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叩邊,國之大事也!
一個時辰後,未央宮正殿宣室。
所有身處長安,秩在兩千石以上的官吏,全部到場。
武官隊伍。
李廣、程不識等人,皆甲冑加身,怒氣覆麵。
“陛下到!”
隨著春陀尖銳的聲音,
劉徹頭戴冕冠、身著黑色朝服,目露凶光,邁著雄健有力的大步,踏進大殿!
穿過文武百官中央的道路。
登陛。
一甩衣服。
端正坐下。
百官起身,合呼:“陛下萬年!”
劉徹向下揮手,言簡意賅,
“坐!”
百官坐下之際,李廣起身,饒過案幾,邁著小碎步走出來。
“陛下,臣有奏!”
“講!”今日的劉徹,言語格外短促,讓人很不適應。
李廣拜了兩拜。
正身。
“陛下,匈奴右大當戶犯我邊境,臣以為,應集合兵馬,擊之!以彰大漢之威!”
“衛尉所言差矣!”丞相韓安國麵色坦然,出列,對劉徹一拜,“陛下,臣以為,出擊匈奴之時機未到,應繼續采取和親之策,以安撫為主。”
劉徹眯著眼,似刀般的目光,在這位新晉丞相身上停留。
果然。
這廝受太皇太後影響的休養生息思想,依舊如故。
黃老!
嗬。
五年前就是這樣……
如今,還要阻攔自己。
劉徹輕蔑一笑,搖了搖腦袋。
扭頭,目光投向武官隊伍。
他現在群大老粗的心思。
在**裸的注視下。
程不識抬起了頭。
右手按著案幾,站起來,
邁著大步,走出來。
人雖老,聲音卻依舊充滿底氣。
“陛下,臣以為丞相所言,甚是荒唐!吾大漢休養生息已有七十年!”
“自高祖皇帝開始,至於陛下,每年送至匈奴的物資,累計至今,不可勝計!送至匈奴的和親公主,更是兩手難數!”
“恕臣直言,隻靠女子與財物,換不來和平,隻會任由匈奴積蓄力量!”
“今日,匈奴侵擾我上穀郡,明日,是否會攻打代郡?他日,是否會破函穀,兵臨長安?”
程不識瞥了韓安國一眼,哼了一聲,繼續發表自己的看法。
“若一直如丞相所言,與匈奴交好,恕老臣直言,隻會讓將士寒心、令邊境百姓寒心!”
“臣!”
“寧領家仆奔赴草原流血戰死,也不願做苟且之事。”
李沮起身,作揖高呼,“臣附議!”
公孫賀亦起身高呼,“臣附議!”
“臣附議!”
…
位於武將行列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地站起來。
表達態度之後,都用殺氣騰騰的目光,死死地打量文官隊伍。
誰敢說和,就是在阻兄弟們的財路!
一會兒下朝非得堵住揍一頓!
揍他個頭破血流!
大漢已經好久冇有打仗了,軍功隻有在邊關的將領,勉強混一混,內地的兄弟們,得軍功的難度,勝過當太監的難度。
後者狠狠心,就成了。
前者,哪怕狠心也冇用。
薛澤咬了咬牙,站出來,懇切道:
“出擊匈奴不可莽撞,還望陛下三思!當初馬邑,我大漢調兵十萬尚且失敗,今日對匈奴開戰,應調兵幾何?由誰統兵?又該采取什麼戰略?這些尚未得出結論之前,臣以為,丞相之法,最適合大漢。”
李廣壓低聲音,握緊拳頭,質問道:“薛澤,汝的意思是……任由鄔延年太守與一千多名將士慘死?”
薛澤被數十雙眼睛注視的頭皮發麻。
但還是堅持下來,搖了搖頭。
“當然不是!下官隻是在陳述一個不適合用兵的事實罷了。希望衛尉彆意氣用事。”
“嗬,好一個意氣用事。”李廣笑了,拳頭被捏的“嘎嘣”響,準備揍人了,“薛公,希望汝能安全走出未央宮。”
“哼!”
薛澤噘著嘴,氣的甩了一下袖子,翻了個白眼。
對劉徹行禮,重新坐下。
打不過,還躲不起?
劉徹右手搭在扶手上,捏著,壓抑著心中的憤怒,環視下方。
“何人還有奏?”
下方百官麵麵相覷,無人再出列。
在劉徹喘息思考之際。
俄而,一陣洪亮的聲音,從宣室門口傳來。
“陛下!臣,有奏!”
原先緊閉的未央宮大殿正門,忽然被打開了。
一個穿著鎧甲,眉目壓低,臉色剛毅的中年人氣喘籲籲地走了進來。
看著來人。
李廣、程不識對視一眼,眉頭舒展,同時麵露喜色。
而韓安國則皺起眉頭。
汲黯南下挖湖後,朝堂上能打的黃老之人,不多了。
如今軍方又來了一個,他壓力倍增。
其他官僚像半夜在田裡偷莊稼的話猹,嘰嘰喳喳,對此議論紛紛。
…
“他不是在雁門駐紮嗎,怎麼回來了?”
