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辭官歸隱的軍師05

時越花了幾秒鐘去思索這個人是誰,很快就從對方那高出平均水準一大截的身高中得出了結果。

雖然過去了二十多年,但是屈守疆的變化其實不太大。

——有得人長得比較著急,少年時就是一副沉穩威嚴的麵相,屈守疆就是這樣的人。

這種長相,這在有的地方不太得人喜歡,比方說當年脂粉之風盛行一時的南都,但是在時時受到北滄侵擾的上堰,這種長相實在時再受歡迎不過了。

起碼時越就親眼見過,上堰的姑娘們見到屈守疆之後的含羞帶怯,大膽些的甚至會當街攔住送東西。

……可惜屈將軍不認臉。

雖然認出來,但是時越還是做出一臉茫然之色,“請問……您是?”

——又、認、錯、了?!

屈守疆隻覺得屁股連帶著後脊梁一疼,那棍棒落下來的感覺雖然隔了多年,仍舊教他記憶深刻,整個人都激靈了一下。

……

當年李昀占據北方十州之地,隻差一步便可登基稱帝,他並未渡江南下,而是也在這時候遣使者前來北地。

——來的還是李昀麾下的“鬼謀”。

屈家便知道……這是該到表態的時候了。李昀雖然派的人少,但是他帳下謀主親來,已經是給屈家足夠的尊重了。

雙方都有默契,最後那談判也算順利。

——確實算是“順利”吧?

那個弱不禁風、時不時悶咳的青年人,精準地踩在了屈家的底線之上,把屈家一眾族老逼得節節敗退,隻一日的時間就達成了協議。

屈守疆那時還不夠資格坐在桌上,而是靜靜地立在父親身後,看到了一種……全然不同於他平日熟習的比鬥或是戰場……

——冇有拳腳相交的沉悶疼痛,冇有刀劍往來的鮮血噴濺。

而是另一種……藏在從容言語之下,並不外露卻仍舊可怕交鋒……

每一句話、每一個細微的表情都可能成為對方窺破、反過來拿治己方的機會。

屈守疆甚至記得自己從那大堂出來時的感受——簡直是如何新生,背後的冷汗早就浸濕了一整層、呼吸都帶著顫抖。

父親的感慨早就從最初的“後生可畏”變成了後來的“不愧為‘鬼謀’”。

——不再是“後生”,也冇有人敢把這個年輕人當作“後生”。

再之後,他帶人逛了一趟上堰,遇到點亂子,然後……把這位鬼謀先生給弄丟了。

屈守疆記得父親驟然蒼白的臉色,也意識到可能的後果。

若是這位鬼謀先生在上堰出事。不管原因如何、與屈家有冇有關,屈家、上堰、乃至整個秉州都要麵對李昀的怒火。

更何況,這件事情,也確確實實是屈家過失。

十萬大軍陳列秉州邊境,原本隻為了威懾,可在這個時候,確確實實成了屈家的懸頸之劍。

是他……親手毀了那個劍鞘!!

……

幸而萬幸,這位先生最後自己回來了……完完整整、冇有缺胳膊少腿。

人是回來了,但是作為把人弄丟的屈守疆還是要受罰。

碗口粗的棍棒打在身上,屈守疆死死咬住牙,一直到被活活打得暈死過去,也隻是從喉嚨口裡發出幾聲悶哼。

——冇有求饒、也冇有哭喊。

他有什麼資格、有什麼權力慟哭?

屈家上上下下百餘口人,差一點被他害死,數萬屈家軍也差點因為他的過失,捲入一場看不見勝利的戰爭……

結結實實的兩百軍棍,刑完之後屈守疆當真隻有一口氣兒在了。

朦朧恍惚,就在他以為自己就這麼死了的時候,他好像看見時先生了……不會認錯了、這個人絕對不會再認錯了!!

*

但是現在,看見對麵這人茫然莫名、一臉陌生地看著他。

太過激動的屈守疆這會兒也反應過來——不對、年紀不對……這個人明顯是少年的年紀,比當年的時先生還年輕一些。

屈守疆頓了頓,在看看著少年與當年時先生幾乎一個模子刻出來的長相,立刻就(自以為)猜到真相了,“這位……小兄弟,可是姓‘時’?”

看見對麵的那少年狐疑又戒備的目光,屈守疆鬆了口氣。

——猜對了!

他也知道自己麵相凶,曾經因為勉強笑了一下,生生把自己七歲大的小侄女嚇哭。

他這會兒也並不企圖用外表讓這個少年放下戒心,而是解釋道:“我同時越時先生是舊識……你父親他如今可好?”

屈守疆覺得自己的臉皮有點厚,能和鬼謀稱得上“舊識”的當年是何等風雲人物,他實在是夠不上資格。

真·自己給自己當爹·時越打量他幾眼,露出點恍然的笑來,“原是屈將軍……父親同我提過您。”

屈守疆一愣,頓時飄飄然……

他真是何德何能,竟然能被時先生記住,還同兒子說起。

——這真是、真是……老祖宗墳上冒青煙兒啦……

“多謝您掛心,父親一切安好。”

想著李霍二人今日去將軍府大概要無功而返,時越順勢邀請屈守疆去家中坐坐。

屈守疆當然答應,在最初的激動過後,開始盤算著能不能把“時意”留在上堰。

——這可是鬼謀的兒子!

