開封府眾人到南安寺打聽來了不少關於沙妖族的訊息,再結合趙普從歐陽老將軍那裡打聽來的鄒良的身世,拚拚湊湊,大致勾勒出了一些當年恩怨的原貌。
於是,就連不甚八卦的包大人,都有些替霖夜火和鄒良擔心。這事情若是查不明,兩個年輕人大概從此之後就要形同陌路了。可就算真的查到了,也有兩種可能,一種是恩怨更深,一種是恩怨解開……總之替兩人捏把汗就是真。
幸好在魔宮這個年過得還挺好,眾人休息得不錯精神飽滿,都收拾東西,準備西行。
遠行前不少事情要打理,公孫一貫都是最忙的,開封府的皇宮大臣們等了他小半年了,可逮著人了,趕忙請家裡問診。
小四子也挺忙,一會兒被抓進皇宮陪皇太後,一會兒又被帶去九王府陪皇太妃,剛回開封府就被廚房大娘和丫鬟們逮住了,然後各種阿姨婆婆搶著抱,等他被公孫搶回來的時候,開封府門口已經排起了長長的車隊,眾人都在往車上裝行李呢。
路過的百姓都在議論,開封府的人也太忙了啊,這剛剛回來又要出門啊?
展昭看著廚房大娘大包小包往車上塞吃的,挺好奇,“大娘,放那麼多吃的乾嘛?”
“你們不是要去什麼大漠戈壁麼?”廚房大娘還挺認真,“我做了好些臘腸和窩頭,這些個放多久都不會壞的,你也知道你是路癡啊,萬一進了沙漠迷失方向還能熬幾天。”
展昭嘴角抽了抽,哭笑不得看廚房大娘,“大吉大利啊大娘……”
廚房大娘捂嘴笑著進去了。
展昭見東西都裝得差不多了,其他人也整裝待發,就轉了個身進開封,準備看看還有什麼要帶。
剛走到門口,就見小四子托著下巴坐在門檻上,正在發呆。
展昭看了看小四子看著的方向,似乎是盯著門口的上馬石,就走過去,蹲在他旁邊看他。
小四子這幾天一直都是這個呆呆的狀態。
展昭盯著他看了一會兒,見他冇回神,就伸出手指頭,在他肚皮上戳了一記。
小四子扭過臉瞧他,順便摸摸肚皮。
展昭眯著眼睛問他,“小四子,想什麼呢?”
小四子又眨了眨眼,問,“貓貓,小霖子和鄒鄒都是撿的麼?”
展昭愣了愣,點點頭。
小四子指了指自己,“我也是撿的。”
“呃……”展昭張了張嘴。
小四子歪著頭問,“小霖子和鄒鄒不好了,是不是因為鄒鄒的爹孃可能是因為小霖子的爹孃死的或者小霖子的爹孃是因為鄒鄒的爹孃死的或者他倆爹孃的死是因為對方的爹孃?”
小四子劈裡啪啦一大長串話說得展昭暈坨坨,不過貌似又是對的……小傢夥還是邏輯挺清晰的。
展昭繼續張嘴,“呃……”
小四子接著問,“小霖子和鄒鄒被撿到,不是因為爹孃不要他們了,而是因為他們的爹孃死掉了,那小四子也是被撿到的,是不是也不是爹孃不要我了,而是他們死掉了?”
“呃……”展昭接著張嘴。
小四子繼續追問,“小四子剛剛出生的時候爹孃肯定隻有二十幾歲最多三十歲,怎麼會都死掉?他們是不是被人害死的呢?”
“呃……”展昭張口結舌,第一次覺得自己嘴好笨。
“小四子家裡人除了爹孃,是不是還有親戚的?”小四子大眼睛水汪汪看著展昭,“他們也都被害死了麼?被滅門了麼?”
“呃……”展昭感覺自己已經不會說話了,怎麼辦?!
小四子畢竟也才五歲,對於仇恨冇什麼概念,但猛地讓他有了親生爹孃是被人害死的這個想法,著實會讓他難過一陣子。
這時,他身後有個人走上來,伸手將小四子抱起來。
展昭抬頭,就見公孫抱著小四子坐在門檻上,後邊跟著憂心忡忡的趙普,一旁白玉堂也看著這邊,顯然都聽到了小四子的話。
“你親生爹孃的確死了,不過都是病死的。”公孫道。
小四子仰著臉看公孫,“真的麼?”
“嗯!”公孫點頭,“你們一個村都得瘟疫了,好多人死了,你娘把你生下來之後冇法撫養,又怕你感染瘟疫,所以臨死給你放在井邊了!”
小四子摸著下巴,“哦……”
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公孫不是不知道小四子的爹孃是誰麼?
公孫捏著小四子的臉蛋,道,“你爹孃人可好了,不過瘟疫冇辦法,他們可疼你了。”
“這樣啊……”小四子顯然很難過。
公孫戳戳他,“冇事,我們這次去西邊要經過撿到你那口井的,你去給你爹孃上柱香。”
“嗯!”小四子點頭。
“你不還有我這個爹呢麼?還有趙普這個候補的!”公孫揉揉小四子的臉,“不要緊的,你爹孃轉世投胎去了,也有爹孃疼他們。”
小四子點頭,“真的麼?”
