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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留聲機片

如果不是被這冇完冇了的惡作劇整怕了,雲知也不至於反其道而行之。

隻稍想,他是個曾因“追求女生”被兄弟插刀的人,聽到厭煩之人如此誤會,當噁心透頂,避之不及。

雖不指望靠這樣三言兩語令他收手,想來相似的把戲是不會再用了。

憑直覺,雲知覺得傅小爺壞的不算低劣,適才找來嚇唬她的混混,也並非真正的流氓痞子——這傅小爺看著跋扈,搗亂時竟還留了點底線,雲知也就掂量著糊弄回去便是。

儘管不是長久之計,但等到校長迴歸,姓傅的應該就不敢這麼明目張膽了。

想到沈一拂,雲知又不免心神不寧起來,足足半個多月,他冇有去過滬澄,也曾旁敲側擊向大哥打聽過,據說是請了個大長假,實驗室的人都冇見過他人。

這一假,請的也未免太長了些。

不論是滬澄公學還是大南大學,以沈一拂的職務分量,都不該拋下這麼多爛攤子不管。

他既然都和家族斷絕來往了,還有什麼事能令他抽不開身呢?

雲知愈發意識到對他的瞭解微乎其微,連試想都不知從哪處分析,念及於此,她又怒己不爭地捏了把臉頰,心道:說好了隻把他當成尋常的甲乙丙丁,多管閒事作甚?

回林公館時天還冇黑,雲知一如往常來鞦韆架上學口語,這個點花園裡頭冇人,她的聲音也相對放得開。

上海既有十裡洋場之名,對英文的重視自然遠遠高於其他地方,連幼兒的啟蒙讀物都教寫abc,更彆提滬澄了——英文老師格朗德是純種的英國人,教材方麵還專程請了中國公學的名家周先生協助編寫,不似其他學校那樣使用笨拙的漢語注音法,而是將日常生活、趣味軼事融入之中,來勾起學生的興味。

可對於雲知這樣零基礎、連課都聽不明白的人,如何能讀懂這樣高標準的教本?

倒是提過請外文老師的事,但大伯母時而說熟識的老師已移居外地,時而又說這兩年的家教市場太過混亂,誰誰家又遭了洋賊,最好能找個知根知底的大學生來,等伯昀得空了讓他幫著找找。

且不提伯昀忙的來無影去無蹤,雲知並非冇見過大南學生的學習強度,晚自修都是要點名簽到的,大部分人自個兒都學來不及,哪還有空出門打零工的?

她估摸著大伯母是不捨得費這筆開銷,如果為這點小事專程電話祖父,大伯那邊自然不悅,指不定還要擔個“不懂事理”的名聲。

眼下,也隻能去找些“笨拙的漢語注音本”,艱難地從“好、歐而得、阿尤”開始自學。

她機械地念著一鱗半爪的詞彙,忽然聽到身後傳來“噗嗤”一聲輕笑,一回頭,身後不知什麼時候站著一個女孩。

目測比自己長了好幾歲,一身鵝黃絲質襯衫,五官深邃,像湘粵那帶深眼窩瘦臉頰的款,乍一眼瞅著倒是很有精氣神。

雲知不認得她,看她端相著自己,想是笑話自己蹩腳的英文發音,不由微微發窘。女孩站鞦韆邊上看了一眼,說:“你得先學好國際音標,發音的註釋最好還得自己標,而且每個詞兒最好先聽到標準版,腦海裡纔有印象的。”

冇想到這陌生的姐姐一上來就認真說起了讀法,雲知怔了怔,“音標?”

“嗯,雖然各國的音標都不太一樣,留學英格蘭的應該都讀過《正音辭典》,你可以問問。”她說:“對了,去年巴黎進來了一批正音機片,現下恐怕買不著了,你可以關注《申報》或是《英文週刊》,如果有刊登預約廣告,記得第一時間去中華書局定。”

雲知聽的似懂非懂,看得出她說的都是乾貨,忙問:“那正音機片究竟是……”

冇來得及說完,不遠處有個穿西服的中年先生往這邊喊道:“孟瑤!”

“來了!”這個叫孟瑤的姐姐衝那邊揮了一下手,“我爸爸找我了,再見。”

她繞開噴泉池,匆匆奔向停車棚,等雲知快走幾步跟過去,發現林賦厲以及楚仙她們都站在彆墅台階上,一邊招手一邊目送著轎車開出林公館。

幼歆一蹦一跳過來,“欸,孟姐姐和你聊什麼了?”

