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彆前，眾人拿出了珍藏的好酒，各滿上一碗，他們一個個朝顧青峰、楊百手、何奎敬過去。
“你們是真正的大俠，兄弟們佩服！”
一飲而儘，摔碗落地。
在他們上岸的時候，老老少少的船家還害怕呢，顧青峰笑道：“不要怕，他們不會傷害你們。”
而盜爺則帶著身後的水賊，向那些船家道歉：“這段時間，給你們添麻煩了。”
他們低頭懺悔，自己確實做了很多惡事，如果受害者想報仇，儘管來，他們不會還手。
船家們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不知道這群水賊怎麼突然間就改了性？答案肯定在顧青峰身上。但是雖然這群水賊棄了船，又擺出一副真誠的模樣，他們又哪裡肯真讓對方賠罪，避都避不及。
於是老老少少皆是戰戰兢兢得擺擺手：“過去了，過去了，不提了。”
盜爺也大概知道他們的意思，並未多做停留，在留下老柒為顧青峰暫時開船後，就帶著水賊們朝著另一個方向遠去。
“你們做了什麼，那群水賊真就這麼走了？”林水煙看向楊百手，一雙杏眼閃爍著天真的光芒。
楊百手笑笑：“以後這群水賊就不叫水賊了。”
林水煙揚起自己嬌俏的臉蛋：“不叫水賊，那叫什麼？”
那張小臉離得太近，楊百手控製不住的，就想捏捏她的鼻子。但顧青峰的那句話他記得很清楚，於是把手收了回來，話茬也轉在了彆處。
“你的船，我們弄丟了，這是賠你的錢。”
楊百手從袖口摸出一個香囊，也不數裡麵有多少塊大洋，直接塞進了林水煙的手中。
林水煙冇想到楊百手突然跟她提錢，大大的杏眼中閃過一絲驚詫，轉而就變成滿滿的失落，她推脫道：“一艘小船，值不了這麼多。”
楊百手也不接，隻是丟了一句：“讓你拿著，你就拿著。”
人都說女人翻臉起來像是六月的天，林水煙就不懂了，這個男人變起臉來怎麼也會那麼快。
後來楊百手跟著眾人重新回到了那艘原本屬於水賊的大船，林水煙望著他的背影，心中委屈得不行。
她是做錯了什麼嗎？
最後竟然忍不住自責起來……
而楊百手上了船後，他雖是直接進了船艙，目光卻忍不住落在某一個方向。
“像，是真像啊。”他看著的是林水煙的方向，一雙無情的桃花眼中竟夾雜了幾分不捨在裡頭。
之前在大上海的時候，他招蜂引蝶，撩撥彆人，也接受彆人的撩撥，但從來冇有像今天這樣，臨門一腳突然翻了臉，留下一個這麼差的印象。
但就像顧青峰說的：“不喜歡人家，就彆招惹。”
招惹多了，會有麻煩。
還有的人是經不起招惹的，楊百手閉上了眼睛，那張沉在心底多年的臉竟再次浮現了出來。
……
天黑之前，顧青峰等人趕到了流珠島，岸邊佈滿了鵝卵石，河灘上滿是雜草泥濘，臭氣熏天。
“這就是那個流珠島啊？”小鑽風捂著鼻子，一臉得受不了。
穿山豹附和道：“聽名字，還以為遍地都是珍珠呢，結果這都是些什麼破玩意兒？老大，今兒不會就在這裡休息了吧。”
眾人皆是看向顧青峰，顧青峰眉頭緊皺，視線落在了不遠處的一座破廟。
楊百手察覺到顧青峰的猶豫，笑了笑：“大男人，怕什麼？我累了，先去休息了。”
話音剛落，楊百手就提腳往破廟的方向走去。
何奎也跟了上去，一眾人也就冇有再說什麼。
但是顧青峰心中卻有個疙瘩，因為父親筆記裡提到過這個地方，但當年的這裡跟現在簡直是天差地彆，雖提不上儘是珍珠，可河岸裡的大蚌殼卻是一排接著一排的。
怎麼短短十年，這裡突然變成了這副模樣？
顧青峰等人來到那座破廟，此時天色還冇有徹底黑下來，藉著夕陽的餘暉，大家打量起眼前的破廟。
這座破廟乍看之下，非常陳舊，破碎的青瓦掉在地上，都冇有人進行收拾，可細看之後又覺得這廟宇修築得十分考究，就說兩邊挺立的石柱，上麵是佛門怒目金剛，雕刻得十分用心。
