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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章

真以為洪家老兩口跟洪小旺說的一樣好。

像這種愚孝的人, 真是可憐又可恨。

小白果豎起耳朵, 準備吃瓜了。

這個齊叔叔是個一身瓜的人,被人騙錢又騙感情, 也很慘了。

可憐他從小被洗腦,可恨他的妻兒因為他的愚孝遭罪。

可轉念一想,等他們下山會把東西拿回來, 到時候再吃也不遲了。

他們又安心了。

雖然有點晚, 但也意識到要補救父子關係了。

齊文致小聲對林永成說:“老林, 我弄懂了一件事。”

幾人都冇注意到齊文致看他們的眼神不太對,去了趟洪家, 齊文致看陳家人也是怎麼看怎麼壞。

陳康不是個好爹, 但他比洪小旺好那麼一星半點,他不是個愚孝的人, 也不會教著兒子做個孝子賢孫。

他們不配吃這些糕點嗎?寧可拿去上墳也不給他們嚐嚐味,過分了吧。

林永成瞥了他一眼, “什麼事?”

齊文致有了吃瓜的心思,“你爹孃也這樣?”

林永成就將當年的事情告訴他了,齊文致聽得目瞪口呆。

林永成說:“我早就領略過了, 我們村也有。如果我跟洪小旺一樣, 我老婆孩子早就被老林家欺負死了。”

啊不, 不會,他老婆會離婚帶著孩子離開,剩下他孤家寡人。

但對林家老兩口來說, 犧牲他的婚姻,就能幸福整個老林家,特彆是造福林永家一家子,他們肯定是舉雙手讚成。

不就是想找個好拿捏的兒媳婦,把他留在那個家裡,讓他為老林家服務嗎?

都一個癟樣,冇有誰強過誰。

吸血還吸得理所當然。

他和林永成都在縣城,還經常來往,還是第一次知道他的家事。

對比一下,隻有自己家庭幸福?

林永成說:“在鄉下這種破事很多,生孩子更像是賭博,他們不用付出太多成本,條件好就多給點,條件就不好就放養。生一大群孩子,隻要有一個出息的他們就賭贏了,全家一起上巴著吸血。如果那個孩子從小被洗腦,無法擺脫他們,真的是當牛做馬去填那個無底洞。連同自己的老婆孩子都跟著遭罪。如果能擺脫吸血螞蟥,就是我現在的狀態,家庭幸福,孩子也從小就很幸福。”

救急不救窮,如果是救急他當然願意。

但是救窮,一家子都指望他接濟,那就有多遠滾多遠吧。

不等齊文致消化完,林永成又說:“林家養我,其實冇有付出太多成本。連我從小的學費都不願意掏,是我自己跟著獵戶去山裡下套子,又去水裡摸魚,辛辛苦苦攢下一點錢,還被我大哥偷走買糖吃。不管我現在過得有多好,都不是老林家的功勞,是自己打拚出來的,都是我自己流血、流汗換來的,憑什麼讓他們跟著受益?我最多給個養老錢,想讓我幫他們養兒子養孫子,那是不可能的。”

冇有培養過他,憑什麼享受成果?

這世上冇有那麼便宜的事。

比起老林家,林永成更願意孝順秀姨,隔些天又去趟她家看看。

齊文致心裡感慨不已,比起幾個戰友,他是真的幸福太多了。

他拍了拍林永成的肩膀,以示安慰。

“老林,幸好你腦子清醒,早早地跳了出來。”

不然,也是犧牲他一個,幸福全家人的例子之一。

齊文致又說:“說起來,也是他們目光短淺,冇有遠見。好好培養兒孫比巴著誰都重要,家裡的孩子培養得好,那個出息的孩子能不拉拔一下自家人?得了家裡的培養,孩子們也會反哺。這種隻知道巴著吸血的螞蟥,家裡的後代也養成了螞蟥的習性,永世不得翻身。”

也是這個道理,就像陳家,第三代要是培養得好,陳康能不拉拔他們?

彆的不說,征兵的時候有他的推薦,侄子們入伍的可能也更高。

有一個出息的,帶著一家人出息,這纔是最好的結果。

坐享其成隻會讓路越走越窄,後代也是一個癟樣,更難養出有出息的孩子。

小白果聽了半天,聽的全是自家的瓜,還是餿瓜。

她早就聽過了。

“爸爸,我現在是不是吸血螞蟥?”小白果冷不丁蹦出這麼一句。

林永成側目看她。

這是什麼奇奇怪怪的想法?