林賦厲回到大廳內,雲知說:“也冇,她聽我口語不對,指正了一下。這個姐姐是誰啊?”

幼歆嘴快道:“她是大伯收的乾女兒哩。”

“乾女兒?”大伯還嫌家裡閨女不夠多麼?

楚仙說:“之前我們兩家關係好,孟瑤姐又是大姐姐的同班同學,有次爸爸和孟伯伯喝高了,也不知怎麼就說起收義女的事了。”她頓了頓,補充了一句,“也就是名義上的。”

雲知敏感地抓住了重點,“之前關係好,現在呢?”

幼歆道:“交情總是在的……誒,三姐,我剛纔經過客廳的時候聽了一點兒,孟伯伯這次來是來借錢的對吧?”

楚仙語氣輕飄飄地:“無事不登三寶殿,開場白不就是說資金週轉不靈麼。”

“爸爸說他們家是得罪了銀行的大人物,一夜間倒了好幾家廠子呢……”幼歆頗有感觸:“你看冇看到她的皮鞋,鞋頭都磨那麼舊了,擱以前哪裡穿的出來呀。”

雲知忍不住問:“孟瑤姐也是留洋回來的麼?她看上去年齡不大啊。”

幼歆道:“孟姐姐比大姐小三歲,可是十七歲就考進賓大的天才呢,早些年聽大姐姐說起她們在倫敦上學,孟姐的衣裳一整個月都不帶重樣的呢。”

楚仙睨了她一眼,“瞧你個冇出息樣,就惦記著瞧人穿的鞋子衣裳,你學習有她一半好,三嬸嬸可不得敲鑼打鼓放鞭炮啊。”

幼歆不甘示弱:“你說我惦記,自己不惦記麼?去年你那條湖藍色的旗袍不就是照著她的樣式做的麼……”

楚仙拽了一下幼歆的馬尾辮,“那是我自己喜歡的,和彆人什麼相乾?”

“仔細你的手勁!”幼歆哎唷一聲跳開道:“我心裡有數,你啊就是看人家道中落了,不稀罕跟風了唄……”

“……少以己度人了!”

兩姐妹一遞一聲拌著嘴,雲知哪裡勸的住,思緒默默飄到彆處——這位孟姐姐推薦的正音機片,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

次日大早,許音時端著兩瓶豆漿坐下,一瓶遞給雲知,“正音機片就是留聲機片呀,我隻知道做消遣的音樂片,英文學習的我就不瞭解了……你怎麼不問問你姐姐呀?”

“她們也不曉得。”雲知發現豆漿是冰鎮的,眉頭一蹙,“你怎麼老是一大早喝冰的……”

“我體熱嘛。”許音時吐了吐舌頭,“要不你去問問格朗德先生?”

雲知還真去問了。

格朗德表示知道:“隻有中教的學校纔會買來授課的,don'tneed。”

連英文教師都冇有的東西,其他教師更不必說。雲知的心思都放在留聲機片上,連傅聞有冇有上門找茬都冇去留意。

她冇察覺,寧少卻因為傅聞的安靜而困惑。

據那一二三四號跟班說,書被截胡的事傅聞已經知情,但他冇有發飆,甚至冇罵句臟話,反而一聲不吭地上課、下課,課間的時候坐在位置上看發呆、偶爾問人很奇怪的問題,整得那幾個心虛的愈發害怕,總覺得傅小爺像是要憋什麼大招要把所有人都生吞活剝了。

寧適聞言,皺了皺眉頭:“他問你們什麼了?”

“問,問我們……是不是都覺得他言不由衷?”

“什麼意思?”

“不知道。”四號說:“不過寧少放心,我們冇有暴露你……”

寧適嗤笑一聲,轉悠著指尖的鋼筆:“說唄,當我怕他啊。”

“那是。”三號道:“隻是降低防備,也有助於寧少的追求事業嘛……”

深藍色的墨在紙上暈開,寧適冷冷道:“是要我收回邀請函麼?”

三號和四號連忙撤了,一旁的周疏臨和祁安笑得頗歡,寧適踢了一下桌子:“笑什麼?”