破舊與精緻完美得融合在一起，處處透著一種古怪的氣息。
“要進去嗎？”何奎問顧青峰。
還不等顧青峯迴答，廟門突然被人從裡麵打開，一個身穿黃色袈裟的老和尚從裡頭走了出來。
他年紀約莫五十歲，佝僂著腰，蒼老的皺紋爬了滿臉，眼睛都眯成了一道線。
看到廟外浩浩蕩蕩的一群人，老和尚用手背擦了擦眼，確認不是幻覺後，才張嘴問道：“你們可是回來了？”
那種聲音低沉沙啞，像是有人拿著指甲故意在老鬆樹皮上摩擦一樣。
“回來？”顧青峰細品著這個詞：“我們都冇來過這裡呀。”
老和尚聽到這句話，往前又走了幾步。
顧青峰也朝前行，邁上了最上麵的石階，等老和尚看清了顧青峰，這才緩緩說道：“哦，我還以為是村民回來了，你們是外地人吧，是來借宿的嗎？”
“嗯。”顧青峰點了點頭，問老和尚：“不知道方丈可否行個方便。”
老和尚用行動回答了顧青峰，隻見他把廟門大開。
顧青峰向眾人使了個眼色，大家都跟了上來。
進廟之後，這才發現這座破廟其實很大，前院還養了一小片竹林，除了佛堂以外，後麵還設置了很多廂房，但是老和尚說，這裡已經很久冇有人來上香火了，他一個人也打掃不過來，後院便荒廢了。
他們如果願意的話，隻能在佛堂湊合一晚。
“我們當然不介意，就是怕擾了神佛的清淨。”顧青峰看向大廳的神像，供壇上立了三尊雕像，最中間的是佛，兩邊各是一尊菩薩。
具體什麼佛與菩薩，顧青峰並不認識。
但是雕像麵容祥和，憐憫得看著天下眾生，顧青峰走到蒲團跟前，虔誠得叩拜：“願天下再無戰亂，佑我中國百姓安居樂業。”
一旁的老和尚看著顧青峰此番舉動，突然歎息了一聲。
顧青峰起身後，問道：“方丈為何歎息。”
老和尚連連歎氣，反問顧青峰難道不覺得這廟中隻有他一人，不覺得奇怪嗎？
顧青峰早在進廟前就察覺出了異常，隻是礙於時機不便發問，既然老和尚主動開口，他便應了一句：“願聞其詳。”
“原本，這廟裡不光我一個人，還有我的徒弟，而往日也會有漁民過來幫忙，那時候隻要出河，便會有人來這裡拜一拜，豐收了他們也會過來還願，日子雖然不如商賈富足，但也算安居樂業。”
那時候香火絕非現在這個樣子，廟宇也修繕得極為精緻，畢竟是漁村唯一的廟宇，大家自會出資出力，修繕得齊齊整整，隻是可惜，一切從十年前開始，變了……
“十年前，這裡的水突然出了問題，流珠村的村民再也捕不到大蚌，他們日日過來祭拜，希望菩薩能指點明路，可是收成還是不行，最後為了生活，許多漁民慢慢得就搬走了。”
“那您為什麼不搬走呢？”其中一個綠林好漢問道：“漁民搬走了，您的香火不就冇有了嗎？”
老和尚苦笑：“我老了，跑不動，也懶得心思跑。”
他頓了頓又繼續道：“再說了，我要跑到哪兒去呢，我一輩子就住在廟裡頭，我往哪兒跑，又跑到哪兒去。”
“那您就一個人一直待在這座島上嗎？”顧青峰問。
老和尚搖了搖頭：“也不算一個人，我那時候收養了一個小徒弟，他跟著我跟了好多年，我們兩個就相依為命守在這座廟裡。而流珠村中，也有一些冇搬走的人家，他們有時候也會過來送一些糧食米麪。”
冇搬走的，大概也就跟老和尚一樣吧。
要麼是走不動的，要麼是捨不得，不想走的。
“那您的小徒弟呢？”有人詢問。
這話一出，老和尚的臉色立馬變了，他枯朽的麵龐浮現出一抹絕望的表情，那種哀慟的神色感染著在場的每一個人：“死了，連骨頭都冇給我剩下。”
“死了？”顧青峰眼中精光一閃，看向老和尚。
老和尚像是一隻斷線的風箏，他緩慢得點了點頭，然後說了一句令在場的所有人都感到恐懼的話：“水裡有妖，彆過去，彆過去。”
他的眼睛瞪得大大的，黑夜中，連聲音都在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