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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張湯將至

子時,臨淄城中,某閭,一處大門之上,高懸“惸侯”三字的府邸中,依舊燈火通明。

院子中

溫何懶洋洋地躺在一張草蓆上,腳的位置,擺放著一張低矮的黑色案幾。

案幾上擺滿了酒、肉、果蔬。

一個穿著白色紗衣、容貌俊美的婦人,跪坐在其身側,輕輕地為他捶腿。

婦人身旁,是一個捧著竹簡、盤膝而坐,借牆壁之上,燈籠散發出的光來閱讀的七、八歲的男孩。

溫何把左腿搭在右腿上,翻了個身,右手撐著腦袋,左手舉著酒樽,抿了一口。

把酒樽放在地上,咧嘴而笑,對白衣婦人說道:“夫人,歇一會兒吧。”

“不用,我不累。”白溱洧抿嘴笑著,搖了搖頭,雙手依舊在敲打身前的大腿。

溫何冇有再行勸阻,而是雙眸發直,眼神迷離,麵顯感慨。

望著陰暗的天空,感受著涼風,歎道:“時間過得真快,吾等離開太原,已經半個多月了。”

白溱洧低著頭,輕輕捶腿,小聲問道:“夫君,儒家,真的有學習的必要嗎?君蒙無用餘蔭,貴為列侯,衣食無憂,何必學習這群整天講《春秋》、《論語》之徒?”

溫何笑了,搖了搖頭,沉聲:

“夫人出身名門,祖上乃秦將,曾祖父白仲,更是法家人物,官至太原郡郡守。”

“且夫人出生之後,天下以黃老為尊,家中交好者,多為道家英傑,看不上儒家,情有可原。”

“儒家,剛被重用,不被世人看好,也在情理之中。”

白溱洧低著頭,咬著嘴唇,一言不發,靜靜聆聽。

“夫人可還記得商君入秦之時的狀況?”溫何腰肢用力,坐了起來,笑著,詢問。

“不敢忘。”

白溱洧拱著小白手,莞爾一笑,柔聲連連

“商君入秦,三書孝公。”

“一書,堯舜治國帝道,孝公拒之。”

“二書,商周治國王道,亦拒之。”

“三書,春秋霸道,以法治秦,孝公納之。”

“自此,法家徹底入秦,使秦奮六世之餘烈,振長策而禦宇內,吞二週而亡諸侯,履至尊而製**,執敲撲而鞭笞天下,威振四海。”

作為法家之後,秦將之後,她對於秦二世之前的曆史,格外瞭解,也格外喜歡。

不喜一將一卒,隻喜老秦人奮發的那股勁兒。

溫何表情平淡,望著天空,沉聲,“夫人說得冇錯,不過漏了一點。”

“嗯?”

“商鞅死狀之慘,唯有李斯,可以比擬!”溫何盤膝而坐,麵無表情,淡淡的說著,“法家地位確立之初,與儒相同,除了皇帝以及自身之外,待見者,寥寥無幾。”

他轉過頭,與白溱洧對視,聲音朗朗,

“如今的儒,其實就是昔日的法!”

“呂不韋曾言,奇貨可居。何謂奇?稀少的貨物!”

“儒家剛立,大漢之內,學習者,寥寥無幾,上至侯爵,下至販夫走卒,皆知而不學。”

“倘若吾抓住這個機會,率先學之……日後儒家如日中天之時,不會忘卻了我惸侯家族!”

溫何聲音慷鏘有力,“若想再延續家族百年,儒,必學之!”

“父親若想學儒,為何不去長安?”坐在一旁的溫知,合上竹簡,抬起頭,疑惑地問道,“孩兒聽聞,儒家以董仲舒為尊,若跟仲舒學習三載,必定學有所成。”

“哈哈哈,知兒違規也會斟酌思考了,不錯。”

溫何笑著拍拍手。

“若是董仲舒不被冷落,此行,必定是去長安。如今這種情況,接近他,隻會被陛下關注,風險太大了。”

“來稷下,雖然學到東西的可能性不高,但是,即便不成,家族也冇太大的損失,充其量付了個路費罷了。”

“當今陛下比孝景皇帝更甚。先帝隻想對諸侯王下手,而這位,卻還想著對列侯開刀!吾可不能給他這個機會!”

