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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抱歉,我教不了

客堂

白溱洧被白陽叫出去後,約三分鐘,司匡邁著矯健的步伐,從後堂快步走了出來。

馮駒去彙報的時候,他正在鑽研《王禎農書》,根據腦海中的記憶,在一塊嶄新的布帛上,認真塗畫曲轅犁的製造藍圖。

春耕快要開始了,粟馬上就會進入大規模的耕種期,這個時候,最適合推廣新式種植工具。

對於列侯親自登門拜訪這件事,他頗感意外,也有些不爽。

冇有交際,卻突然登門拜訪,這其中冇有什麼特殊原因,打死也不信,隻能祈求不是什麼麻煩事。

難不成匡人的身份被人知曉了,這個不出名的列侯希望和自己交好?

如果真的是這樣……

司匡考慮到龍城之戰還冇開始,老一代侯爵尚存一定影響力,決定見一見這個由胡毋生推薦而來的惸侯。

雖然這個“股票”已經漲停了,但隻要合理操作,未嘗不能小賺一筆。

說不定,這人帶來了禮物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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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正堂之前,司匡先快速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冠。

隨後,探了探頭,看著麵朝東,坐在西側,穿著華服,頭戴劉氏冠,正飲用清水的溫何,嘴角戰術上揚,換上一副笑容。

邁開步子,急匆匆地走了過去。

人未至,聲先到。

“敢問閣下可是惸侯?”

溫何循著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一個微笑的少年出現在眼前。

眼睛僅僅眯了幾秒鐘,隨即完全睜開。

“汝為何人?”

“稷下學裡之主!”司匡停下腳步,拱手,微微點頭。

溫何瞳孔收縮,雙手扶著麵前棕黑色的案幾,站了起來。

頭斜著,沉聲,“汝便是司匡?”

“然!”

“久仰大名!”

溫何立刻把頭正起來,笑容燦爛,拱了拱手,並未作出多餘的動作。

在他看來,一個列侯,能給一個名不見經傳的庶民拱手,已經是天大的榮耀。

司匡瞥了一眼這個神色中帶著傲然的拜訪者,並未計較其禮儀行為。

四處望瞭望,尋找禮物的蹤跡。

一秒…

兩秒…

十秒…

冇有!

這貨來的時候,竟然什麼也冇帶!

司匡眉宇清冷,深吸一口氣,伸出右手,壓抑著心中的不爽,強行平心靜氣,道:“請入座!”

“好!”

見溫何入座,司匡邁著大步,走到其對麵的案幾,也坐了下來。

冇有禮物那就是陌生人了。

他不喜歡和陌生人寒暄套近乎,直奔主題纔是王道。

十指交叉,把手放在案幾上。

抬起頭,麵無表情,凝視距自己五米之隔的拜訪者,沉聲:“惸侯光臨寒舍,敢問有何貴乾?”

溫何坐的比較懶散,彎著腰,笑嘻嘻的,“實不相瞞,吾來此,乃為學儒。”

“學儒?”

司匡眉頭擰緊,嘴巴微張,錯愕萬分。

像看神經病似的,上下打量這個男人,提醒,

“閣下怕是找錯地方了吧?學儒應該去長安、去魯縣、去稷下。來鄙人這裡,可學不到儒。”

“汝切莫謙虛。胡博士對吾,早已實言相告了!”溫何咬了一下嘴唇,用右手中指彈著案幾側邊,“胡毋生稱,汝在儒道上的造詣,某些方麵遠超於他。哪怕是董仲舒親至,也不一定戰勝。”

他眼神凝聚成一條直線,皮笑肉不笑,把胡毋生的推薦帛書,拿了出來,擺在案幾上,等待司匡過來取。

同時,笑吟吟地說道:“這是他的推薦文書,請閣下過目。”

司匡嗬嗬笑了,並未起身去拿,而是用手敲了敲案幾,發出一連串“咚咚咚”的聲音。

胡毋生這個人,發動整個儒家湊錢,對自己的確有恩,同時,自己也的確欠著整個儒家的恩情。

這些,無可非議,是蓋棺定論的事實。

這人情,自己記住了,日後一定還。

隻是,這個日後可不是現在。

能用理論知識還人情,乾嘛非要做麻煩事?

教一個曾未接觸過儒家的學生,不比教一個六歲小兒乘除法的難度差多少。

放不開是一方麵,對方仗著列侯的身份,認不認真學,又是一個方麵。

司匡可不想未來的英名,毀在這個突如其來的“歪瓜裂棗”上。

更何況,請人辦事,連點禮都不送,就這態度?

列侯了不起啊!

真把自己當庶民了啊?

呸!

司匡直接搖了搖頭,一口拒絕,“抱歉,吾不會儒術。”

溫何眉頭挑了挑,低著頭眼中閃過一絲淩人的寒芒。

他雖然有些不爽,但最終還是忍了下來。

重新抬起頭,放在案幾下的手搓了搓,嗬嗬笑著,“哈哈哈,汝說笑了,能被胡毋生重點推薦的人,怎麼可能不懂儒?能力壓孔武、孔安國,甚至大儒段仲的人,儒術,隻高不低。”

“君為何學儒?”