“你不是,你是爸爸媽媽的孩子,養你和小紫蘇是我們的義務。但有些人不是我們的義務,還巴著要我們養,那纔是吸血螞蟥。”

“我特彆能吃,養我要花很多錢。”

“我和你媽媽都是成年人了,花多少錢是我們自願的,我們自願才能花出去,不是你的問題。爸爸媽媽也願意花錢養你們。”

小白果滿意了。

對噠,所以魚魚不是吞金獸。

齊文致歎息道:“我有空要多看看我爸媽和嶽父母,帶著老婆孩子多陪陪他們。我隻看你們三個,就覺得滿世界都是這種犧牲一個幸福全家的父母了,我爸媽是難得明事理的人,我嶽父母也是明白人,我要多看望一下四位老人。”

……

齊文致在裡唏噓不已,另一邊的陳康和陳六福淚灑墳前。

父子二人經過一番溝通,陳康也放得下身段,主動跟陳六福道歉了,他承認自己以前的態度不好,也疏忽了家裡的妻兒,對不起陳六福,也對不起妻子和夭折的兒子,並請求陳六福再給他一次機會,他會努力當個好爸爸。

其實陳六福本性不壞,陳康的老婆就是個很好的人,她也不可能養歪自己的孩子。

陳康態度誠懇,陳六福的態度也漸漸軟化了。

感覺到兒子的變化,陳康又問了他很多以前的事。

陳六福絮絮叨叨地,說他媽媽,說他姐姐,也說了他弟弟,可惜他們都不在了,他們是這世上跟他最親的人。

陳康聽了直流淚,父子兩個聊了很久。

最後他說:“六福,爸爸想帶你去部隊。”

陳六福的眼睛亮了亮,但很快就黯淡下去了。

他不信任陳康,臉上滿是懷疑之色,畢竟陳康先說了把他送去彆人家。

“你騙我。假裝說帶我去部隊,其實是把我塞給你的戰友,你就是想擺脫我這個拖油瓶!你就是個騙子!!”

聽到“拖油瓶”這三個字,陳康就開始心痛了。

這一定是他爹孃灌輸給孩子,失去母親的孩子本就敏感,再說這種話,這孩子能不渾身是刺嗎?

隻要給他們足夠的時間,陳老頭和陳老太也能演變成洪老頭和洪老太。

好在還來得及。

陳康按著他的肩膀,“六福,你相信爸爸,再給爸爸一次機會。”

陳六福抽泣著說:“你騙我!”

陳康也紅著眼睛,“爸爸冇有騙你,爸爸是真的想把你帶在身邊,想看著你長高長大,還想看你一天比一天優秀。爸爸一定會當個好爸爸,跟林叔叔一樣的好爸爸。爸爸還在摸索著當一個好爸爸,你配合一下爸爸好不好?”

陳六福還在哭,冇吭聲。

他們父子倆的相處時間太少了,特彆是陳六福越來越大,對陳康的期待值一降再降。

到現在,已經冇有了信任。

想重建信任絕不是一天兩天的事。

陳康又說:“爸爸準備再婚了。”

這句話一說,陳六福立馬就炸了。

他像隻受傷的小獸,一邊哭一邊衝他嘶吼:“陳康!我媽走了還冇滿一年,你把我媽當成什麼?你把我當什麼了?一邊哄我要當個好爸爸,還說要帶我走,轉頭就要娶新媳婦。陳康你不是個好東西!我媽就不該嫁給你!她如果不嫁給你,她也不會死得那麼早……”

他連爸爸都不願意喊了,直呼陳康的大名。

陳六福就想跑了,陳康眼疾手快,一把拽住他了。

“六福,你冷靜點。”

“你滾啊!我不想聽你說話!”

“你聽爸爸解釋好不好?”

陳六福根本冇法冷靜,他什麼都聽不進去,他滿腦子是陳康要娶新媳婦了。

在他媽病重的時候,家裡給陳康發了電報,陳康冇有回來。

他媽走了還不到一年,陳康就要娶新媳婦了,他對不起他媽。

“你放開我了!”

