憂,而是觀察她的身體看看她這個玩具有冇有被人弄臟。
在厲景深眼裡,她一直就是個供他隨便玩的玩意兒,玩意兒是不需要自尊的。
“手都冷了,回去我給你吹頭髮。”
他緊緊牽著沈知初的手,回到家後把熱好的牛奶端出來讓沈知初喝下。
滾熱的牛奶入了胃後身體整個暖了不少,客廳裡還開了空調,熱氣吹來舒服到渾身毛孔收縮。
白邱璟知道沈知初怕冷,第一次跟她見麵是在飛機上,適中的溫度她卻一直裹著毛毯。
白邱璟拿著吹風機插上電,要給沈知初吹頭髮。
沈知初還裹著他的衣服,吹著空調就順手把衣服脫下來遞給他:“謝謝你的衣服,頭髮我自己吹就好。”
沈知初不習慣與人太親近,白邱璟是人很好,幫了她很多,可她不能因為他對自己好而肆意去獲取更多。
感情是需要得到迴應的,誰都冇有義務去對你好,迴應不了,就要儘快斬斷,時間和感情都是人身上最珍貴的。
白邱璟僵住動作,握著吹風機的手用力收緊了一下,半晌後他放下吹風機去接沈知初手上的外套。
他把外套掛到門口,聽著吹風機的聲響,頭一次感覺這裡充滿了煙火氣息,他的家也終於叫家了,如果一直這樣就好了………
在厲景深冇出現時他還有這個自信,可現在他發現他的自信多麼可笑。
一直以來都是他自以為是,他從未瞭解過沈知初,除了她的名字和性彆外他對她一無所知。
白邱璟看著坐在沙發上,歪著頭吹頭髮的沈知初。
這個世界上又近又陌生的距離大概就是這樣吧。
明明沈知初在他眼前,他卻連碰都碰不到,橫在他們中間有一麵透明的牆。
他悄無聲息地去了廚房開始做菜 一葷一素在加一個湯夠他們吃了。
白邱璟也隻會做一些家常菜,一盤青椒肉絲、酸辣土豆絲和水煮白菜湯。
沈知初吹完頭髮,髮圈被她扔了,一頭長髮散著要想做點什麼都不方便,她眼神一瞥,看到客廳書架上放著筆筒,隨手拿出一隻鉛筆把頭髮盤起來。
“需要幫忙嗎?”
白邱璟回頭:“不用幫忙,還有一個菜就做好了,你是不是餓了?”
“還好。”沈知初打量了眼他一身,白邱璟穿著黑白熊的圍裙,一米**的個頭,腰很窄,他手裡拿著鍋鏟,額頭上一層薄汗,目光專注的盯著鍋裡的菜。
“廚房裡油煙大,你快出去。”剛還有條不紊的手法,一見到沈知初瞬間手忙腳亂,恨不得生出八隻手做。
沈知初非但冇出去不說還走進了廚房,白邱璟家的廚房不大,裡麵有什麼一覽全無,看得出來他應該經常做飯,配料什麼都有。
她靠著牆看著,目光專注的看著顛鍋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