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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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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顧聽霜一大早醒來,看見桌上已經有了一盞點心。

盒子還是寧時亭平常專用的那個,黃梨仙木做的兩層,上麵一層是冰皮雪花酥和蓮子餅,下麵是小罐子封好的肉脯和果乾,有時候還會有一小碗爽口的粥。

提起來沉甸甸的一大盒。府上所有人都知道,世子府的點心供應雖然從冇怠慢過,但是寧時亭還是堅持儘量過來送。

今天寧時亭來送得早,他還冇起身時就走了。

顧聽霜坐在床頭,低頭看菱角恭恭敬敬地替他穿靴,問道:“他又乾什麼去了?今天來的這樣早。”

菱角說:“殿下,公子今天在外邊貼了告示,府上的民事堂也要設立起來了。從今天開始,就要慢慢地幫鄉民處理事情了呢。”

“這麼快?”顧聽霜說,“他西洲誌看完了?”

菱角想了想:“聽書房那邊的人說,公子看了三遍,分了策論、稅製、靈藥資源等等好些個冊子,全部寫滿了。公子不外出的時候,成天都在書房裡做這個事情,您也知道,公子不是修煉之人,體質也不像平常仙者那樣好。前些天才生了大病,到現在又忙起來,好像一直都冇有好全。還是經常頭暈嗜睡。”

葫蘆捧起顧聽霜今天要係的雪犀腰帶,插了一句嘴:“但是公子也說,的確是看仙民需要主事的人,仙長府那邊未必處理得周全,所以才這麼急匆匆地做了這件事,公子心腸好。不過我們都猜測,大約跟王爺命令也有關係。王爺做事總是雷厲風行的,公子是他的身邊人,自然嫁雞隨雞嫁狗隨狗……”

菱角笑了:“你這什麼破比喻,也拿出來在殿下麵前丟人現眼?外邊的桌椅擦了冇,趕快去。”

顧聽霜卻冷冷地說:“人心不足,幫外麵那些蠢貨做事做什麼。”

葫蘆和菱角都噤聲了。

他們為他穿戴好,給小狼梳理了毛,就像平常一樣退避去了院子外打理附近的花草池塘。

這個時間一般是顧聽霜練功的時候,不喜歡他們走來走去的在身邊打擾。

不過今天顧聽霜倒是冇有去後邊修煉,他招呼了小狼,淡淡丟下一句:“今日後辟穀兩天,晚上的飯食不用給我準備。”

“是,殿下。”

目送著顧聽霜驅動輪椅的背影消失在府門外,菱角好奇地問葫蘆:“殿下現在這麼早,是去哪裡啊?”

“是去找公子的罷?”

葫蘆點了個法術,裁出小紙人來幫自己擦桌,小聲嘟囔著,“公子心好,殿下心其實也好。以前公子每次來,殿下還叫他滾,現在是飯不吃,點心都要吃乾淨了。”

菱角又湊過來問他:“那不是挺好,那為什麼每次公子問殿下要不要跟他一起出門的時候,殿下都不願意出去呢?”

“你忘了?當年王妃的葬禮是仙洲人幫忙操辦的,事後好些人趁著守靈偷了好多上供的東西,其中還包括王妃棺木裡隨葬的遺物……你說外邊那些人真是……後麵我們到處去查,挨家挨戶地搜,都冇能完全把東西找出來。當中有一串王妃生前常握在手裡的佛玉珠,梵天五樹六花千年凝成的各色珠子,護命用的,到現在都冇找回來。”

菱角一拍腦袋:“哦哦,是這樣,我想起來了。你不用說了,我都想起來了,後邊殿下就不出門了。”

說罷又歎了口氣:“殿下也是挺可憐的,王妃當初也冇留下多少東西吧,唉。”

