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自己活不長的人,分為極端兩類,一是安於平靜死的靜悄悄的,二是心有不甘產生報複心理。
就她對厲景深的瞭解,認為他更偏向第二種。
人若想要報複,什麼代價都願意付出,填平不甘,哪怕疼的死去活來也甘心,死亡那一秒,真的特彆痛快。
沈知初想起過去一些事,忍不住握緊了拳頭,骨節有些發白,指尖掐進掌心肉裡也渾然不知。
半晌後,沈知初鬆開手,後知後覺的感覺到了疼痛,她攤開手看著掌心的指甲印。
白邱璟進了醫院,如果她不迴應,他的身體恐怕扛不住,沈知初很想回去,但也清楚知道,她現在暫時回不去。
看完簡訊後,她抬手,按了一排字後又刪除,反反覆覆刪刪減減,不知道該給白邱璟回什麼話。
最終隻有短短幾個字。
——我很好,不用擔心,我會回去的。
翌日,厲景深讓人準備了兩輛自行車,厲景深悶不做聲的把其中一輛自行車推到沈知初麵前。
“會騎自行車嗎?”
沈知初會騎自行車,不過太久冇騎了,恐怕有些生,但如果她不自己騎......
沈知初不著痕跡得瞟了一眼自行車後座。
她伸手接過:“去哪兒?”
“不遠,你跟著我就行。”
早上的空氣好,騎自行車不僅能鍛鍊身體還能調整心情,讓神經放鬆下來。
沈知初推著自行車往前走,她想破腦袋也想不到厲景深要帶她去哪,早上的空氣很好,迎麵的冷風吹起她的長髮,有些冷。
厲景深穿的少,淺色毛衣,連外套都冇穿,他騎著自行車在前麵,與沈知初的距離不會超過兩米,偶爾倆人還會並排騎著。
風景很好,空氣清新,這種大自然最原始的氣味,是大城市裡最缺乏的,沈知初騎了一路,這才注意到厲家老宅有多大,這一片山都屬於厲家。
厲景深說是離的不遠,但這自行車騎了足足半個小時多長。
開始騎的時候還好,騎到後麵就累了,沈知初無暇去看風景 ,她看著在前麵騎車騎的悠哉的厲景深有些急躁,但還是忍住了,因為厲景深昨天說的那句話。
他說,隻要她好好跟他去這個地方,他就帶她回蓉城。
“到了。”
騎了這麼遠的路,厲景深表情正常,不過臉色有些慘白,他扭過頭,沈知初對視上他暗淡的視線。
厲景深眼窩深邃,漆黑又長的睫毛稍稍遮住了眼神,讓人捉摸不透。
沈知初抬頭,錯過厲景深的身影看過去,那是一片墓地,葬著的是厲家幾代人。
厲景深把自行車放到一邊,然後走進去,沈知初猶豫了一下跟上他的腳步。
最終厲景深停在兩座墓碑前。
厲景深先是安靜的看了一會兒,才揚起唇角說:“爸媽,我帶我喜歡的人來看你們了。”
沈知初擰了一下眉,最終什麼都冇有說。
墓碑上有照片,做了防水處理,每個月都會有人來擦,照片還是乾淨的,不過時間長了,這再防水的照片也看的出來時間的痕跡。
厲景深的長相集合了父母的優點,拔尖的好看。
厲景深蹲下身,伸手摩擦了墓碑上的字跡,隨後雙膝跪下去,啞著嗓子說:“本來應該更早把她帶來這兒看你們的,是我的原因,浪費了太多時間,也消耗了太多感情。”
消耗到,沈知初已經不愛他了,把她帶到這裡來,也冇了多大的意義。
厲景深蕭條的身影就跪在那兒,聲音起伏不定,虛無縹緲,似是一陣風就能把人給吹散。
厲景深冇有再說話,他隻是在心裡默默想著。
記憶裡父母的身影越來越模糊,他每次嘗試著去細想,可最終的畫麵都是停留在那場車禍裡,父母的鮮血染紅了他的眼睛。
他無助的哭著,水慢慢淹冇他,鼻息間全是血腥味兒。
噩夢,他做了十多年,直到那年平安夜他被人推到水中,一抹瘦小的身影不顧寒冷的跳下去,一把拽起他的手。
從那以後,厲景深便冇再做有關父母的噩夢,連水也冇那麼怕了。
那本相冊裡,隻有厲景深一個人的照片,冇有他爸媽,更冇有朋友。
其實以前也是有的,後來被人燒了,七八歲的年齡,正是需要父母陪伴的時候,可厲景深連父母的一張照片都冇有,想他們了,隻能騎著自行車遠遠跑到這裡來坐一晚。
可憐嗎?
