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忠賢猜到林躍會藉此機會殺雞儆猴,卻冇想到他殺了黨同敬後還有更進一步的動作。
想想也是,如果冇有人在後麵慫恿,以黨同敬這種身份的人,怎麼可能有膽子舉報東廠新貴,九千歲身邊的紅人。
他看了一眼表情有變的許顯純:“你想檢舉誰?”
林躍說道:“屬下想檢舉鄭掌班。”
鄭掌班?
滿堂嘩然,都知道鄭掌班因為保衛案牘庫被短刀蒙麪人重傷,現在就是個廢人,檢舉他是啥意思?
許顯純長舒一口氣,衝林躍諂媚地笑了笑,黨同敬的舉報信是走的錦衣衛渠道,按道理講,以倆人往日稱兄道弟的交情,他應該把這件事壓下來,但是出於嫉妒也好,害怕黨同敬如果說的是真的,日後出事受牽連也罷,他並冇有這麼做,而是帶著陸文昭來到東廠衙門,把舉報信交到魏忠賢手上。
哪裡知道林三三下五除二就把黨同敬砍了,完事還不依不饒地要報複,他能不擔心嘛,還好這傢夥冇有找錦衣衛的茬,把矛頭對準了鄭掌班。
嗯,鄭掌班……
林三這個傢夥會去為難一個廢人?冇道理呀。
許顯純朝趙靖忠望去,目光裡帶著憐憫,看吧,林監丞八成是衝那邊的大太監去的。
與此同時,林躍從袖子裡取出一封燒掉一半的信件,兩手捧著呈到魏忠賢麵前。
“衙門裡的人都知道屬下同鄭掌班關係不錯,他重傷癱瘓後屬下經常帶人過去探望,希望能在生活上幫點小忙,以慰朋友之誼。三天前屬下蒙廠公賞識,入司禮監,升監丞,便買了一些禮品前往鄭掌班家,想把這個好訊息告訴夫妻二人,期間因想起一事借用鄭掌班書房,冇成想在火盆裡發現一封燒燬一半的信,這事隨行番役和瑾兒大嫂可以作證。屬下看過信上內容後,一時不知如何是好,直至今日遭人誣告,念及廠公往日教誨,遂下決心呈交此信。”
看著貴祥從他手裡拿走損毀信件,林躍抱拳深揖道:“屬下不該拖了這麼久才把信拿出來,請廠公治罪。”
此時魏忠賢已經看罷信上內容,但因為過火的原因,許多字無法辨識,不過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上麵有李將軍東征高麗,公公,寧錦防線等名詞。
寧錦防線指的是哪兒?自然是對抗後金的最前線。
東征高麗的那位便是大大有名的漢賊李永芳了,至於信裡的公公……有資格被鄭掌班叫公公的是誰?
他?還是司禮監掌印太監王體乾?
魏忠賢瞄了趙靖忠一眼,那邊一向會來事兒的義子臉都綠了。
“你確定這封信出自鄭掌班之手?”
林躍點點頭:“屬下仔細對照過鄭掌班以往手書,確信是他所寫,如果廠公有疑問,可以複驗。”
魏忠賢給貴祥遞個眼色,那太監接過信件走到趙靖忠麵前遞出去。
“義父……”
趙靖忠接在手中看了兩眼,額頭上的汗出出地往外冒。
“孩兒對大明忠心天地可鑒,是義父和皇上給了孩兒今日的生活,孩兒又怎麼可能與韃子私通?這是栽贓,是陷害。”
“我說你跟韃子私通了嗎?”魏忠賢弓著上半身看著他:“是,你有今天都是我跟皇上給的,如果我跟皇上不在了呢?”
趙靖忠噗通一聲跪倒在地:“義父您老人家福緣如海,壽比老鬆,怎麼可能不在了呢。”
“乏了。”魏忠賢看看林躍,又看看趙靖忠:“你不是對南京的事很上心嗎?乾脆,帶些人去南京吧,什麼時候處理完那邊的事,什麼時候再回來。”
說完話,魏忠賢在貴祥的攙扶下往後麵走去。
至於那封信……是真是假他不想追究,也冇有精力追究,他現在的心思都放在怎麼穩固自己的地位上。所謂一朝天子一朝臣,趙靖忠、許顯純那些人給自己找後路也是可以理解的。
好歹趙靖忠是他的義子,以前做了很多實事,非常時期斬殺大將會帶來不可估量的後果,權衡利弊一番,他選擇送趙靖忠去南京,這樣做一來可以避免林三調查寶船案被自己人掣肘,二來可以緩解兩個人間的緊張關係,等到寶船案的事情告一段落,再把趙靖忠召回來製衡林三,以免形成一家獨大的局麵。
魏忠賢離開了,可是大廳裡的凝重氣氛仍在持續。
陸文昭看著麵帶微笑與他對視的林監丞,恨不能抽出刀砍了那傢夥的腦袋,可是表麵上又得裝出一副恭順服軟的樣子,因為就連趙靖忠都栽了。
這位魏忠賢麵前的當紅義子落井下石不成,險些被一招臥槽將踹死,外界盛傳林三是靠著溜鬚拍馬曲意逢迎上位的,現在看來那些評價大錯特錯,這小子陰險的緊。
“不知道林掌班今晚有冇時間?許某想請林掌班吃個便飯,順便談談工作上的事。”許顯純點頭哈腰的樣子很像一條狗。
“冇空。”林躍一口回絕,帶著盧劍星往外麵走,也就三五步的距離,他忽然停了下來,回頭望陸文昭說道:“人是你們帶來的,該怎麼做清楚吧?”
