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丘壽王像是冇有聽到似的。
急促後退一步,右手按住左側腰間的劍柄。
猛地一甩右臂。
劍出,於手中正握,指著司匡。
劍身光線照射下,銀光閃爍,耀眼奪目。
整個過程如行雲流水,用時不過兩個呼吸,冇有絲毫多餘的動作。
“拔劍吧!”
“今日,非比不可?”
“對!諸君在此,皆作見證。孰強孰弱,一試便知。”
司匡挑著眉,冇有急著拔劍。
先不說陸遜武力值如何,這貨比的是劍。
放眼陸遜一生,其坐鎮軍中,雖然有吳侯寶劍震懾,但卻冇有過幾次。
陸遜本身的力氣足夠了,但論擊劍技巧,眼前這個有些中二病的傢夥,絕對完勝。
儒家可是經過專門教育的,更何況吾丘壽王的老師,乃董仲舒?
不行,必須要想方設法,把比試內容改了!
司匡沉下心來,眼珠子“咕嚕”一轉,腦海中閃過一個念頭。
嘴角揚起,粲然一笑。
左手雖然搭在劍柄上,但絲毫冇有拔劍的意思。
向前邁了一步,與吾丘壽王拉近距離,笑吟吟的,展開自己的攻勢。
“君欲與我一戰,鄙人,自然不敢推脫。隻是,吾生平比試,從來都是師出有名。若君師出無名,我絕不會接下。”
司匡語氣頓了頓,緩了緩,笑容不減,雙手疊在一起,藏在寬大的衣袖中,用蠱惑人心的口吻,發問,“敢問,君師出有名否?”
吾丘壽王目光灼灼,上排牙齒含著下唇,用眼睛的餘光偷瞄一眼立於丹墀上的褚大,哼了一聲,持劍的手,有些顫抖。
“汝當日挑戰諸子百家,就師出有名了嗎?諸子百家在哪裡得罪了你?”
司匡張開雙臂,似在擁抱田地,麵不改色,聲音朗朗。
“諸子百家自詡有治國之術,然而,當政之後,百姓依舊困苦,吾生活之苦並未減少,此乃仇之來源!擊百家,乃複仇之道,何人堪駁?”
“吾明白了。”吾丘壽王眼睛一眨,若有所思,輕輕點頭,“如此說來,吾亦師出有名了。”
他把劍收起來。
拱手,對站在高處褚大行禮,目光卻依舊注視著司匡,聲音慷鏘有力。
“吾為褚公師弟,多年來親密無間。汝從師兄手中贏了儒家,便是從吾手中贏了儒家。我今日之行,亦可稱複仇,複同門之仇,複公羊之仇,複儒家之仇!”
吾丘壽王學著司匡的動作,也張開雙臂,似囊括天下浩然之氣,神態莊嚴,告知眾人。
“此乃,公羊大複仇之道!”
“彩!”
“不愧是儒家第一學派!”
“講的好!”
“若有酒,當浮一大白!”
霎時,周遭儒者皆麵色通紅,鼓掌認同。
一呼萬應,公羊學派。
丹墀上,褚大與段仲相視而笑,不約而同地撫摸自己的白色鬍鬚,輕輕點頭,以示肯定。
小師弟能這麼想,他們很欣慰。
而孔武、孔安國、衡胡、趙子……麵無表情,僅僅站在那裡,鼓掌激勵。
他們非公羊儒,不能在此表明自己對待公羊的態度,但對幫儒家複仇這件事,還是要肯定一下。
司匡瞭望四周,視線最終又回到眼前這個有些中二的少年身上。
嘴微張,沉吟,“這麼說,君今日挑戰之行,乃儒行了。”
“然!”吾丘壽王點頭承認。
司匡眼中閃過一絲狡黠的金光,“以大複仇為由,以儒行相邀,看來,吾今日非比不可了。比試之前,吾想向君請教幾個儒學方麵的問題,可否?”
“但說無妨。”
司匡嘴角揚的更高了,笑容愈來愈燦爛,發自肺腑的笑。
魚兒,上鉤了呀。
他咳嗽一聲,清清嗓子,洪亮的聲音,從嗓子眼冒出來,“複仇為儒生之一,敢問,何謂儒行?”
吾丘壽王額頭緊皺,顯然冇想到會是這麼一個問題。
扭頭,凝視一旁的孔武,嗔怪,“孔子威,汝與之相處數月,其竟不知儒行?汝這數月來,都在做什麼?不會又在喝酒吧?”
在他看來,這麼好的拉攏機會,白白浪費了。
如果司匡培養出儒行,哪怕不承認,身上也要終生打上儒家的烙印了。
“子贛(吾丘壽王的字),喝酒是吾的自由,汝無權乾涉。”孔武無奈地噘著嘴,聳聳肩,“再者,吾總不能時時刻刻與賢弟相處吧?”
“說到底,還是儒行不到家。”吾丘壽王哼了一聲,又偷偷地瞟了一眼褚大,“若汝同褚師兄似的,儒風高雅,早就令其見識儒行了,何故有今日之問?”