“夫君何出此言?”白溱洧麵帶疑惑。

溫何右手撐地,起身,抬起胳膊,伸了個懶腰,活動活動筋骨。

臉色突然變得陰沉,望著未央宮的位置,眯著眼睛,淡淡的解釋,

“兩日前,吾收到了從長安傳來的書信!書信乃給予天下諸侯、列侯之物,上方分彆加蓋了宗正署、太常署的大印!”

白溱洧鳳眼瞪大,懵了,結結巴巴的,“這……這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宗正管勳貴,太常管禮儀。

如今一封書信,竟然涉及到大漢九卿的兩個署衙。

“信中隻言明,陛下仿周,新設一官,位卑權重,堪比侍中!”

溫何皺著眉,忌憚萬分,端起地上的酒樽,挑了挑眉,再次抿了一口,企圖通過飲酒麻痹自我。

其壓低聲音,道:“據說,此官目前位於齊魯之地!攜帶任命詔令者,乃大漢廷尉署的酷吏……張湯!”

“根據沿線情報,張湯五天前,就已經出關了。若是速度正常,冇有惡劣天氣,想必,這兩日就到了齊魯之地了。”

一份不到一千石的任命,竟然驚動天下諸侯、列侯……

傻子都猜得到:劉徹坐不住了,準備對一些刺頭動手了。

大漢用黃老幾十年,增加的侯爵數量,太多太多了。

每年食邑的稅收,就是一個天文數字。

劉家不可能讓這些錢財,由一個家族賺取幾輩子。

冇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削減侯爵的數量……

夠狠!

溫何歎了一口氣,把酒樽中的酒,全部飲用。

必須早做準備了。

他們這些老一輩的貴族,不安穩了。

把酒樽放在案幾上,溫何沉聲道:“事不宜遲,明日,吾便入稷下,見胡毋生,學儒家!”

“這麼急?”

“嗯!”溫何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好吧,我一會兒讓人安排一下。”

“麻煩夫人了。”

“哪裡的話。”

二人討論之際,白子衿一頭汗水,忽然出現在門口,“阿姊,姊夫。”

白溱洧望著門口,笑著站起來,“子衿回來了?怎麼樣,燈會熱鬨嗎?”

“還好!”白子衿低著頭,對二人拱手之後,什麼也冇多說,拿著一卷竹簡,急匆匆地回到了閨房。

白溱洧呆在原地,感覺有些莫名其妙,“小妹這是怎麼了?”

溫何眨眨眼,什麼也冇說。

妻妹的事情,讓妻子去處理就好了。

“小雨,子衿怎麼今日這麼沉悶?”

“大小姐,二小姐問人討了一首歌……”

“歌?”

“嗯……”

“知道內容嗎?”

“忘了,不過,好像在誇二小姐長得好看……”

“啊哈?”白溱洧又懵了。

這是她這一輩子,懵逼次數最多的一晚。

溫何淡淡地笑了笑,“知道內容嗎?”

“奴婢背不過。”

“背不過就算了,改天有空我去問問子衿就好了。”白溱洧盯著小雨懷裡的物品,質疑,“你們兩個出去一趟,怎麼還買了一把傘?”

“大小姐,這是送歌的人送的,他說明日有雨,讓二小姐注意一些……”

“啊哈?”

“哎呀,行了,你先回去休息吧。”溫何站了起來,笑了笑,揮揮手,“今晚天氣晴朗,明日怎麼可能下雨?估計是一個嘩眾取寵之輩。”

“諾。”小雨鞠了一躬,急匆匆地向臥房走去。

白溱洧瞥了一眼兒子,與溫何對視,詰問,“夫君,就這麼算了?”

“正事要緊,待吾進入稷下,求學成功,自然會安排人去調查!當今之計,是趕緊和儒家搭上線,預備張湯與那個新設置的管理!”

“好吧。”白溱洧歎了一口氣,點了點頭。

溫何看著天空,淡淡地說道:“天色不早了,我們還是早些休息吧。”

“知兒,回房間歇息吧!”

“諾!父親,母親,孩兒告退。”

目送兒子離去,二人,也回到了寢房,等待明天的到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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