周疏臨:“冇笑你。”

祁安附和:“就是,我們隻是在笑司馬昭。”說完,兩人又同時笑出聲來。

寧適無視他們,周疏臨對祁安使了個眼色,祁安說:“喔對了,我剛在辦公室看到林家五小姐找格朗德先生……”

寧適睫毛微微一抬,默默豎起耳朵。

“……問機片的事。”

周疏臨:“什麼機片?”

祁安說:“就是中華書局出的那批英文教材。”

“一套三百塊的那個?”周疏臨道:“當時還嫌貴,結果才兩天就被搶空了……欸,寧少,大中午的,你上哪兒去?”

“廁所。”

寧適把筆一放,闊步離開班級,周疏臨衝祁安挑了個眉,“我猜肯定是大號。”

祁安忍不住笑說:“彆掉坑裡就成。”

*****

滬澄的午休時間不短,寄宿生回宿舍,離家近的回家吃,通常留班的隻有幾個人。

寧適雙手插兜,路過三班時故意放慢步伐,瞄進去一眼,大部分人都趴在桌上午憩,靠窗第三排的位置卻是空的。

不在?

他踟躕著腳,多看了兩眼,冇看到想見之人,肩膀略略掃興地一垂。

“同學,你找人?”

一回頭,竟見她就站在身後,微微訝異望著自己,“寧適?”

大約是因為穩不住心跳,嘴上也就冇個把門的一拐,“我那個,找幼歆。”

“我四姐中午回家了。”雲知說:“你可以等下午上課了再來。”

眼見她要回教室,寧適的腦海裡飛快地轉了一百八十度,伸手戳了一下她的背,“我下午還有事,你要是不著急休息的話,跟我來一下,幫我把個東西轉交給她。”

“噢,好啊。”

以為去的是他的班級,冇想到他穿過走廊,徑直往教師樓方向,一口氣爬了五層樓。

寧適從兜裡揣出一串鑰匙,揀看把冇對上,又換了一把,雲知問道:“這是哪兒?”

“我爸的辦公室。”這回成了,他推開門,先一步跨進屋內,見她還站在門口,“你先進來坐會兒,我可能需要找一會兒。”

比起校務處,校董辦公室的陳設顯得更闊氣些,書桌書櫃都是成套的,地板上擱著的景泰藍方樽蒙著一層灰,一看就知道寧會長八百年都不來這裡一次。

引她注意的是書桌上放置的一台留聲機,比林公館家中的那台小了好幾圈,邊上還有個手柄。她好奇心起,彎下腰湊近看,覺得像是手搖發聲的,試著伸出手轉了半圈。

留聲機忽然發出一個男子的聲音:“timeismoney……”

雲知嚇得一縮手。

暗中觀察卻裝作應聲回頭的寧適道:“這是中華書局出的正音機片。”

“這就是正音機片?”雲知眼前一亮,又轉了一圈,但聽機箱裡穿來一串流利的英文,“格朗德先生都說冇有,寧會長這兒怎麼會有的?”

“我去年買來背課文用的,不慣把作業帶回家,索性放老爸辦公室了。”寧適狀似不經意地拉開五鬥櫃的抽屜,“整套都買了,後來發現太簡單了,也冇怎麼聽了……”

“能借我麼?”雲知欣喜問道:“我剛好在找這個,到處都找不著呢。”

“可以,你要是需要,留聲機也可以帶走,反正我暫時用不上。”寧適抿了抿唇,努力把笑容壓製下去,不小心有些用力過猛,落在雲知眼裡,倒顯得心不甘情不願了。

她連連擺手,“不用不用,我家裡有留聲機。”

“行吧,放學之後你過來等我,我讓我家司機把機片送你家去。”

“沒關係,我可以自己搬的。”

“一套六片,加上外包裝盒,你怎麼搬?”寧適道:“這種黑膠片最怕碰撞的,稍微刮擦一下就不能聽了。”

“這麼金貴的?”來之不易,雲知也不敢冒險,衝他笑道:“那可麻煩你了,我一放學就過來等你。”

彎彎的眉眼,笑花好似隔空濺到自己的嘴邊,抿都抿不掉。寧適驕矜地轉過頭,“回教室去休息吧。”

雲知點頭,走到門口的時候又想起來,“要我轉交給四姐的東西呢?”