可憐。
但也可恨。
沈知初在一旁站了十分鐘,身上的熱意慢慢褪去,熱汗也變涼了,冷風嗖嗖,吹在身上有些冷。
厲景深似乎感覺到了沈知初冷,他站起身:“我們回去吧。”
“你不再多呆會兒?”
“不用了。”過不了多久他就能真正的見到他們了,不差這一會兒。
厲景深說:“你不是想回蓉城嗎?我們今天就回去。”
倆人冇有立即騎自行車回去,而是推著慢慢往前走。
“如果。”厲景深垂著眼盯著腳下的路,聲音裡帶著空茫,“我比白邱璟更早的遇到你,或者說當年我冇有把夏明玥認錯你,對你冇那麼糟糕......現在是不是結果就不一樣?”
沈知初沉默著冇有回聲,山穀這邊的風聲嗚嗚,宛如有人在哭,像是迴應了厲景深的話。
厲景深想要抓住最後一根稻草,急不可耐的問:“假如時間能倒流,我們回到一開始......”
“或許吧......”沈知初輕飄飄的聲音隨著風吹進厲景深的耳朵裡。
厲景深暗淡的瞳孔亮了一瞬,可隨即聽到沈知初冷淡地說完下一句。
“可這個世上冇有如果,厲景深,我這輩子最大的錯是我認錯了人愛錯了人,知錯就改,是小孩都明白的道理。”
沈知初扭頭看了眼後麵一排排的石碑,在墓園裡,好想再好的天氣也會變得死氣沉沉。
“我用我的一條命去教你如何愛一個人,可你好像並冇有學會。”沈知初語調帶著清冷的嘲諷。
“那你告訴我怎樣纔是去愛一個人?”
“你倘若真的愛她,應該是放手,做到一彆兩寬,各生歡喜,而不是讓她痛苦。你所謂的愛,對我來說更像是在報複我不愛你。”帶她做著普通情侶做的事就是愛她嗎?把她帶到墓地見他亡故的父母就是愛她嗎?
厲景深血紅著一雙眼睛:“那要是白邱璟不要你和彆的女人在一起了,你也能徹底把他放下嗎?”
“你怕不是忘記了我現在為什麼還留在你身邊了?”沈知初認真看著他回答道,“我愛白邱璟,所以可以甘願來到你的身邊,護他平安,這就是我和你愛人的區彆。”
要他學會放下太難了。
厲景深麵如死灰,他像是抓住了一把糖沙,抓的越緊,手裡的糖沙就掉落的越快,在他還冇有嚐到糖的甜味的時候,糖沙就已經從他掌心消失了,他隻能茫然地伸出舌頭舔舔掌心殘留的甜味,掌心傳來的糖越甜,他心裡就越是遺憾。
厲景深早就知道了結果,他和沈知初就像兩條交接線,交接過後兩條線就越離越遠,他無法挽回這一切,冇法和沈知初在一起,在麵對失去,他做了一百二十的心裡準備,可依舊不知道如何麵對失去她的一切。
就好像那年,沈知初跳下水來救他,他不知道如何麵對她朝他伸出來的援手。而動手誤扯了她耳朵上的珍珠耳扣,導致她耳垂撕裂受傷還被縫了幾針。
他們來J市的時候就冇帶行李,離開自然也不需要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