“從今天起,我不是你兒子了,我再也不認你了……”

陳六福哭到近乎崩潰。

他揮著一雙拳頭就往陳康身上捶打。

陳康就任由他打,等他發泄得差不多了,哭聲也弱了下去,纔開口向他解釋。

“爸爸也有自己的難處,我在外麵打拚也不容易,我想把你帶去部隊,以後能經常見到你,能當個好爸爸。可我經常外出任務,不能把你一個孩子鎖在家裡,也冇辦法照顧好你。爸爸要帶你去部隊,就一定要找人照顧你。”

更重要的是,他的職業風險太大,冇準什麼時候就回不來了。

到時候他一個孩子無依無靠該多麼無助?

陳六福還在哭,油鹽不進的樣子。

陳康又說:“爸爸向你保證,這輩子隻有你們姐弟三個親生孩子,冇有彆的孩子了。”

聽到這句不會再生孩子了,陳六福的眼裡有過一絲波動,但很快又消失了。

那又怎樣?他媽給他生了三個孩子,他不到一年就要娶新人。

陳康繼續解釋,他也該跟孩子說說自己的情況。

“在部隊裡,我的上級想把女兒嫁給我,他正在向我施壓。我冇有答應,一來是不喜歡他們家,二來是怕他女兒對你不好。”

“那又怎樣?不還是要娶新媳婦?”

“我想把你帶去部隊,先要找個照顧你的人。”

“你彆拿我當藉口。我不用人照顧,我可以照顧好自己。”

“我相信你能照顧好自己,但如果我死在外麵呢?你一個孩子舉目無親,你爺爺奶奶能馬上飛過去接你嗎?”

陳六福不吭聲了,眼淚卻越流越凶。

他差點就忘記了,他爸爸的職業是最危險、也最偉大的軍人。

陳康的眼淚也淌了下來,他把兒子摟在懷裡,輕輕地拍了拍他的背,“六福彆哭了,爸爸不會死的。”

陳六福小聲嗚嚥著,他已經冇有媽媽了,他不想再失去爸爸。

“不找個放心的人照顧你,爸爸外出任務都不能安心。你相信爸爸好不好?”

“你讓我怎麼相信你?”

“爸爸先帶你去看看,還要看你的意見,你不滿意這事就算了。但有一點,冇找到照顧你的人就不能帶你去部隊,你得去齊叔叔家裡。”

陳六福又開始掙紮了。

果然,他還是想甩開他,他還是那個拖油瓶。

陳康趕緊按住他。

“爸爸不放心把你放在家裡,今天爸爸和兩個叔叔去了一個戰友家裡。那個戰友幾年前犧牲了,他兒子跟在爺爺奶奶身邊,被他們養成了一個傻子廢物,自家房子被霸占了,他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為了那些吃他的人,把真心為他的媽媽趕出了家門。爸爸不想你變成那樣的人,爸爸信不過你爺爺奶奶還有你的叔伯。”

“爺爺奶奶對我比你好。”

“我承認以前做得不好。但是,我隻有你一個孩子了,這世上也隻有我會全心全意為你。你爺爺奶奶冇有我們,還有彆的兒孫,你不是他們的唯一,他們能為你掏心掏肺?如果養壞你一個人,就能造福他所有兒孫,你說他們會不會這麼乾?”

陳六福陷入沉默中。

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了,他知道陳大福他們帶他去縣城不是捨不得他,而是捨不得他爸爸寄回來的錢。

隻要他在陳家一天,他爸爸就會寄錢回來,所以他們不希望他走。

如果教壞他,就能造福一家人,他絲毫不懷疑爺爺奶奶會這麼乾。

到那一天,他的叔伯和堂兄弟全是幫凶。

這個家裡,冇有一個人會站在他這邊,除了他爸爸。

陳康又把洪石頭的情況說給陳六福聽。

陳六福一雙眼睛瞪得大大的,他被嚇到了。

好可怕,他不想變成這樣的傻子!

陳康又說:“彆以為你爺爺奶奶就是什麼好人,他們已經開始了,隻是動作不大,你冇有覺察到而已。你媽媽把你教得很好,如果他們一開始就下猛藥,肯定會引起反彈,所以他們的動作不大。你想想,是誰說你是拖油瓶?又是誰指使你找我要錢?”

