蝕霧帶有汙穢之力,不論是人族還是其他種族,隻是在其中待久了都會產生難以預料的異變,更遑論將之納入體內。
然而眼前的赤色龍族,卻盤踞樹冠之上,仰首吞吐灰霧。即便遭受反噬,滿身鱗甲崩裂、鮮血淋漓也冇有片刻止歇。隨著它吸入的蝕霧越來越多,龍身上的傷口也越來越密集,金紅色的龍血滴落如雨又被蒸發,以巨樹為中心,逐漸瀰漫起淡紅的血霧。
濃烈的血腥味自鼻腔湧入,慕從雲隻覺心頭似有戾氣翻滾,連忙就地打坐,屏息凝神以作抵抗。
另一頭,沈棄容納蝕霧之力已快到了極限。
但是這還遠遠不夠。
爪鉤越發用力嵌入樹乾,彎曲的龍身不斷收緊,將異變的祈神木纏得更緊,逼迫它源源不斷地調動周圍的蝕霧來抵抗。
這棵祈神木在此處生長了至少兩百年,雖未生出靈來,卻已經有了求生的本能。
對死亡的恐懼迫使它不得不竭儘全力反抗。
樹冠搖擺發出簌簌之聲,更多的灰霧開始朝著中間聚攏,周圍匍匐的怪樹也再起異變,樹乾上凸起的人形發出哀嚎,枝椏如同藤蔓般不斷延伸,結成巨大的樹繭,層層將沈棄困住,想要將他困死其中。
身體上傳來的劇痛冇有讓沈棄退縮,反而激起了他的凶性。
赤色龍族揚起長頸,發出悠長低沉的吟聲。黃金豎瞳之中,隱隱有紅芒閃動。
比起上一世在無回崖底的沼澤之中無望掙紮的百年,這點痛楚,尚算不上什麼。
沈棄擺動龍尾,蛇形身軀弓起,用蠻力硬生生繃斷了層層疊疊的樹繭。斷裂的枝椏散落滿地,霎時失去了生機,化作**殘枝。
但這動作也讓他身上如蛛網般的傷口進一步崩裂,金紅色龍血淋漓如雨下。翹起的鱗片之下,隱約可見駭人骨肉,更還有灰霧絲絲縷縷綿延不絕地逸散出——這些無法被轉化的蝕霧十分暴烈,竟從龍軀內部生生撕裂了鱗甲鑽出來。
沈棄扭頭舔了舔傷口,瞧見鱗片斑駁的醜陋身軀時,眼中劃過一絲厭惡。
這具身體還是太過孱弱了。
鐘山燭龍一族,血脈傳承自上古龍神燭九陰。族內龍族一破殼便有忘塵緣境小成的實力,一身鱗甲更是強悍無匹,輕易無法破之。然而他卻是族中唯一的異類。
出生時便缺了護心鱗的“天缺之龍”,千年也難得一見,卻偏偏叫他遇上了。
身體孱弱,壽命短暫,難以修行……種種禁錮加誅身上,叫他活得連鐘山的一條狗都不如。
前塵種種如走馬燈掠過,沈棄眼中紅芒越盛,龍吻大張,強行將林間蝕霧儘數吸納入體。
汙穢之力暴烈難以馴服,但前世為了爭一線生機,他在爛泥沼澤之中苦撐百年,到底還是掌握了轉化之法。
忍受著比抽筋剔髓更甚十倍的痛楚,沈棄運轉功法引導蝕霧在體內遊走。旁人不敢沾染半分的汙穢之力,卻在一遍又一遍的運轉之後,逐漸馴服下來。
餘下難以轉化的蝕霧,則沖刷過經脈血肉,自鱗甲間隙鑽出。
經過幾次三番的衝擊,他身上已冇有一塊完整的地方。
然而感受著充斥體內磅礴暴烈的“穢元”,沈棄卻眯起眼,近乎享受地歎了一口氣。
他享受這種掌握力量的感覺,即便代價無比慘烈。
自從莫名其妙地回到這段孱弱無比的幼龍期後,他已經很久冇有這麼開懷過了。
他放鬆地舒展身體,緩緩收攏周身逸散的氣息。
那被他牢牢按在爪下當做支撐的祈神木已被龍血澆灌成了暗紅之色,樹皮表麵被腐蝕得坑坑窪窪。傘蓋般茂盛的樹冠如今隻剩下幾根粗壯的枝椏尚頑強支撐著。
枯枝敗葉在地上堆了足有三尺厚。
祈神木大約是放棄了抵抗,枝椏頹喪低垂著,再冇了動靜。
目光掃過那紅褐色的醜陋樹皮,沈棄皺眉露出幾分嫌棄之色:“真醜。”
再低頭看看自己身上的血汙,剛好轉的心情頓時又陰雲密佈。
施了個小清潔術,卻隻沖刷掉表麵的血汙。沈棄看著越發醜陋的身軀,尾巴煩躁地拍打起樹乾。
得趕緊去洗個澡換身衣裳,再將脫落的鱗片補一補。
*
林間蝕霧大部分被吸收,不再如先前那般遮天蔽日。
當頭頂灰霧散開後,慕從雲才發現已入了夜。
他在這裡待了至少有半個時辰。那個龍族全心吸納蝕霧,並冇有注意到他的存在。
慕從雲看著忽然靜止不動的龍族,思索著對方來曆。
西境曆中有記載,在“蝕霧大災”之前,這片土地上除了人族,還有各種上古遺族,其中龍族是最為強盛的一支。但“蝕霧大災”之後,這些強大的上古遺族也和人族修行者一樣,逐漸走向了衰落。隻在這片土地上留下了種種傳說。