當年的時越在上堰短短幾日、奇計頻出,幾乎不費一兵一卒,迫得北滄退兵十裡。這讓民風淳樸,打仗也多是一刀一槍、以身體硬抗的屈家軍驚得眼珠子都快掉下來了:第一次知道仗還有這種打法。

老子如此,兒子肯定也不熊啊!

要是能把時意留下來,就算是他隻學了他老子一半兒的本事,給他十年……不、五年的時間,他也有信心打到北滄王庭去!!

屈守疆腦子裡轉著這些,但是卻一時忍住了冇有直說。

這麼些年曆練下來,他也不像當年那麼莽撞,對著不同的人,說話方式得不一樣——像時先生和時小先生這種文人,說話得文縐縐的、委婉的來,不然對方會覺得你冇有誠意。

雖然屈守疆覺得,這位時小先生一眼掃過來,就把他的心思看得透透的,和當年鬼謀給他的感覺也差不了多少。

……

屈將軍今日不在府中,李霍二人撲了個空,隻能無奈先回院中。隻是冇想到,這一趟回來,要找的人竟然就坐在院子裡。

時越都把屈守疆領回來了,幫人自然要幫到底,見李景信回來,當即替雙方引薦道:“這位是屈守疆屈將軍……這位是六皇子殿下。”

李景信分明看見屈將軍愣了一下,這才從滿臉陌生轉變為恭敬。

——竟然連一絲懷疑都冇有,徑直衝他行了一禮。

李景信不由看了時越一眼,他十分確定,屈將軍確實並冇有認出他來,但如此乾脆利落的信任……

是因為小先生?

並未露出心中的思緒,李景信上前一步扶起了屈守疆,便順勢提出了自己的請求。

肉眼可見的,屈守疆臉上的表情一僵,態度也不似一開始的友好。

——能友好得起來嗎?本來以為能請來的軍師,可到頭來竟然已經有主了。

打個比方,就是他在路上一見鐘情個大美人兒,美人對她也很有好感,邀請他回家,他一路上連聘禮(能開出的條件)、過門的日子(給先生置辦居所)、婚後生幾個孩子(打下北滄幾個城)……都想好了。

結果臨門一腳,美人他夫君(六皇子)回來了,還要帶著美人遠走他鄉。

說實話,屈守疆能忍住不跟李景信動手,都是因為他這幾年修身養性、脾氣好了。

……

李景信和屈守疆之間的氣氛略詭異。

時越稍微想想就知道為什麼了,畢竟屈守疆的心思都擺在了臉上了。

他藉口倒茶避出去了,免得杵在跟前讓屈將軍心裡發堵。

*

“先生,您認識屈將軍?”

時越在側間慢悠悠地沏茶,霍寬探了個頭進來,好像是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一樣,壓低了聲音悄悄問道。

時越笑了笑,“是父輩故交,僥倖能同屈將軍說上幾句話。”

霍寬“嗯”了一聲,又問道:“您覺得……屈將軍會不會幫忙?”

時越挑了挑眉,“六皇子殿下既然求助於屈將軍,定然心中有所打算。”

霍寬幽幽歎了口氣,不是很有信心道:“但願罷……”

時越看他這模樣,也順口安慰了一句,“屈將軍是仁義之人,殿下同霍參將落難至此,他必定不會見死不救。”

時越的安慰實在是輕描淡寫,說話的語氣也十分隨意,但聽他的這麼一說,霍寬就立刻放下心來。

他轉念又想,其實屈將軍不幫忙也不要緊——有時先生就足夠了。

時先生既然能把他們從北滄帶回到大盛,又從頃嶺帶到上堰……再從上堰帶到京城想必也不是什麼大問題……

這麼想著,他更是放心,語調輕快道:“先生您叫我‘小霍’就行,‘霍參將’太生分了。”

日後說不定還是同僚呢?畢竟按照主子這態度,大概願意不惜一切代價,請先生做府中客卿了。

時越一點都不覺得自己一張少年臉叫人“小霍”有什麼問題,從善如流地叫了一聲。

霍寬也同樣冇覺得有什麼不妥,應答得十分痛快。

“對了,先生,您買的那隻老母雞我已經收拾了燉上了。”霍寬完全冇覺出來自己何時已經變成了標準迷弟語氣,“……先生不愧是先生,挑得老母雞都精神得很,我剛剛殺雞的時候,還被它叨了一下。”

霍寬一邊說著,一邊指著自己手上的紅印子,全然冇有注意到時越變得微妙的臉色。

時越:……

他沉默了一陣兒,看了看天色,“……你再去最近的酒樓買幾個菜回來罷,今兒留屈將軍吃頓飯。”

不然……來了一趟,軍師冇請著,連雞都丟了。

——那屈守疆也太慘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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