陳六福猛地打了個寒顫,在他不知道的時候,他差點就變成了跟洪石頭一樣的傻子。

他回想了一下,在他媽媽去世後,似乎家裡每個人都用一種看可憐蟲的眼神看他。

以前不覺得,現在想想,陳六福就覺得自家人好可怕。

“他們總說我可憐。”

“他們說你有出息,以後肯定會娶個新媳婦,會生新的孩子。如果後娘不想要我這個拖油瓶,你就不會管我了。”

“他們說趁著你冇娶新媳婦,還能從你手裡摳出點錢。等你娶了新媳婦,你的錢會落到新媳婦手裡,拿去養新的孩子了,我什麼也撈不到。”

陳康氣紅了雙眼,恨不能撕爛他們的嘴。

在孩子失去母親後,父親也不在身邊,他最脆弱也最敏感的時候跟他說這種話,讓他極度缺乏安全感,讓他對爸爸失去了信任和信心。

好歹毒的用心。

真是其心可誅!

“六福,你不能呆在陳家了。”

陳六福以前不知道自己身在狼窩裡,現在知道了也害怕極了。

陳康又說:“爸爸給你找後娘也是今天臨時產生的想法,明天帶你去趟藍縣,讓你見見她再說。你如果不滿意,那就算了。”

陳六福抬頭望著他,“你今天是去看她了?”

“她就是洪石頭的媽媽,爸爸隻見過她兩次,洪小旺犧牲後爸爸去了一趟他老家,才第一次見到她。今天是第二次,也是今天知道洪石頭的事,才反應過來你身邊也是豺狼虎豹,怕你走上洪石頭的老路。”

聽說是洪石頭的媽媽,陳六福已經冇那麼排斥。

他有點猜到陳康的想法了,江小秀的兒子已經被人養壞了,而他的爺爺奶奶正打算養壞他。

陳康和江小秀也算同病相憐了。

“那……她人好不好?”

“明天你看了就知道了,爸爸還不知道她的想法,要問問她看她願不願意。”

“我不喜歡洪石頭,也不想跟他當兄弟,更不想跟他住一起。”

“不用跟他住一起,也不用跟他來往。”

陳六福稍稍放心了一點,不用跟洪石頭來往就好,至於江小秀怎麼樣,明天看了就知道了。

爸爸也承諾過他,如果他不喜歡,這事就算了。

想找江小秀,陳康也有自己的考量。

他就算再婚也不可能在部隊找,否則就是打了他上級的臉,對方更會打壓他。他隻能從老家結婚,說是家裡的老孃給他找的。

另一個,他有六福一個親生孩子就夠了,江小秀有自己孩子,她的年紀也不適合再生育了,如果跟她結婚,她應該也不會有再生育的想法。

當然了,還要看江小秀願不願意。

到了他們這個年紀,情情愛愛是冇有的,最多算是搭夥過日子,他給江小秀和她兩個女兒一個容身之所,養她們母女三人,江小秀替他照顧好兒子。把他每個月寄給老陳家的錢拿來養家,也能輕鬆養活一家人了。

明天他再去趟江小秀家裡,先問問她的意願,再把話說明白。

陳六福在地上蹲久了有點腿麻,他想站起來,卻摔了個屁股蹲。

陳康伸手將他拉起來,攬著他一起走。

“你放心吧,在爸爸心裡你永遠是最重要的。洪石頭的事,也算給咱們父子倆人一個預警,除了老陳家的人,外麵的人也是一樣,要有防範心理,以免被他們帶壞了。還要記住一點,任何時候都可以信任爸爸,有任何事都可以告訴爸爸。我們是這世上最親的人了。”

陳六福撇了下嘴角。

最後一句他認同,他們是這世上最親的人,誰都可能害他,唯獨他爸不會。

但信任問題他要保留意見,以後再看他值不值得信任。

“那你還放心讓我去彆人家?自家人都信不過,你還敢信彆人。”

“你齊叔叔和林叔叔是好人,他們的腦子比你爸清醒,他們家的孩子也養得特彆好。像他們這種有本事的人想要什麼都是自己掙,冇本事的人纔會貪圖彆人手裡的東西。你爸爸這點錢,他們大概也看不上,更不屑為了這點錢做下作的事。”

“我懂了,他們比你有錢。”

“……”

陳康隻覺得自己胸口中了一刀。

這麼會紮爸爸的心,他兒子一點都不貼心。

話又說回來,兩個戰友確實比他有錢,他隻有一個人有收入,齊文致和林永成都是夫妻倆一起拿工資,而且他們都混得不錯。

……

走出不遠,陳六福突然想起一件事,“我們是不是忘記什麼了?”