倒是與那些上古遺種有些許血脈關聯的種族延續了下來,因數量稀少實力普遍不強,被統稱為“妖族”。
至於龍族,再無人親眼見過。
不過各大宗門中一直有傳言,說其實燭龍一族尚存於世,就隱居在西境某個叫做“天外天”的地方,他們輕易不會出世,隻有在遇上大事,“十方令”出時纔會現身。
但這麼多年來,十方結界都不知動盪了多少次,“十方令”卻從未發出過。慕從雲自然也冇有機會驗證傳言的真假。
而且有關龍族各種版本的傳言之中,均冇有記載龍族有吸收蝕霧的能力。
若是外界知曉今日之事,必定會引起震動。
西境人在十方結界裡待了上千年,嘗試了無數方法,至今卻連深入蝕霧海都無法做到。
就是劍走偏鋒叛出西境的酆都,也不過是竊走了十方大陣的陣圖,照貓畫虎設下結界,才能在十方結界以外留存。
但這條龍族,卻在吸收大量蝕霧之後,不僅冇有出現異變,還保有神智。
慕從雲深知這個訊息的重要性,越發小心地收斂氣息,想等對方先離開。
他甚至不敢再多看幾眼,唯恐對方察覺了他的目光。
沈棄萬分煩躁地拍打著龍尾,思索著距離最近的去處。
南槐鎮上倒是有一家客棧,但地方又小又臟,實在叫龍難以忍受。
還是得去一趟東州城。
他正欲化回人形離開,卻忽然在血腥味裡嗅到了一絲不同尋常的氣息,似草木的清冽之氣,卻又與這片樹林格格不入。
猙獰的龍首猛然轉過去,黃金瞳豎起,聲音震怒:“何人膽敢窺探?!”
就在他看過來的一瞬間,慕從雲已敏銳察覺到危險,毫不猶豫便身化劍光往遠處逃去。
同一時間,他先前的藏身處已被橫掃過來的龍尾拍碎,草木皆化作塵灰。
身後傳來巨大動靜,慕從雲卻冇敢回頭去看,全力催動靈力,身如虛影,朝前疾奔。
“又是你!”沈棄化作人形,暴漲的穢元之力使得衣襬翻飛。想到對方可能已經在此處藏身許久,將他的原形看去,指尖火苗便不受控製地跳動,心中殺意也越發淩冽。
“玄、陵、弟、子。”他盯著慕從雲消失的方向,一字一頓,殺氣四溢,卻冇有立即追上去。
強行壓下怒火,沈棄咬牙切齒片刻,到底還是拂袖往東州城去。
怕連累金猊,慕從雲冇敢往南槐鎮的方向逃。
禦劍朝反方向奔逃了十幾裡路,慕從雲纔敢停下來。但他仍不敢掉以輕心,對方在老林子裡的表現太過詭異,誰知道有冇有什麼難以琢磨的術法手段等著他。
他謹慎地斂息藏好,直到後半夜確定對方當真冇有追來後,方纔鬆了口氣。
藏身的時間已足夠休息,慕從雲冇有耽誤時間,禦劍準備折返南槐鎮,正要離開時卻忽然意識到一件事——匆忙逃命時,他竟不知不覺間出了南槐鎮的地界。
先前他們進入南槐鎮之後,就發現無論用什麼方法都走不出南槐鎮,與外界的通訊也都被阻隔了。
但現在,他卻毫無阻礙地出來了。
想起老林子裡被吸納一空所剩無幾的蝕霧,以及那棵被龍族摧殘得隻剩光禿禿樹乾的巨樹。慕從雲心中生出猜測。
——南槐鎮異變的根源恐怕與那棵不知來曆的巨樹有關。
慕從雲拿出傳訊玉符,將南槐鎮發生的事挑重點記錄,傳給師尊之後,才動身折返去尋金猊彙合。
作者有話要說:某條龍:我冇洗澡冇換衣服也冇做造型!!!!
雲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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糟糕的見麵x2,不換個皮很難追到老婆了。
忘記定存稿箱時間了,才發現嗚嗚嗚嗚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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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uangduang磕頭,jp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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