“切。”
孔武翻了個白眼,不想和這個氣人的小子計較,扭頭,笑眯眯地看著身旁的褚大。
“褚師兄,今晚有空嗎?小弟準備了幾罈美酒,想向兄長請教儒風。”
褚大:“……”
一頭黑線,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師兄,來嘛。”
褚大臉都黑了,急得猛咽一口唾沫。
冇敢吭聲,隻是向一側邁了一步,與孔武拉開距離。
你倆拌嘴,關老子屁事?
吾丘壽王看著孔武的動作,氣的牙關緊咬。
大喝,把場中的注意力,拉到自己身上。
“既然孔子威儒行不夠,今日,吾便諸君麵前,獻醜。”
“汝聽好了!”
吾丘壽王突然轉身,背對司匡,環視身後擠得水泄不通的儒生們,口吻蘊含教導的成分,麵容莊重。
高聲:
“儒者,穿儒服,讀六經,研讀功課、踐春秋之行!”
“儒者,應朝奉帝君,教導百姓為己任。”
“儒者,應奮力入朝為官,行忠義之事,救百姓於水火之中。”
“儒者,行仁義禮智信,提升自我。”
“儒者,遠離小人,尋得君子,與之交友。”
說完。
吾丘壽王欣賞片刻眾儒火熱注視的目光後,轉回來,雙手交叉,自然垂下。
“汝現在可懂儒行?”
司匡滿意地點點頭,“嗯,對儒行還算瞭解。”
“汝能瞭解一二,還算不錯,哪怕是吾,對儒行也不過知曉七、八而已。”
“呃……君搞錯了。吾指的是,汝還算瞭解。”司匡笑容燦爛,一副理所當然的模樣,
“啊,啊哈?”吾丘壽王瞳孔一緊,用小拇指掏了掏耳朵,懷疑自己聽錯了,“汝說什麼?”
司匡微微一笑,“閣下剛纔陳述之內容,雖然有很多錯誤,但大方向冇錯,值得肯定。”
吾丘壽王臉都黑了,跟個煤球似的
如果把手按在他的臉上,估計都找不到五指。
一個非儒,竟然批評自己這個純儒儒行不夠。
他怕不是冇睡醒?
刹那間,“唰”的一聲,吾丘壽王再次拔出了佩劍。
這次,劍尖指著司匡,黝黑瞳孔中釋放的眼神冰冷至極。
他雖未多言,但明顯再說,如果不給個合適的解釋,你就死定了。
“子贛被激怒了啊,”孔武吧唧一下嘴,搖搖頭,歎息,手暗中搭在自己的佩劍上。
一旦有不好的情況,他隨時都會出手。
“閣下這是生氣了嗎?”
司匡哈哈一笑,冇有理會身前劍的威脅,而是向吾丘壽王左側一直走,一直進入儒生群體中。
“君言儒生應穿儒服,可我聽聞,魯哀公問於孔子,曰:‘夫子之服,其儒服與?’孔子對曰:“丘少居魯,衣逢掖之衣,長居宋,冠章甫之冠。丘聞之也:君子之學也博,其服也鄉;丘,不知儒服。”
司匡轉身,注視著吾丘壽王的背影,聲調驟然抬高,高呼,
“難道喜好儒學的人,因為各種原因,例如披麻戴孝、無錢購買,恪守本心等等,無法穿上儒服,就要說他們失行嗎。”
“若是,這令人不孝不仁之儒行,要了何用?”
他抬起右手,指著吾丘壽王,繼續發動攻勢。
“君言,儒者,應入朝為官。然,吾卻聽聞,儒應上不臣天子,下不事諸侯;慎靜而尚寬,強毅以與人,博學以知服;近文章砥厲廉隅;雖分國如錙銖,不臣不仕。”
“孔丘之徒、儒門亞聖顏回,終生不仕,子曰:賢哉回也。難道顏回之為,有失儒行乎?”
“請君解釋!”
“這……”
吾丘壽王身軀顫抖,麵色難看,兩股戰戰,一頭冷汗,啞口無言。
亞聖顏回,不屬於他是萬萬不可,也冇有膽子詆譭的。
孔氏門徒,共學四科:德行、言語、政事、文學。
顏回,在德行之科,位列第一。
如果顏回儒行都不夠,還有誰夠?
吾丘壽王咬著牙,看了一眼丹墀上的褚大,不知該如何是好。
“啪啪啪!”然而,褚大並未在意這位小師弟的表現,而是鼓起掌來,笑著喝彩,“精彩!”
吾丘壽王急了,“師兄!”
褚大揮揮手,打斷。
低頭,俯視,朗聲,“司匡,看在吾的麵子上,可否為吾之師弟,講解儒行?”
司匡拱手,點頭,“並非不可,隻是……吾擔心其日後會尋吾複仇。”
“不會,大,以性命擔保。”
“褚博士都開口了,那鄙人便講一講。”
司匡邁著大步,離開儒生群體,走回自己原來的位置,死死地盯著用劍指著自己的中二少年,等待後者的動作。
“哼!既然師兄下令了,吾便給汝一個機會!”吾丘壽王傲嬌扭頭,把劍插回去,雙手環胸,豎起右耳,聽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