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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39 章

轉眼便到了後日。

晚上傅蘭芽跟林嬤嬤用了晚膳, 照例從房門出來,到院子裡四處走走看看,權當放風。

那日她雖請陳爾升向平煜遞了話,但連續兩日,她連平煜的麵都未見到, 更彆提向他探口風了。

晚上平煜過來歇息時,通常都已到了深夜, 彼時傅蘭芽正睡得香, 連他什麼時候來的都不知道。

不過,托賴這兩日的清淨安穩,傅蘭芽好生休整了一番,腳傷總算有了起色,淤腫見消不說, 林嬤嬤給上藥時,傷口也不再疼得撕心裂肺了。

若不是心知身邊危機還遠未消除,傅蘭芽幾乎有種錯覺,彷彿又回到了未犯事之前的傅家, 長日安寧, 世事無擾。

不過讓她心底隱約不安的是,今日從下午起,院門口就悄無聲息, 不似往常, 縱算陳爾升木訥寡言, 李瑉和許赫也免不了偶爾低聲交談兩句。

她在院中的春凳上靜靜坐了許久, 聽外麵始終靜得可怕,再坐不住,起了身,正想著到院門口去察看一番,不料門口卻傳來一陣腳步聲,伴隨而來的,是嘈雜說話的聲音。

她心中一動,由著林嬤嬤攙扶著自己走到門口,卻見門口不知何時來了不少人,當先那人正是那位秦勇大當家,他神情審慎,偶爾對著牆簷指指點點,領著眾人在外繞著院牆緩步而行,看得出似是在商議重要之事。

見無人有阻攔她之意,傅蘭芽立在門口,用目光掃了一圈,就見眾人中除了秦門和行意宗的那些江湖人士以外,還有一位麵黑英俊的年輕男子,以往從未見過,麵生得緊。

那人察覺傅蘭芽的目光,轉頭一看,見到傅蘭芽,上下打量一番,隨後一齜牙,對她不懷好意的一笑。

傅蘭芽見他笑得奇怪,不免訝然,正揣摩此人來曆,就聽他身邊秦勇道:“李將軍,此院坐落於府中東北角,今夜佈局時,將軍會和李少莊主共同守在此院北牆下,故而你二人所在之處離府中外牆算得最近。晚上左護法來時,若是反其道而行之,不走前門,而從後門進入,那麼她進府之後的第一個目標可能就是你們,因此李將軍和李少莊主的位置可以說是至關緊要。不過李將軍本就武舉出身,這些年又曾在莫盟主門下受過教,隻要不中那左護法的邪術,定會無虞。”

李攸嘿嘿一笑:“管他什麼媚術妖術,到了我這,全都得白瞎。”

傅蘭芽見此人言行恣意,又被秦勇稱為將軍,不由得越發好奇他的來曆。

正想著,忽覺不遠處有人在看她,迎著目光一看,就見秦晏殊跟一位長老站在一處,狀似在聽那人說話,眼睛卻盯著她。

傅蘭芽往他左右看了一眼,並未看到平煜的身影,便對秦晏殊淡淡一笑,轉身扶著林嬤嬤回房。

一邊走,一邊暗忖,照剛纔秦勇透露的訊息來看,那位左護法今夜多半會再次前來滋擾,而秦勇等人之所以到她所在的院落外察看,無非是為了設局應對。

想起那回在穆府的經曆,她心頭浮現一絲不安,這位鎮摩教的左護法無論武藝還是謀略都十足讓人刮目相看,麵對這樣的對手,縱然平煜他們早有準備,可耐不住對方手段層出不窮,不知真到兩方對陣時,平煜他們能否真能化被動為主動,將那位左護法一舉拿下。

一路思忖著回了房,剛坐下,院中便傳來腳步聲,緊接著有人敲門道:“傅小姐。”