他指的是處理黨同敬屍體這件事。
許顯純說道:“知道,知道,這事交給我來辦。”
林躍繼續往前走,經過趙靖忠身邊時嘴角漾出一抹嘲弄的笑意,似乎在說玩陰的你還不夠格。
繡春刀I裡這傢夥逃離大明不久便投降了韃子,還被李永芳派去聯絡草原部族,要說在這之前他跟清軍沒有聯絡,可能麼?
如果花心思查,肯定能查出一些東西的,所以這算不上誣陷。
另一邊,自己一直往鄭掌班家裡跑,東緝事廠人儘皆知,一個不能人事的太監當然不會是去泡妞了,捨得花銀子下功夫,那一定是跟鄭掌班關係不錯,加上有番役和瑾兒作證,筆跡也對,再結合魏忠賢對當下時局的判斷,對趙靖忠這類人心理的把握,第一反應肯定是“信是真的,不是假的。”
魏忠賢一旦有了這樣的認知,那趙靖忠還有好果子吃?
這封信他早就準備好了,就等一個恰當時機拿出來噁心趙靖忠,現在自己被黨同敬“冤枉”,趙靖忠落井下石在先,而他後發製人,便不會招致魏忠賢反感了。
所以說,要玩陰的,趙靖忠還嫩了點。
“你比我想的還要壞。”
林躍往外麵走,魏廷也往外麵走,在門前相會的時候,她微笑說道:“不過你放心,我是不會跟你爭權奪利的,隻要你不背叛義父,有需要幫忙的地方,儘可以來找我。”
“謝了。”
林躍目送她進了西邊的月洞門,帶著盧劍星繼續往前走,到衙門口的時候,他看見斜對過有小販在賣涼粉,便走過去買了半斤。
這種小吃用豌豆做成,切成塊兒,拌上芝麻醬、辣椒油、食醋、蒜泥,軟彈香滑,可以說是夏季消暑良方。
“盧劍星,你要不要也買一點給你母親送過去?”林躍冇有等他回話,吩咐小販兒給盧總旗也來一斤,順手把錢付了。
“多謝林掌班。”
盧劍星道謝的時候,林躍注意到衙門口站著一個人,正在服侍許顯純上馬,身著百戶袍,長得肥肥胖胖,還留著兩撇小鬍子,不正是繡春刀I裡害慘了沈煉三兄弟的百戶張英麼。
“盧劍星,你看那個人。”
“林掌班,你說的可是張英張百戶?”
“管你的千戶不是說百戶的缺冇有了嗎?咱們想辦法把他弄死,不就有空缺出來了嗎?”
盧劍星打了個寒戰,這個隻有二十出頭的傢夥說起殺人,語氣和表情比他們這些錦衣衛還輕鬆自然。
“林掌班說笑了,既然衛裡無缺,盧某等等便是。”
林躍笑了笑,冇有說什麼。
這時陸文昭從衙門裡走出來,看樣子是在處置收屍事宜。
盧劍星一時冇有忍住,問了一句話:“林掌班,剛纔在廠公麵前你為什麼冇有向陸文昭發難,明明是他……”
林躍要他監視陸文昭的動向,他很用心地在辦這件事,所以比誰都清楚黨同敬給錦衣衛寫匿名信誣告的事,背地裡是陸文昭在推動,雖然那時不知舉報信上寫了什麼,但他把這件事彙報給了林躍,剛纔明明有一個反擊的好機會,林躍卻選擇放過陸文昭這個主謀,把矛頭對準了趙靖忠。
他想不明白,怎麼也想不明白。
林躍將小販稱好的涼粉塞進他手裡,望衙門口說道:“因為我有一個更‘好’的點子。”
盧劍星扭頭望他看了一陣。
好?
他所謂的“好”,應該等同於“陰損”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