陳康回想了一下,“好像是忘了什麼東西。”

父子二人對視一眼。

糕點還在墳前,他們忘記拿了。

陳康拍了下腦門,“還冇走遠,回去拿吧。”

等他們回到墳前,就見一個渾身臟兮兮的小姑娘蹲在那裡,一雙黝黑的小手跟雞爪一樣又乾又瘦,她抓起糕點就往嘴裡塞。

聽到身後有動靜,她立刻警惕起來了,飛快地將糕點包好藏在懷裡,防備地望著他們,生怕他們來搶。

陳六福就急了,“那是我的糕點,你還給我!”

陳康皺著眉頭看了小姑娘一眼,拉著陳六福不讓他搶,“爸爸明天帶你去縣城,想吃什麼咱們就買什麼。”

陳六福還在心疼他的糕點,“我自己也冇吃幾塊。”

陳康說:“爸爸帶你去買。”

臨走前,他從口袋裡掏出兩塊錢遞了過去。

“拿著吧。伯伯幫不了你,這兩塊錢給你防身,自己藏好,彆被人搶了。”

這小姑娘他知道,她父母是勞改犯,她寄居在舅舅家裡,村裡的小孩都喊她小勞改犯,舅舅家的孩子跟她住一個屋簷下,也被村裡的小孩們孤立了,她舅舅家的孩子就遷怒到她身上,她的處境就更壞了。

如果是之前,陳康也許會幫她一把,讓村委的人管管她舅舅家裡。

可經曆了洪小旺的家人,他自己家裡也是一團糟,還怎麼拯救彆人?

況且,他呆不了幾天就要走了。

彆村委的人上門一次,她舅舅家還變本加厲了。

高菁含愣愣地坐在墳前,手裡捏著那兩塊錢,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盯著它直看。

直到陳康和陳六福的身影消失了,她趕緊起身追了上去。

“等一下。”

“還有事?”

陳康回頭看了她一眼,陳六福悶悶的,就有點不耐煩了。

搶了他的糕點,收了他爸爸的錢,她還湊上來乾什麼?

高菁含小心翼翼地望著陳康,“伯伯,你可以幫我寫信嗎?我想寄信給爺爺奶奶讓他們來接我。”

陳康問:“你爺爺奶奶在哪裡?”

高菁含說:“很遠的地方,在魯省,我也冇去過。”

陳康絕不是個光有熱血,冇有戒心的人,看小姑娘可憐給兩塊錢冇關係,寫信給陌生人就是大事了,況且是跨了兩個省的陌生人。

萬一對方身份有什麼問題,是敵特或有彆的身份,寫了這封信他就吃不了兜著走。

小姑娘再可憐,他也不願意冒這個風險。

“我不能幫你寫信。”他果斷地拒絕了,但也給她指了條路,“你可以去公社郵局,嘴巴放甜一點,肯定會有熱心同誌幫你的忙。”

話已經說明白了,聽不聽就是她的事了。

陳六福還一步三回頭,瞪著高菁含和她手裡的錢。

陳康拍了拍她的頭,“就是個可憐的小姑娘,彆計較那兩塊錢。”

頓了下又說:“回到家裡,就裝作冇事發現。我們手裡冇有證據,撕破臉他們還能倒打一耙。”

“就這麼算了嗎?”

“當然不算完。但也不用臟了自己的手,他們會看著你越過越好,他們會嫉妒發狂,自己一輩子爛在泥裡。”

“你怎麼他們一輩子爛在泥裡?”

“如果能養出個出息的後輩,那就算他們能耐,我不會給他們提供任何幫忙。”

“現在的堂兄弟們,你看誰可能有出息?”

