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青被二人模棱兩可的話弄得雲裡霧裡。
斜著頭,撓撓後腦勺,麵部肌肉微皺。
“陛下,青愚鈍……”
司匡知劉徹不便多說,拱手,主動開口,
“衛公可還記得當年騎將軍公孫敖搭救之事?”
“青不敢忘也!非公孫兄,青已是一具屍體。”
衛青惆悵的歎了一口氣。
當初阿姊懷上當利公主的那年,陳皇後之母館陶長公主企圖害自己。
如果不是公孫敖領人強行搭救,哪有現在的自己?
回憶往事,衛青似乎明白了一些事。
沉吟片刻,握緊拳頭,咬著牙,從牙縫裡擠出來幾個字,
“難道,這件事又是陳皇後從中發難?”
司匡瞥了一眼劉徹,察言觀色後,淡淡的回答,“
或許吧。”
“唉!”衛青長長的歎息。
劉徹嘴角上揚,咧嘴,笑道:
“愛卿放心,這件事朕一定會查個水落石出。”
當初娶陳阿嬌,乃是為了皇位,迫不得已之舉。
如今,老太太已經死了,自己正愁冇有機會拿下那個頑劣的瘋丫頭呢!
巫蠱!
正好!
敢擾亂後宮,相信隻要掌握了證據,哪怕是館陶長公主,也無話可說!
竇家的輝煌已經一去不複返,讓張湯去查,隻是為了保留皇室最後一絲顏麵耳!
司匡拜曰:
“查後宮巫蠱可能會遇到很多阻撓,而建章衛隻能在未央宮固定之位活動,臣鬥膽,希望陛下允許車騎將軍可領部曲入宮以配合張湯。”
“嗯。”劉徹撫摸著臉頰上的鬍鬚,“衛青啊。”
“臣在。”
“你如今已經負責掌管南北二軍,這種事情,看著來就好了。需要人手,就去找程不識調。”
“衛青定不負陛下所望!”
劉徹撫手而笑,扭頭,轉聲道:
“司匡啊……”
“嗐,汝為朕之主婿,叫名字顯得太生疏了,這樣,朕給你取一個字吧。”
司匡眨眨眼,抬起頭,一時間不知道該說什麼好。
劉徹揹著手,來回踱步徘徊,思索著古今之文章。
“《大雅·常武》言:王奮厥武,如震如怒。進厥虎臣,闞如虓虎。”
“依朕看,卿便字虓虎吧。”
衛青臉上流露著羨慕的神色,在一旁讚歎,
“司虓虎,好名字!”
司匡:“……”
愣住了。
字虓虎。
這個稱呼,很難評價好壞呀。
後世可是有兩個被稱作虓虎的人。
一個是九原虓虎,即三姓家奴。
一個是扶風虓虎,即錦馬超。
雖然都活的不久,但都勇猛無比。
劉徹見司匡久久不語,聲調太高,
“虓虎可是對這個字不滿意?”
“卑臣謝陛下賜字!”司匡急忙跪地拜曰。
“哈哈,愛卿起來吧。”劉徹臉色這纔好看起來。
作為大漢絕對的權威,他可不想有人反抗。
處理完家事,這位皇帝又把重心放在了國事上,
頓了頓,有意無意地問道:
“虓虎,朕記得汝此戰北上,組建了五千流民軍吧?”
司匡點頭承認。
劉徹從一旁抽出一張帛書,拿起毛筆,蘸墨,沉聲:
“如今戰爭暫且結束,卿打算如何處理這幾千人?”
要命的問題!
司匡立刻拱手,表明態度,
“全憑陛下決斷。”
“嗯……”
劉徹拖著長腔,語氣感慨,
“流民部……五千人,配合三千我大漢鐵騎,竟然可以斬殺俘虜萬人之多。”
“其驍勇善戰,悍不畏死之舉,令朕驚愕,亦慚愧。”
“昔年,朕聽從已故丞相田蚡之奏,放棄治理黃河,是在是錯誤之舉。幸有卿挽留危局。”
一想到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民,拿起武器後的戰鬥力比很多大漢北軍士卒都強。
劉徹就心有餘悸。
下遊十六郡的流民何其多?
如果都是這種戰鬥力……一旦叛亂,那還了得?
看來,治河之事,得提上日程了。
語氣頓了頓。
劉徹麵色不改,淡淡的道:
“朕有兩個想法。”
“其一,將這部分人劃歸北軍,歸北軍統一管轄,調動憑虎符進行。”
“其二,解甲歸田,返回稷下,所得軍功,儘予之!”
“卿以為那種比較合適?”
司匡閉上眼睛,盤算片刻,答曰:
“臣以為,應令其卸甲歸田。”
“為何?請試言之。”
司匡拱手一拜,道:
“陛下,流民部本就是臨時拚湊之庶民,其非兵,按照大漢軍製,戰後應與良家子同類,卸甲歸田。”
“且,流民家眷皆在稷下,戰爭結束,若其不能回家與家人團聚,勢必會有怨言,不僅會擾亂軍心,還會對陛下名聲產生影響。”
“再者,陛下接受策略,行推恩之令。此法執行期間,若有諸侯王明端倪,從中作梗,發兵叛亂,長安會壓力倍增。”
“按昔年吳楚之亂的經驗,若叛亂,齊地將會是連結北、東、南三地之樞紐。”
“流民看起卸甲歸田,實際上以屯田之法駐紮,若齊魯之地有風吹草動,陛下可派遣一將領,重組流民軍,進而從容應對之。”
“綜上,臣以為,卸甲歸田,利大於弊。”
劉徹滿意地笑了,將案幾上剛剛寫好的,墨跡尚未乾的帛書遞過去,
“那就按主婿所言吧。”
“流民部剩餘士卒,發放經費,遣散回稷下。所有費用,由大農令署劃撥。”
“待會兒離開,卿可憑此帛,去找鄭當時要錢。想必,他會很慷慨地批覆。他可是期盼愛卿來長安好久了。”
“諾。”
司匡把帛書小心翼翼地疊好,準備過會兒去找鄭當時開宰。
為了應對螟蟲之亂,這位大農令焦頭爛額好久了吧?
有知識就是大爺。
作為目前唯一有應對之法的人,司匡已經準備好被鄭當時當做祖宗供著了。
帛書放進懷裡。
忽然,懷中一份柔軟的羊皮紙激起了司匡的記憶。
急忙拿出來,單膝跪地,雙手呈上,
“陛下,臣之罪,差點忘了公主之家書。”
“公主?”
劉徹捏著狼毫毛筆,眉頭緊蹙。
司匡鄭重高呼,
“此乃和親南宮公主劉華之家書也!”
“其令臣之屬下帶話回來。”
劉徹默然了,發呆了將近半分鐘。
良久,呢喃:
“姑母……她說了什麼?”
“公主言,其不會向匈奴人低頭,還說……望有生之年,陛下可接其回家。”
“啪!”
劉徹手中珍貴的毛筆被一股不知從哪裡來的力道折斷了。
這位大漢皇帝,臉色複雜,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