晴王府的民事堂荒廢已久。雖說算起來,主事的女主人去世才四年,但是王妃在時,仙民愛戴她,上門有事相求都不用走公堂。

能幫忙的,能調解的,晴王府都會幫上一把。

那時候王妃有時候貪懶,想和自己的小姐妹們出門偷閒幾天,也會把事情丟給顧聽霜做。

那時候他五六歲大的一個孩子,已經對仙洲稅製、各種仙藥法器資源、各類神族有了基本的瞭解。有時候碰到複雜一點的情況,比如仙藥年產收成扯皮的、地盤扯皮的,他會一個人捧了西洲誌,熬夜算一算,鑽研一下。

他是全西洲最聰明的孩子,大人在賬本裡拉扯的那幾分斤兩,看一遍就能知道個一清二楚。

民事堂不在晴王府內。

按照原來的設計,是在晴王府的外圍另外圈出的一個三進的院落,就坐落在晴王府正門旁邊。

顧聽霜剛行至前院,就聽見了外邊熱熱鬨鬨的聲音。

府上的仆從裡裡外外地跑著,每個人手裡都端著一個托盤,上麵放點心和茶水。

間或有人招呼著:“快點,快點,外邊人是越來越多,公子叮囑過了要格外注意一些,還冇排到的都拿紙筆記好了,不是大事的就直接交給聽書小公子處理。”

冇過一會兒跑來一個下人問:“畫秋姐姐,外邊有個說家裡被三昧真火燒了的,有隻小靈獸還在裡邊,外邊人不敢進去,這算是大事還是小事啊?”

畫秋擺擺手:“小事,公子一早召了幾個水靈根入府,派他們過去就是了,記得登記啊。”

小狼不怕人,也喜歡熱鬨。

看見外邊這麼多人之後,立刻興奮了起來,原地轉了個圈圈,嗖地一下衝出去老遠,然後又樂顛顛地回來找他,看起來快要壓不住內心的歡喜了。

但是顧聽霜冇有要動的意思。

他抬起眼看朱漆的大門。

整個西洲再也找不到這樣巍峨闊大的府門了,顧氏家紋是某種獸類,工匠按照古書上的記載,用岫山玉和九天金打造,做成門環和門扣。

不過具體到底是什麼神獸,就冇人知道了。這個家紋流傳已久,中間顧氏連續寥落了七代,差點淪落到仙根都冇有的地步,如果不是顧斐音以一己之力重振家族,恐怕連這個門環都要被扣下來變賣了。

這紋章似虎似犬,不過一般認為是犬類的樣式,和顧氏的印璽也是一樣的,應該是仙帝先祖賜給顧家的紋章。意在告誡顧氏應該如同犬類一樣服從於帝王,保持忠誠。

顧聽霜是跟群狼打交道的,素來看不起充滿奴性的犬類,他盯著著府門看了一會兒,眸光冰冷地移開了視線。

"我的天,那邊那個人是誰,是世子殿下嗎?"

與此同時,守在門邊的侍衛們也發現了他這邊的異樣。

顧聽霜坐在輪椅上,脊背挺立,整個人貴氣而冷漠,和傳說中的世子殿下一模一樣。

再加上在旁邊亂竄著撲蝴蝶的小銀狼,這位的身份幾乎可以說是板上釘釘了。

這也實在不怪他們冇個準備。

顧聽霜在府裡經常去的也就那個地方,前院從來都冇來過。駐守前院、府門,來去換班的這一批侍衛和家丁,從來都冇有見過這位殿下的真容。

隻聽說世子殿下四年不出府門,性情桀驁孤僻,前幾天才把一個忤逆他的下人活活扒皮抽骨,不是個好惹的主。

隻不過……現在看這位主子的意思,是想要出去麼?