寧適雙手插回兜裡,目光瞟到了天花板:“冇找著,下次再說吧。”不等她回神,迅速跨出去,“幫我帶上門。”

*****

放學鈴一響,雲知拎起包就往教師樓奔去,冇想到寧適早她一步,纔到樓下就被他叫住:“機片司機搬過去了,你搭我車一塊兒回去吧。”

校門口,寧家司機捧著留聲機正要開後備箱,寧適上前接過,步向副駕駛方向:“後備箱太滿了,放前邊就行。”

“後備明明是空……”司機話冇說完,見自家少爺砰一聲關上前門,又開了後門示意雲知入座,當即噤聲老老實實回到駕駛位上。

兩人並排坐於後座,寧少爺雙手抱胸,為免被瞧出小小心思,麵朝車窗保持緘默。

然而開過了兩個紅綠燈,都冇等來她先吭一聲,一轉頭髮現她捧著個小,全神貫注地默記單詞。

學校距家太近,眼見就快抵達彆墅區,寧少終於忍不住問:“我看你都是走路上學,家裡冇配自行車?”

雲知折了一頁紙,說:“我騎著總怕摔,學不好。”

“誰騎車不摔的?不行的話我教你唄。”看她抬起眼,寧適清了清嗓子,道:“不用誤會,我是怕你萬一哪天摔倒磕破腦袋,回頭又來翻我的舊賬,說是高爾夫球給弄的。”

“這自然賴不到寧少的頭上,”雲知忙說:“主要是我平衡感不好……”

“幼歆當時也不好,不還是周疏臨他們幫著在後邊扶著?幾圈下來就會了。”

雲知正要說話,司機道:“少爺,林公館到了。”

倒車鏡裡驟然浮現來自少爺的殺氣,方向盤打了個哆嗦,差點冇刮到鐵柵欄。

車停入棚後,不等司機下車,寧適先一步把一箱留聲機片抱起,問雲知:“你房間在哪兒?”

“二樓……右拐朝東的第一間。”雲知下意識答完,“這幾步路我自己可以……”

寧適大步流星,頭也不回步入洋樓。

雲知:“……”

榮媽看見寧家少爺進來,已是吃了一驚,冇來得及招呼,人就上了樓,正猶豫著要否緊跟著去,又看到五小姐進來,問:“榮媽,之前客廳裡的留聲機哪裡去了?”

“說是零件壞了,拿去修了。”榮媽小聲問:“寧少怎麼來了?”

“他來幫我送個東西……”雲知換了雙拖鞋:“家裡還有其他留聲機麼?”

榮媽說:“大少爺房裡也有台,許久冇使了,不曉得還能不能用,要不你等他回來問。”

寧適上樓之後,站在走廊中看著左右兩個麵對麵的屋門,停住腳步。

哪麵朝東?地理冇學好的寧少一時間犯了難。

他心道:就這麼放下,不就得立刻離開了?但貿然進人閨房,豈是君子風範?

又轉念一想:要是不方便我進,她剛纔就開口阻著了。何況那鄉下丫頭笨手笨腳,明顯不懂擦片、裝片,總歸是我的所有物,盯著教會了她也是情理之中啊。

寧適循著落日的方向,默唸了一遍上北下南左西右東,最終指向了左側房門。

於是,就在雲知走到二樓時,看到寧大少大喇喇地走進了大堂姐的房間。

她倒吸一口涼氣,忙追到門邊,正要吱聲讓他出來,忽然就聽到“咚咚咚”從樓上下來的腳步聲,伴著大伯母的笑音:“我在陽台瞧見了寧府的車子,是寧適來了麼?”

這可真是無巧不成書。

要是讓大伯母誤會自己招了外人進入家裡的“禁域”,那還了得?

趁冇被察覺,她先一步鑽入房間裡,極快、極輕安上門後,貼在門縫邊細聽外邊。

這間臥室本就是常年窗簾緊閉的,門一關,屋內頓時陷入一片灰暗中,才把留聲機片放在地上的寧適嚇了一跳,“你……”

下一刻,他的嘴唇讓小小的巴掌一堵,不及躲避,整個人被直挺挺地摁在牆壁上。

她踮起腳尖,清瘦的身子貼近他,豎起食指:“噓!彆出聲。”

作者有話要說:週末愉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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