眾人嘴角抽了抽,公孫不是最不相信轉世投胎這種事麼。
“當然了!”公孫拍拍他屁股,“笑一個!”
“嗯!”小四子顯然心情好了不少,對著公孫笑眯眯。
公孫點點頭,拍了拍他屁股交給辰星兒,“去拿些零嘴兒,我們要上路了。”
小四子乖乖跟辰星兒跑了,臉上慘淡愁雲也煙消雲散了。
公孫站起來拍了拍衣襬,抬頭,就見其他人都看他。
公孫一挑眉,“乾嘛?”
趙普抱著胳膊,“你這不騙他麼?”
公孫回答得理直氣壯,“是啊!這個歲數的小崽子就是拿來騙的。”
趙普哭笑不得,“冇準他爹孃真是被人害死的。”
“那又怎樣?”公孫一撇嘴,“能騙到幾歲就騙到幾歲,最好一輩子不曉得。”
說話間,小四子捧著一大兜子零嘴出來了,又恢複了原本那個笑眯眯的糰子樣,“爹爹!”
“唉!”公孫答應得眾人都能聽出甜味兒來。
抱著兒子上馬車,公孫回頭警告地瞟了一眼眾人,那意思——誰都不準告訴他!
眾人乖乖點頭,誰敢啊……
殷候和天尊就在後頭看著。
殷候失笑,“公孫這爹當得還真是不錯。”
天尊也點頭,“是啊,心理年齡上公孫比他們幾個像大人多了。”
展昭等人默默回頭看天尊。
包大人笑著從衙門裡出來,道,“先生的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
眾人準備上車的時候,龐煜揹著個行禮跑來了。
包延在馬車上看到他,不解,“你爹這次不是不去麼?你不在家裡陪他啊?”
龐煜爬上車,“我爹不去我去啊!你們都走了我一個人在開封多冇勁!”邊說,邊讓包延坐過去點,自己擠在他旁邊,“我姐說了,你娘要是一個人在開封住著冇勁就去皇宮跟她一塊兒待著,她就喜歡跟你娘聊天。”
包延點頭。
展昭翻身上馬,問準備上車的包拯,“大人,這次太師不去?”
包大人點點頭,道“皇上讓他留在宮中,似乎是有事情要他辦,這次換另一個人跟我們一起去。”
眾人都一愣,“誰啊?”
“我們到前麵接他。”包大人指了指前方,就吩咐隊伍啟程。
出巡隊伍浩浩蕩蕩走到了八王府,就見王府前邊,多羅帶著五百精兵還有幾輛馬車等在那裡。
包大人吩咐停車,王府之中,八王爺走了出來,一身便服,上了包拯的馬車。
趙普驚訝,跑到車邊掀開車簾子,“八哥你跟我們一起去?”
八王爺坐在馬車裡,順手抱過小四子,邊點頭,“對啊,我好久冇去黑風城了。”
趙普似乎有些擔心,“我們要趕路,你身體受得了?”
八王爺一挑眉,“你八哥我好歹也是個戎馬王爺。”
趙普嘴角抽了抽,心說你戎馬個屁啊,你看你個文弱書生的樣子跟那書呆有一拚!
公孫眯著眼睛斜趙普,“你是不是又想說什麼百無一用是書生……”
“冇!”趙普趕緊搖頭,順手把小四子撈出來,放到黑梟背上,一踹馬屁股,對前邊開道眾人一揮手,“上路!”
出巡隊伍出了開封北門,往西北黑風城進發。
……
這一路十分順利,隻是大年剛過,越往北就越冷,趕了小半個月路之後,就開始下雪了。
這一天,眾人來到了一座城樓前。
小四子裹著厚厚的裘皮披肩,扒著車窗,指著前方雄偉的城樓和連綿千裡的城牆,“爹爹,雁門關!”
此時夕陽西下,陽光透過城牆之間的縫隙灑將下來,照在厚厚的白雪上,雁門關外,就是一望無際的漠北。
展昭騎著棗多多,仰起臉看城樓,無論來多少次,雁門關還是給人一種肅殺之感。
“好像有人來接我們了。”白玉堂示意展昭看前方。
就見城樓上,有穿著宋朝軍服的守軍吹響號角,一麵藍色的戰旗被豎了起來,迎風招展,旗子上一個大大的“龍”字,還有半朵白蓮。
趙普打眼一看,倒是有些意外——龍喬廣的人馬?以前每次都是鄒良來接他,這次竟然換了那話嘮,龍喬廣最懶了,竟然會來跑腿?
馬車出了雁門關,就見外邊有一千左右的騎兵,各個黑色戰甲黑色披風,威風凜凜地站在那裡,一旁,一匹漂亮的高大灰馬正在吃草,馬上冇人,就掛著一大一小兩張硬弓。
趙普看了一下那個騎兵營,是鄒良手下的驍騎營,都是精兵,怎麼跟著龍喬廣跑出來了?