“雁門距離上穀不遠,可能也收到訊息了吧,畢竟出了這麼大的事。”
“他既然來了,那雁門那位…是不是…”
“應該是……”
…
中年人喘著粗氣,走到大殿中央,稽首而拜,
“見過陛下。”
劉徹強顏歡笑,虛手一扶。
“公孫將軍請起!”
公孫敖站起來。
與李廣、程不識對視,又瞥了一眼韓安國,毫不畏懼。
拱手,
聲音慷鏘有力。
“陛下,五日前,上穀遭遇匈奴萬騎攻擊,雁門與三日前收到訊息。蘇老將軍知事態嚴重,特遣臣火速返回。”
劉徹緩慢地站起來,眸子顫動,感情有了明顯的變化。
如果說……
太尉不置,韓安國這個兼任禦史大夫、丞相雙職位,間接掌管大漢南北二軍的人,代表的是京師兵;
李廣、程不識這兩個駐紮於大漢西部、西北部代表的是良家子;
那麼,駐紮在雁門的蘇意,代表的則就是大漢中央最後三分之一的軍事力量——地方部隊。
如今良家子與京師兵已經對抗起來。
最後的決定性力量,隻能是雁門。
劉徹的聲音,在寂寥的大殿中迴盪。
“蘇意老將軍怎麼說?”
公孫敖不卑不亢,“老將軍稱,若陛下有意擊之,其猶可披甲執銳,衝鋒陷陣。”
“好!”
劉徹激動地高呼!
拍拍手!
傲然環視下方的文官群體。
冷聲,
“都……聽見了吧?丞相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韓安國閉上眼睛,起身行禮,
“臣謹奉詔。”
“既然丞相無異議,那事情就這麼定了!”
劉徹麵色嚴肅,揮舞著雙臂。
“今日,朕召爾等前來,就是為了告訴爾等一個重要的決定。朕決定,對匈奴徹底開戰。”
“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現在到了重用你們的時候了。”
劉徹揹著手,目視下方。
“自馬邑之圍失敗後,朕一直在思考如何出擊匈奴!至今日,已經思考了三年,也準備了三年!”
“為了對付匈奴,朕決定,徹底改變以往的防禦方案,這一次,采取輕裝簡從,尋找匈奴主力,與之決戰的策略!”
“為了更好地完成任務,朕會為諸位將軍配備騎兵!”
說罷。
劉徹注視著武官群體,開始任命。
“驍騎將軍!”
李廣拱手,高呼,
“臣在!”
“朕命你率領一萬騎兵,出雁門!”
“臣領旨!”
“騎將軍!”
“在!”公孫敖應聲。
“朕命你率一萬騎兵,出代郡!”
“諾!”
“輕騎將軍!”
公孫賀出列,“臣在!”
“朕命你率領一萬騎兵出雲中!”
“臣領旨!”
“車騎將軍……”
劉徹挑了挑眉,微微一頓。
上一任車騎將軍是周亞夫……他死了十來年了。
“衛青呢,讓衛青進殿!”
諸將都下意識地抬起頭,好像猜到了什麼,大都神色詫然。
不一會兒,衛青穿著建章宮監的甲冑,走進大殿。
劉徹看著這個小舅子,笑著,
“衛青,朕任你暫代車騎將軍一職,領一萬騎兵,出上穀!”
衛青驚愕,急忙拱手作揖,
“陛下,臣無寸功,任將軍,恐人心不服啊。”
“無功。”劉徹佯裝嚴肅,“無功才讓你立功!若此戰汝無功而返,朕便讓你成為庶民!”
“臣必定立功,不負陛下之望!”
“嗯。”
劉徹滿意地點點頭,示意衛青先退到一旁。
看著文官之首,皺眉癟嘴的韓安國。
“丞相,怎麼,汝還有何想法?”
韓安國歎了一口氣。
出列。
“陛下,我軍兵分四路,力量分散,萬一被匈奴逐個擊破怎麼辦?”
劉徹沉吟,臉耷拉著,
“諸將軍怎麼看?”
“李廣?”
“陛下,臣以為,此戰重在積累經驗。”
“公孫敖,你怎麼看?”
“陛下,臣以為驍騎將軍所言甚是,重在研究這種打法。”
“衛青?”
“陛下,臣以為,我大漢第一次用這種打法,匈奴一定想不到。且此法接近匈奴行軍之術,匈奴憑其縱橫草原多年,依舊無事,我大漢,亦可行之!”
“很好!”劉徹朗聲誇讚,“朕要的就是這種說法!”
這位大漢皇帝從陛上走下來。
來到群臣中央,掃視眾臣。
“以往以來,我大漢一與匈奴作戰,就士氣蹉跎,恐慌無奈!”
“臣此次用兵,為的就是要明明白白地告訴世人!”
“從今日起,大漢與匈奴作戰時的被動防守態勢,徹底扭轉了!攻守易形了!”
劉徹眉毛跳動幾下,右臂揮動,激動的吼道:
“我大漢之土,一絲一毫也不可以丟棄!”
“今日!”
“朕便立下祖訓!”
劉徹目光如炬。
高聲!
“寇可往!我亦可往!”
“大漢男兒,誓要北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