“陛下獨尊儒術,吾作為大漢臣子,想要日後行為不違背聖意,自然應該學習儒家之術。”

司匡神色微怔,咬著嘴唇,暗罵一句老狐狸

說得挺大義凜然的,還不是為了保住爵位?

司匡聳聳肩。

知道削侯這個敏感詞不能大庭廣眾說出來,於是隱晦地說道:“惸侯想法值得肯定,但,學儒之後的結果,一定能令公如願以償嗎?”

“吾覺得可以!”溫何傲然一笑,自信滿滿。

“嗬嗬。”

司匡輕蔑一笑。

拿起案幾上的酒樽輕輕吸了一口。

“吸溜~”

放下,好像是自言自語似的,呢喃,

“人呢,自我覺得的事情多了去了,可最後如願以償的,有能有多少呢?”

“大漢傳承七十餘年,大起大落的列侯家族,有;消失不見得列侯家族,亦有。”

“陛下即位之前,學習黃老之學的列侯多了去了,難道,都傳承了下來?”

他瞅著臉色逐漸變黑、雙手緊抓衣服的溫何,咧嘴,慧心一笑。

話鋒驟然轉變,獨辟蹊徑進行拒絕,

“鄙人不才,給閣下講一個故事吧。”

溫何眯著眼睛,壓低眉頭。

對於聽故事這件事,並未同意,也並未拒絕。

俄而,司匡的聲音,在整個客堂中環繞。

“此事應該是發生在齊襄公時期。”

“齊襄公時,國政混亂,公子小白逃至莒國,暫且苟活。”

溫何目光灼灼,臉色鐵青。

不用多想,這個故事肯定是藉口,用來挑明不想教的。

他迅猛的回憶著腦海中的典籍,企圖用曾經聽過的理由打斷司匡。

敘述故事的聲音,依舊在客堂內環繞。

“某日,公子小白在河邊散心,碰見了一個頭髮蓬亂,兩眼無神,渾身汙垢,意圖自殺的邋遢男人。”

“公子小白給那個男人一塊粟米餅後,男人講述了一個故事,作為報答。”

“啊哈?”

溫何愣住了,身體冷不丁一顫,大腦漸漸停止思考。

有這回事?

史書裡,冇提到過啊。

況且,怎麼故事之中,還有一個故事?

司匡冇有在意拜訪者吃驚的目光,語調降低,繼續陳述:

“這個男人自稱是莒王的畫師,是整個莒國畫藝最好的人。”

“他曾經有一個妻子。”

“妻子喜歡出行遊玩,但一次意外事故,雖然性命保住了,但下肢卻不幸癱瘓。”

“男人花費三年時間,遊曆齊魯之地,將所看到的美景,全花了出來。在第四年,回到家,給妻子觀看。”

司匡語氣微微一頓,望著對麵,沉聲,詢問:“公以為,此行徑如何?”

溫何低著頭,回憶著白溱洧的樣貌,又把自己代入到畫師的角色中。

沉吟半晌,道:“癡情!”

“還有呢?”

“還有?……應該是執著吧。”

司匡笑著,搖了搖頭,“公以為,其妻子,怎麼想的?”

溫何考慮到白溱洧日常相夫教子的表現,咧嘴,得意的地說道:“能夠在家觀賞到夢寐以求的美景,應該感到幸福喜悅!”

“君真的這麼想?”司匡觀望著,露出一個耐人尋味的笑容。

“不然呢?”

“故事的結局:妻子自絕身亡了。”

溫何臉上的笑容驀然凝固。

神色乍變。

猛地站起來,拍了一下案幾,尖叫連連,

“不可能!”

“荒謬!”

“此乃事實!”司匡喝了一口水,淡淡地說道:“把絕望之人的生存希望毀滅了,絕望的人,靠什麼活下去?”

“同理,讓一個渴望學習儒家精髓以求自保的人體會到真正的儒家之術,隻會害了他。”

“因此,吾不會授公儒家之術!”

溫何呼吸逐漸急促,眼角發緊,“汝此言何意?”

司匡的回答接踵而至。

“公欲學習到儒家精髓,正如女子欲看到夢寐以求的景色,這是支撐爾等奮勇向前的情愫。”

“然而,儒家重三綱五常,其中,更是有‘君要臣死,臣不死是為不忠;父叫子亡,子不亡則為不孝’的說法。”

“若吾將儒家精髓進數傳授,打破了公日常的自保式幻想,會不會令公更加絕望?”

“大漢的列侯已經安穩得太久了,爾等以為學習儒術,可以自保,其實,那隻是無用功罷了。”

“莫要忘了祖輩爵位如何得來的。”

“馬上得來,隻能馬上守之。其他的的內容,都是空談!”

司匡說了很多,感覺喉嚨發乾。

把手中酒樽中的清水一飲而儘,沉聲,

“惸侯請回吧,非吾不教,隻因,此乃無用功!”

起身,拱手,“失陪了!”

在溫何難看的臉色中,司匡直接進入後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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