傅蘭芽主仆聽出是李瑉的聲音,忙過去開門。

李瑉麵色凝重,並不進門,隻在門口看著傅蘭芽道:“傅小姐,今夜府中恐怕不會清淨,屆時無論聽到什麼,你們主仆倆隻管守在房中,切莫打開房門出去察看。”

林嬤嬤心肝一陣亂跳,惶惶然看著李瑉,半晌不知如何接話,傅蘭芽卻因早有準備,很快便應道:“多謝李大人提醒。”

李瑉走後,林嬤嬤將門仔仔細細閂好,想起上回在六安客棧時客房門輕易便被賊匪一腳踹開,猶絕不足,在房中團團轉了一圈,到底拖了幾把椅子到門前,將椅子抵住房門,這才踏實了幾分。

傅蘭芽知道這辦法對那位左護法等同於虛設,攔了一回,奈何林嬤嬤為求心安,執意如此,隻好隨她去了。

夜幕很快降臨,諸人按照之前的安排,各就各位。

平煜除了要應對鎮摩教,又需防備今夜東廠暗中做手腳,故親自在府外看著李瑉布好防,反覆囑咐了些要害之處,這纔回到府中,守在傅蘭芽院落外的東牆下。

在他就位之前,秦晏殊已守在正門處,柳副幫主及王世釗守在西牆下,李由儉及李攸則守在北牆下。

李攸聽府外一無動靜,知道鎮摩教的人尚未露麵,便暫且撇下李由儉,朝東牆走來。

剛轉過牆角,就見平煜懷中抱著繡春刀靠牆而立,眼睛閉著,眉頭卻微微蹙起。

他咧嘴一笑,走到他身旁,拍拍他的肩膀,閒閒道:“那個王世釗還是那般難纏,這一年來也當真難為你了,不過照前日晚上你部署時所作安排,你故意將他擺在眼皮子底下,是又怕他趁亂出什麼幺蛾子麼。”

平煜聞言,睜開眼,揉了揉眉心,淡淡道:“我總覺得王世釗有些不對勁,正好今晚左護法現身,用她來試試王世釗的底細未為不可。”

李攸揚了揚眉,撫掌笑道:“這主意妙極。”

他這兩日早從李瑉口中得知,王世釗自從在六安受重傷之後,便處處透著邪門,今夜鎮摩教前來夜襲,固然萬般凶險,卻也算得上是個試探王世釗的好機會,倘若左護法今夜現身,隻要他和平煜願意,於混亂中將個王世釗頂出去做靶子實非難事。

兩人一時無話,未幾,他想起今日傍晚在院中見到那位嬌滴滴的美人,不由故作感歎道:“早前在京中時,我就冇少聽人說起傅冰有個傾國傾城的女兒,今日一見,果然名不虛傳。隻可惜啊,傅冰犯事,傅家倒台,這等美人屆時會淪落到何等境地,真是叫人不敢細想啊。”

說罷,搖了搖頭,片刻之後,聽耳旁一片靜默,轉頭一看,就見平煜麵色極冷淡,顯然冇有接茬的意思,心中一動,想起平煜這一路免不了跟傅冰的女兒相處,便要再打趣他幾句,正在這時,不遠處的竹林中忽然發出簌簌響動。

這聲音極輕微,且一縱而逝,若不留神,隻當是風颳所致。

平煜和李攸神色一凜,刷的一聲,齊齊將手中兵器拔出,揚聲提醒左右道:“當心!”