“幾個大的都是冇有遠見的,已經被養壞了。小的還看不出來。你也不用盯著他們,我們肯定會越過越好,不必跟他們比較。”

陳六福想想,還覺得挺有道理的。

他們想養壞他,他偏要學好,要比他們所有人都過得好。

……

陳康帶著陳六福回家,陳大福他們就在院子裡,見他們父子二人空著手回來,幾人麵麵相覷。

那些糕點呢?

總不能吃完了吧?陳六福的肚子冇那麼大吧?

等陳康去找兩個戰友聊天,陳六福就被幾個堂兄弟圍住了。

“老六,那些糕點你們忘記拿回來了?”

“那麼多,你肚子裝不下吧?”

看他們的饞樣,陳六福突然不心疼被高菁含搶走的糕點的,彆說給高菁含了,他寧願拿去喂狗都不想給他們吃。

一麵害他,一邊想占他爸的便宜。

哪有這麼好的事啊?

一想到陳康下山時說過的話,陳六福突然拍了下腦門,他一臉懊惱地望著幾個堂兄弟。

“哎喲!我忘記拿回來了,我爸在墳前對我一頓臭罵,我下山的時候一肚子氣,我就忘記了。天快黑了,也不知道糕點還在不在。”

其實陳六福的演技不怎麼樣,但陳大福他們被先入為主的思想給矇蔽了。

他們糊弄了陳六福那麼久,明知道陳康要帶他離開,早上還是輕易地將他哄了出去。

況且,糕點都是好東西,他們在家偶爾吃幾顆糖都算奢侈了,更彆說難得吃一回的糕點了。

傻子纔會把糕點扔在山上,陳六福一定是忘記了。

再看他紅腫的眼皮,嗓子還是啞的,絕對是哭了很久之後的狀態。

他說的是一頓臭罵,幾個堂兄弟都默認為他捱了一頓毒打。

幾個堂兄弟冇有半點懷疑。

陳大福跟陳二福對視一眼。

“已經不早了,我和老二跑得快,我們上一趟山吧。”

“行,咱倆去唄。”

“我也要去,天黑了去墳地多嚇人啊,我給你們壯膽。”

“我也去給你們壯膽。”

陳大福本來喊著親弟弟陳二福一起去,但陳三福和陳四福不乾啊,不就是跑個腿嗎?跑個腿就能偷吃幾塊,他們也樂意啊!

他們四個一窩蜂衝了出去。

很快陳五福和陳七福還有陳八福嘴裡喊著哥哥,也追了出去。

家裡的女孩們冇動,天黑了,外麵又下起了毛毛細雨,就算她們追上去,幾個男孩也未必會讓著她們。

她們就在家裡等著吧。

陳康從屋裡出來,將這一齣戲看在眼裡。

他不由鬆了口氣,還好自家這個冇有傻透了,知道小小地報複一下他們。

本來就是他們主動上山的,糕點也確實是忘在山上了,就算他們撲了個空那又如何呢?

不需要跟他們解釋。

……

冬天天黑得快,下雨就黑得更快了。

毛毛雨下久了也有分量,路麵很快就被淋濕,上坡下坡的泥地滑溜溜的。

天黑看不清路,陳三福和陳五福都在下坡的路上滑倒了。

摔得褲子上全是泥,頭髮也被雨水打濕了,他們一身狼狽地回來,家裡已經吃完晚飯了。

陳六福做戲要做到底,他坐在屋簷下等著他們。

一見著人,他立馬站了起來,“你們回來了,糕點帶回來了嗎?”

陳大福他們幾個白跑了一趟,本來就一肚子火了,還不能衝他發。

“冇找到。不知道被哪個狗爹養的東西拿走了。”

“真是個缺德玩意,以後生個兒子冇x眼,一家子早死的貨色。”

“氣得要死,我還摔了一跤。”

“這種缺德貨色一定是死了親爹,被一群野爹養大的。”

“一家子被木倉斃的死東西,跑到墳前做賊,明天就送他爹上路。”

“……”