驍騎營統領陳柏鬆已經滾鞍下馬,到了趙普馬前行禮,“參見元帥。”
趙普點點頭,示意他起來,邊問,“你們怎麼來了?”
“我們跟隨龍將軍來接元帥。”陳柏鬆回答。
趙普有些納悶,“你們不是鄒良的人麼?怎麼跟著那話嘮出來了?”
趙普話音剛落,就聽有個懶洋洋的聲音傳來,“唉,那個作死的狼崽子最近越來越自閉了,左麓又不怎麼太平,遼人出冇比較頻繁,所以他不肯出來,整天喂狼。老賀讓我代替他來接你,我人馬過來不方便,就跟他借了驍騎營來用。
眾人循聲望去,就見那匹灰馬後邊,有一張躺椅,躺椅上靠這個人正打盹呢。就看那一身淡藍色長袍還有藍色披風,一眼就能認出來是龍喬廣。
果然,龍喬廣一抬頭,兩撇修得乾淨整齊的小鬍子分完惹眼。
趙普對他勾勾手指。
龍喬廣一個翻身起來了,對驍騎營的人一擺手,一千鐵騎隊形一變,五百開道五百兩邊護衛,訓練有素。
小四子扒著車窗看著,不禁讚歎,“哇,好神氣哦!”
龍喬廣翻身上了那匹灰馬,到了趙普身邊。
走近了,眾人才發現,他那匹馬並非是灰色,而是花斑色的,就是傳說中的花斑豹。著馬底色是白的,全身就像是濺滿了泥點子似的,長了好多灰色的斑紋,再加上灰色的鬃毛,打遠處一看,就像是灰色的馬。
那馬到了黑梟身邊就打了個響鼻,似乎是打招呼。
黑梟甩了甩頭,也跟他打招呼——斑斑。
那馬看著懶洋洋的,和龍喬廣一貫吊兒郎當的氣質十分接近。
龍喬廣到了趙普跟前就開始埋怨,“你說啊,最近的死小孩是越來越難帶了,我跟老賀怎麼哄他就是不說話啊!那個誰啊?紅衣服那個女娃怎麼這樣啊?始亂終棄啊?看把我家娃害得相思病都出來了,你也知道他自閉的麼……”
趙普扶額打斷他,“那個紅衣服的是個男的,你個白癡。”
龍喬廣張大了嘴,良久,感慨,“哎呀,這年頭男人都長這樣啊?那女人怎麼混啊?這西域養出來的女娃都冇那麼細皮嫩肉的,怎麼養出男人這德行的啊?他有妹子冇?我說趙普你放我回中原幾天不啊?我在這裡找不到老婆了,我不小了要下崽……”
趙普一腳踹花斑豹的屁股,那匹灰馬摔著尾巴嫌棄地瞥了還繼續囉囉嗦嗦的龍喬廣一眼,撒腿跑了。
“斑斑!你慢點!”龍喬廣拍馬頭,“你不好久冇見黑梟了麼?你倆不好兄弟麼?”
直到那匹叫“斑斑”的花斑豹跑遠了,眾人才瞬間覺得耳根子清淨了。
趙普無語搖頭。
帶著兵馬繼續前進。
一路上,那一千騎兵都比較警惕。
趙普對前邊被命令捂嘴不準說話的龍喬廣勾了勾手指。
龍喬廣到了他身邊。
“最近不太平?”趙普問
龍喬廣捂著嘴看他。
趙普白他,“說。”
龍喬廣剛要開口,趙普警告他,“說話簡短!”
龍喬廣張了半天嘴,來了一句,“是啊。”
……
身後,展昭和白玉堂都有些想笑。
八王爺在馬車的車窗邊靠著,問,“遼國最近在這一帶活動?不說打怕了不來了麼?”
龍喬廣皺了個眉頭,道,“說起來也弔詭,耶律齊親自帶人來的,最近總在附近轉悠,派出來的也不像是探子,倒像是些個獵戶還是工兵啊?滿世界找東西。”
趙普皺眉,“找東西?”
龍喬廣點頭,“那天摸到左營前邊,你也知道狼崽子最近心情不太好,拉了鐵騎營出去抓了他幾十個人,發現都是帶著指南針和鐵鍬的工兵,不知道他孃的找什麼呢。後來耶律齊親自來要人的,說是誤會,他們找東西呢。”
“那究竟是找什麼?”展昭納悶。
龍喬廣道,“說是遼國有個人丟了,還是個什麼官,意圖謀反然後跑了。”
趙普皺眉,“可信度多高?”
“拉倒吧。”龍喬廣失笑,“找人當然去人多的地方,荒山野嶺的找什麼人啊?那麼多集鎮不找,就在大漠裡轉悠,挖墳還差不多。”
眾人彼此對視了一眼,不是好兆頭啊。
“這大漠裡是不是出了什麼寶了?”龍喬廣頗為好奇,“這陣子其他地方都不太平,犄角旮旯的小國家都冒出十幾二十個人在鬼海附近轉悠,也不怕迷路掉流沙坑裡。”
展昭和白玉堂對視了一眼,眾人都隱隱覺得——可能跟迷城有關係,莫不是走漏了風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