李攸再不在此處停留,快步朝北牆跑去。

恰在此時,府外忽然傳來無數怪響,仔細一辯,似乎是蛇蟲之類所發出,先是尖銳斷續,漸至沉沉如鼓,一下一下,重重擊打在眾人心上。

下一刻,那怪聲倏然暴起,伴隨著濃煙滾滾,從府外上空席捲而來。

平煜等人戒備抬頭一望,見狀,心知不止那左護法,鎮摩教大批教眾已然襲至府外。

一瞬間功夫,隻聽府外喊聲震天,兵器紛紛出鞘,鏘鏘交擊,激烈作響,

倏爾又有古怪樂聲靡靡作響,絲絲縷縷,忽遠忽近,如輕煙般,一路如入無人之境,繞過院牆,飛進內院,縈繞到平煜等人身旁,繞做一圈,鑽入耳裡。

這聲音古怪,隻瞬息功夫,便無端讓人心浮氣躁起來。

眾人心知不妙,各自凝神調勻內息,抵禦這魔音入耳,可一眨眼功夫,眼前忽然升起薄薄白霧,霧中透著股若有若無的香,且很快便以肉眼可見速度地加濃烈起來,短短功夫,便已濃如白墨,一手之外,已無從認清眼前事物。

耳邊那樂聲先還隻如綿綿春雨,漸至淅淅瀝瀝,聲聲入耳,與此同時,諸人身上的燥熱感越發無法抑製。

平煜定了定心神,雖覺心思浮動,卻並非不能抵禦,心中冷笑,還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把戲,原來不過就同坊間流傳的春|藥一般,想方設法讓人失卻自控罷了,這法子粗劣得緊,誘得了那等意誌薄弱之人,卻根本奈何不了他。便無視身上蠢蠢欲動的那種燥熱,抬頭分辨片刻,欲要一躍而起,立於樹梢,好於高處找尋那左護法的蹤跡。

忽然聽到前方傳來倉皇的腳步聲,直奔他而來。

他麵色一沉,揮刀便往前刺去,可身形剛一動,便聽那腳步聲透著蹊蹺,趔趔趄趄,一輕一重,可見來人分明有隻腳受了傷。

他錯愕了一下,刀尖本已朝那人刺去,到底硬生生收住,片刻,果聽耳旁傳來傅蘭芽的聲音,驚慌失措,“平大人!你在哪!”

幾乎是聲音剛落,一具溫軟的身子便跌跌撞撞撞到他身上,他咬了咬牙,猛的便要一把推開她,可那人雙手很快便緊緊抓住了他的胳膊,緊貼著他不放。

他心中警鈴大作,手中的刀已然重新提起,滯了片刻,又艱難地再放下,定睛一看,透過濃霧,果然是傅蘭芽。

她跑得髮髻都有些鬆散,臉頰上透著紅暈,胸膛喘息不已,好不容易開了口,依然驚魂未定,“平大人,剛纔有個女人闖進房中,欲要殺我,我看得真切,就是上回那位穆王府的小妾,秦公子他們來得及時,正跟那人纏鬥,可我剛纔逃得太急,不小心跟嬤嬤跑散了,平大人,你行行好,快幫著我去救救嬤嬤。”

說話時,眼淚撲簌簌落下,滾落腮邊,愈發顯得她明眸如波,楚楚可憐。

平煜明知不對勁,可意識卻告訴他,就算有人用媚術對付他,也斷不可能是傅蘭芽,他心亂如麻,額汗從頭上滾滾而落,死死地盯著傅蘭芽,心激烈地跳動著,絞窄著。

掙紮了一會,他心中清明起來,咬牙低斥一句:“找死。”揮刀便要刺向眼前這女子,可就是這一踟躕的功夫,濃霧中那股本來淡如輕煙的香驟然間濃烈了起來,這香味太過淩厲,鑽入他鼻尖,他的意識頓時如風過一般,被吹蕩得飄忽起來。

耳旁那靡靡之音化作了女人的囈語,聲音嬌媚,無處不在,在他耳畔、唇邊、頸旁,到處纏磨,他喉頭如著了火般乾渴起來。

那聲音透著媚意,卻熟悉至極,明明白白是傅蘭芽在跟他呢喃細語。

他越發燥熱難安,身子彷彿被某種看不見的力量定住,失神片刻,低頭看去,就見傅蘭芽仍依偎在他身上,卻已從抱著他的胳膊,變做了抱著他的腰身。

她的臉頰貼著他的胸膛,一隻手揪著他的衣襟,怯生生的哭著。

而他的手臂,不知何時,也已緊緊摟住她的纖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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