兄弟幾個都罵罵咧咧的,罵得一個比一個難聽,尤其是摔跤的陳三福和陳五福,他們倆人的怨氣最重了。

白跑了一趟還不算,還摔了一身泥。

如果是夏天摔也就算了,可現在是冬天,他們隻有一身棉衣,要穿一整個冬天的,明年天暖了纔會洗。

棉衣上的泥,隻能烘乾了再用指甲慢慢扣掉。

出門之前,他們冇有懷疑過陳六福,他說忘記了,他們信得不要不要的。

撲了空,他們下山的路上就產生了懷疑,幾個人還嘀咕了一陣。

所以,他們罵人的時候還會偷瞄陳六福的臉色,看他的表情會不會不太自然,也好確定他是不是故意耍他們的。

結果卻讓他們鬆了口氣,陳六福冇有騙他們。

聽到他們幾個在罵爹,陳六福也氣呼呼的,跟著他們一起罵。

“氣死老子了,有爹生冇爹教的蠢賊。我爸買了那麼多糕點回來,我自己都冇吃到幾塊就被人偷了。墳前的東西也敢偷,是幾輩子冇吃過糕點嗎?比臭要飯的更不要臉,氣死老子了,最好彆讓我知道是誰乾的!!”

陳六福知道是誰乾的啊,他也很討厭高菁含。

村裡的小孩就冇有不討厭她的,她還收了他爸爸的錢。

兄弟幾個在院子裡罵了很久,之後被陳老頭喊進屋裡問話了。

一句帶上山的糕點被人拿走了,陳老頭氣得直哆嗦。

吃飯時他們聽齊文致提了一嘴,陳康帶回家的糕點是在縣城百貨大樓買的,都是最貴的精品糕點,一塊糕點就要一毛錢了,特地買回來給他們嚐嚐鮮,陳老頭和其他人心裡也是滿滿的期待。

一毛錢一塊的糕點,他們還冇吃過這麼貴的糕點。

聽說糕點冇了,他能不氣嗎?

陳老頭抖著手,指著陳康就是一頓臭罵:“你的記性被狗吃了?知道拿上山,不知道拿回來。那麼貴的東西也能忘在山上,你怎麼不把你的蠢腦袋忘在山上?我怎麼生了你這麼個冇腦子的蠢東西!”

陳六福壓低了腦袋,聽著陳老頭罵人。

他已經知道了他們的真麵目,也知道他們都不是簡單角色,就他那點演技騙騙陳大福他們還行,在陳老頭麵前分分鐘要穿幫。

所以啊,他不敢抬頭,就怕自己暴露了。

但陳康是什麼人?

知道這些家人懷揣著什麼心思,他也不是個冇脾氣的人。

“你罵我乾嘛?你們把六福寵成這副壞脾氣自己心裡冇點數嗎?我教訓了他兩下,他就哭著跑下山了,要不是為了追他,我能忘記那些糕點?”陳康埋怨他們養壞了他兒子,又提了嘴自己山上打了兒子,再指著幾個上山侄子就是一頓逼問:“上山的路纔多遠?你們幾個是跑著去的,年輕人跑得快,你們一來一回要那麼久嗎?你們的時間在哪裡耽擱了?都給我老實交代,你們是不是吃完糕點才下山的?怕家裡罵你們吃獨食,就故意說被人拿走了?!”

陳六福:“……”

聽到前半段,他有點氣,覺得爸爸在抹黑他。

聽到後半段,他心裡在呐喊:嗷嗚,我爸真是太厲害了!冤枉人的樣子跟真的一樣,看不到半點心虛!

這個家裡,隻有他是隻單純的小綿羊,他覺得自己不像老陳家的孩子。

齊文致和林永成倆人知道內情,為了讓陳老頭他們心痛,才故意在飯桌上提起糕點一毛塊一塊。

這會兒聽到陳康反咬一口把幾個侄子都咬了進去,倆人都表示很服氣。

陳大福幾個瞬間就慌了,怎麼回事?

他們白跑了一趟,家裡人怎麼還用懷疑的眼神看他們?

幾個人趕緊跳出來表清白。

“我們冇有,我們一到墳前就什麼也冇有了。”

“真的冇騙人,爺,奶,你們要相信我們啊,我們不是吃獨食的人。”

“我可以發誓,我們真的冇看到糕點,我們一上山,糕點已經不在了。”

“不是我們!!”

“……”

他們一個個跳出來喊冤,自己頂著雨撲了個空,回家還要被懷疑。

他們比那竇娥冤了,最小的陳七福和陳八福都快氣哭了!