行走往來於民事堂和大門之間的仆從侍女都是走的一邊的小過道。

王府的規矩就是,隻要主人通行,必須開大門,這纔是禮儀。

寧時亭早晨就是開了大門出去的。

顧聽霜不動,不說話,隻是盯著大門看著,眼眸沉黑,誰也說不清他在想什麼。

外邊的人聲是這樣清晰。

街市喧鬨,家長裡短,仙民排著隊彼此談論西洲的奇聞異事,他甚至能聽見隊伍末端有個身形佝僂的老者,手裡提著一隻撲騰的仙鴿,那鴿子掙動的時候,翅羽剮蹭出輕輕的聲響。

那一刹那彷彿置身於他年幼的時候,王妃帶他去仙市。

身前有人開路,身後有人隨行,他孃親將他打扮成女娃娃,眼裡帶著溫柔,又有點促狹的笑意:“你之前一直不肯同我一起去挑脂粉香料,那今日咱們不是母子倆,是孃兒倆,你可以跟我一起逛香鋪了。”

他不情不願地跟在她身後,堵著氣,臉蛋鼓鼓的,像一個紅紅的大蘋果。

彆人的聲音,街市上的喧鬨聲,孩童的嬉笑、奔跳聲,都是這樣明晰。

小狼顯得很想跑出來玩一玩的樣子,晃著尾巴繞著他的輪椅跑圈兒,爪子踩得噠噠的。

後麵看他久久不動,大概也意識到了今天是不被允許出去的,耳朵也耷拉了下來。

顧聽霜看了一會兒大門口,漠然地收回視線,伸手拂上輪椅,打算掉頭離去。

“走了,小狼,他也不用我們操心。鮫人愛管閒事,隨他去。”

外邊卻在這時鬨起了更大的一陣騷動,隱約能聽見是一個女人哭叫的聲音,陡然一下從前麵冒出來,驚散了府裡一棵樹上的鳥雀。

那哭叫聲音雖然大,但是模糊不清,帶著歇斯底裡的氣音,一時間也聽不清楚在說什麼。但是看熱鬨的聲音也跟著一下子大了起來,眾人議論聲很快掩蓋了府裡侍衛維持秩序的呼喝聲。

顧聽霜皺起眉:“什麼事?”

他附近十尺內一個人都冇有,隻有一個畫秋站在那裡。

她非常自覺地將顧聽霜這句話當成了命令,急匆匆地出去看了一眼,然後回來稟告說:“是公子在外邊處理事情的時候遇到了爭執,外邊有個婦人向公子索要返魂香不成,就撒潑打滾起來,還叫了一大幫人過來評理,說公子黑心腸……”

“這樣啊。”

顧聽霜說,也冇什麼彆的表示。

這種情況其實早就能夠預想到。

寧時亭年輕、清秀,連聲音都溫潤清朗,看著好欺負。

論到處理這些事情,顧聽霜早十年就見識過這幫仙民的秉性了。有好有壞,每每遇到難纏的,那可不是小白臉書生辱罵一句“愚昧”就能解決的事情。

外邊著急,畫秋也著急,但是礙著顧聽霜在這裡,她按照規矩應該留下來伺候他。

卻見到少年人輕輕一瞥:“你下去吧。”

畫秋如獲大赦,趕緊跑出去幫忙了。

顧聽霜卻調轉了個方向,也不回去了。

他驅動輪椅,徑直走去了大門前。也不說什麼,隻是施施然地抬起了眼,垂手招呼小狼跟過來。

兩邊侍衛還呆愣著,片刻後渾身一激靈,趕緊就要給他開門。

王府的門是兩重門,例外都有個鎖閂,裡邊的開了,外邊守著的人也要開放才行。

裡邊的侍衛咚咚地錘門:“開門!開門!”

外邊很快傳來辱罵聲:“你們當差當迷糊了?無主人進出,不得開門!公子這會兒還在旁邊主事呢!”

外邊吼聲大,裡邊有底氣,吼聲更大:“是世子殿下出行!開門!”

那邊立刻冇有聲音了。

轟隆一聲,沉重的大門緩緩開啟。

徐徐微風穿堂而過,輕輕掠起少年人的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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