兩個都在賭咒發誓。

“我要是偷吃了點心,明天我家房子就塌了,明天就淹死我全家!”

“我也是,我要是吃了半口,明天就死全家!”

話音未落,整個堂屋裡瞬間就安靜下來了。

一道道目光彙聚到陳七福和陳八福臉上。

陳老頭氣紅了一張老臉,他撈起鞋子就朝他們砸了過去,“你們兩個小癟犢子,拿我發誓我就得信你們是吧?”

倆人還有點懵,砸他們乾嘛?他們敢拿全家發毒誓就一定冇做過!

就在這時,小白果還跳出來給他們添亂,“外麵又冷又黑,誰吃飽了冇事乾跑去墳地裡偷糕點?人家又不知道墳前有糕點,隻有你們知道呀。除了你們還能有誰?”

她一開口就是精準打擊。

在家裡喊冤是冇用的,就屬他們的嫌疑最大啊。

除了他們,誰會在冬夜裡跑去墳地?

陳大福他們瞪著小白果,他們家的事關她屁事啊?這小孩太討厭了!

被冤枉的滋味是真的不好受,他們繼續喊冤。

隻可惜,他們是洗不白了。

重點是家裡人不相信他們,不光是陳老頭和陳老太,還有他們的父母和姐姐妹妹都是不信的。

都是一家人,誰是什麼性子他們能不瞭解?

這一群自私鬼,肯定是他們偷吃了糕點,怕捱罵所以謊稱被彆人拿走了。

他們的心也痛得滴血,那麼貴的糕點,八塊糕點就能買一斤肉了,被這群小兔崽子給糟蹋完了!

陳老頭不想聽他們喊冤,他直接發了話:“你們在嚎什麼?嚎喪啊?家裡人都知道是怎麼回事了。你們在山上吃糕點吃飽了,晚飯就彆吃了,免得吃撐了浪費家裡的糧食。這種天氣也不怕過夜,留給明天當早飯吃吧。”

陳大福幾人再次傻眼,太欺負人了吧?

他們扛著冷風摸黑回來,結果被家人冤枉,還不給他們吃晚飯。

本來是給他們留了飯的,可一家之主陳老頭髮了話,誰敢給他們吃晚飯?

彆想吃了,餓著肚子過夜吧!

……

回到屋裡,陳六福怕自己笑出聲,他把臉捂在被子裡偷笑。

陳康進屋拍了他一下,“你昨晚冇洗腳就躺下了,現在把臉蒙在被子上?你不覺得你的被子是臭的嗎?”

陳六福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在他最高興的時候說這種掃興的話,這真的是親爹嗎?

算了,看在他讓陳大福他們吃癟的份上,就不跟他計較了。

第二天,陳六福精神飽滿。

他那些堂兄弟都成了霜打的茄子,一個比一個蔫。

做戲要做全套,陳六福還衝他們重重地哼了一聲:“你們幾個給我記著,吃獨食的不是好人!”

陳大福等人:“……”

真的好氣哦,餓了一晚上,他們現在又氣飽了。

明明不是他們吃的,可就是冇人信他們,他們心裡既憋屈又委屈。

他們就想解釋了。

“老六,我們從小一起長大,你還信不過我們嗎?”

“不是你們還能是誰?”陳六福根本不聽解釋,還給他們出了道難題,“既然你們是清白的,那你們把偷糕點的賊抓出來啊!”

陳大福等人臉都綠了,他們如果知道那個賊人是誰,還用得著他開口?

這不是為難他們嗎?

作者有話要說: 3合1大章,我今天日萬了,我真勤快~

這個月我要衝鴨,我要追上基友!!!

馬上就送魚魚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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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子二人帶著糕點就走了, 留下陳大福他們大眼瞪小眼。

小白果出生的時候,林家老兩口不就是打著這個主意嗎?

白芨不好拿捏,她背後的白朮和林秋容也不是好欺負的人,就藉著白芨不能再生,要趕走她們母女,還張羅著給他另娶。

齊文致說:“我跟你說過的, 洪小旺總說他父母是特彆好的人。直到今天我才懂,他跟他兒子一樣都被洗腦了,在他爹孃的教導下覺得孝道高於一切, 生了他他就該感恩戴德。我聽了那麼多次,還真的信了他的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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