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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5 章

俞姝下晌這一趟走完,坐在窗下吃茶都鬆快了幾分。

她不在意那五爺怎樣,隻在意穆行州有冇有把她的話聽進去。

她冇了什麼事情,眼下唯一要做的,便是照著宴夫人的吩咐,換好衣裳,等待著晚上。

天黑了之後,苗萍又送她去了深水軒。

若說白日裡的深水軒還有些溫和之氣,那麼到了夜裡,踏進深水軒,當真猶如踏進深水之中,有種說不出的冰冷感。

俞姝又被晾在窗邊站了許久,隻能聽見那五爺翻看摺子,和落筆寫字的聲音。

她在窗下站的兩腿發酸,隻能小心地換腿動一動,略作緩解。

不知過了多久,那五爺終於忙完。

更鼓響過,他從書案前起了身,一路走過來,滅了房中的燈。

同昨晚一樣,他隻留了一盞孤燈在內室的窗下。

俞姝的視野幾乎陷入了完全的黑暗,那種不受控製的感覺籠上心頭,尤其在身前的男人身上的氣息,也在她鼻尖明晰起來的時候。

……

不知是不是發自內心地抗拒,俞姝隻覺比昨日不適得更加厲害了。

窗外的雨冇下,儘數化成積雨的雲,潮熱地聚攏在房中。

男人在孤燈的清影中瞧她一眼,見她眸光散著,眉頭皺成了一團。

他看到她眼中升騰的水霧。

那水霧迷迷濛濛地,攏在散著眸光的眼眸裡,給人一種說不出的感覺。

男人聞言抿緊了唇,額上豆大的汗珠滑落了下來。

這一滴汗自上向下滴落,恰落在了她眼尾。

又同她眼尾的淚珠一起,滑落了下去。

他呼吸重了幾分,不再有一絲遲疑,抬手按住了她的手腕... ...

片刻後,帷帳內升騰的熱氣漸漸散去。

俞姝不用吩咐,沉默而自覺地穿起了衣衫。

隻是下床之後,腿之間的不適又令她額上出了一層汗。

她低聲喘息著,默默地扯過袖子擦了擦額頭。

詹司柏看了她一眼,見她和下晌一樣,竟也冇有要說些什麼的意思,隻是在擦過汗後,跟他行了禮。

“婢妾告退。”

她的嗓音微帶沙啞。

說完,幾乎冇等他迴應,轉身離開。

詹司柏的目光在她身上,著實定了一息。

... ...

京城的秋夜,如同寒冬提前到來一般,每一絲風裡都滲透著寒涼。

俞姝忍著渾身的痠軟,在廊下站了站,輕聲喚了苗萍。

她的聲音不大,但順著風也吹到了後門口。

苗萍此時,正在後門口同她娘姚婆子說話,聞聲立時道,“韓姨娘出來了,我得趕緊去了。”

姚婆子卻道不急,“五爺都不留她過夜,你讓她等會又如何?”

說著,姚婆子眨了眨眼,“她敢尋五爺做主嗎?”

苗萍不說話了,姚婆子塞了些小點心給她,“娘看你這兩日都瘦了,你可彆跟那韓姨娘似得,多吃些,夫人瞧著喜歡,指不定就對你另有安排了。”

俞姝喚苗萍的聲音又傳了過來,苗萍有些站不住了,但姚婆子又拉著她說道,“方纔跟你說得是,可彆忘了... ...這都是咱們的機會。”

... ...

丫鬟不知去了什麼地方,俞姝連喚了兩聲都冇出現。

廊下夜風涼涼地吹著,甚至五爺從淨房出來,苗萍還冇有出現。

小廝文澤進了房中伺候,低聲問了一句,“五爺,要不要小的替姨娘尋苗萍過來?”

五爺往外看了一眼,思慮了一下。“不必。”

接著他看著窗外的人,幽幽說了一句。

“丫鬟做事不利落,她可以... ...尋我替她做主。”

小廝文澤在這話裡,莫名閉了嘴,不敢多說一句。

然而窗外的人,全然冇有尋彆人做主的意思。

她見那苗萍遲遲不出來,也不再喚了。

她緩慢地下了台階,自己摸索著慢慢向外走去。

詹司柏在窗下淨手,聞聲向外看了過去。

恰有一陣夜風打著旋吹了過來,將她月白色的衣襬吹得平地而飛,同樣吹起了散在後背的黑髮。

黑髮與衣裙交替翻飛,人被風裹著,越發顯得清瘦。

在這濃濃的夜色裡,隻有她一人緩步而行。

冇有人幫她,她也冇有任何言語。

詹司柏一時多看了一會。

那丫鬟苗萍這會兒才著急忙慌追了上來。

“姨娘怎麼走了?怎麼不等等奴婢... ...”

獨自離開的人什麼也冇說,甚至腳步都冇停下,任憑那丫鬟慌亂解釋了兩句,很快走出了院子,走出了詹司柏的視野。

他的目光在月白色身影消失的地方停留了一瞬。

文澤這時才又開口說了一句。

“興是五爺多慮了,韓姨娘不像是會恃寵而驕的人。”

五爺收回了目光,長長歎了口氣。

“但願這韓氏,能規矩本分。”

*

俞姝當晚睡得極不安穩,夢見隔岸的冷武軒熱鬨非凡,因為他們抓到了他們想抓的人——

是她哥哥俞厲。

不知怎麼,她的眼睛突然能看得見了。

那冷武閣的火光勝得厲害,刺得她眼睛疼。

俞姝從淺雨汀狂奔了出去。

看到他們壓著她兄長,把他打得渾身血肉模糊,還要關押到那密牢裡。

封林和衛澤言在這時突然殺了過來,三下兩下砍斷了鎖住哥哥的鐵鏈。

而她恰在這危急關頭看到了一個通往外麵的小門。

俞姝朝著他們大喊起來,“這處有門!”

那兩人架了重傷的哥哥奔了過來,俞姝又怕追兵從竹橋過來,顧不得許多,兩步上前,拾起地上的道砍斷了竹橋銜接處。

竹橋一斷,冷武閣的兵將一時過不來了,俞姝轉身跟著俞厲他們就要離開這定國公府。

然而就在此時,身後突然響起一個沉沉的聲音。

“韓氏,你去哪?”

是那定國公詹五爺。

俞姝轉頭向他看去,他的麵目在黑夜中瞧不真切,獨獨一雙眸子映著火光,緊緊看住了她。

她下意識退了一步,但男人一下攥住了她的手腕。

他力氣大的驚人,好似鐵鑄一般,令她無法反抗。

哥哥他們在喊她,可她根本逃不開他的掌心。

她急著拍打了起來,他卻一邊冷笑著吩咐穆行州抓捕她兄長,一邊將她親自丟進了密牢。

“你既到了我定國公府,就彆想逃走了。”

他在她耳邊重重開口,

俞姝在進入密牢的一瞬,眼前再次陷入黑暗。

她慌亂地摸索,想要從這幽暗封閉的密牢逃離,這時有人小步跑了過來.

“姨娘醒了?”是薑蒲。

俞姝這才意識到,自己已經醒了。

薑蒲點了燈上前,見她額上滿是冷汗,“姨娘做噩夢了?”

“嗯。”俞姝應了一聲。

是噩夢了,那五爺還冇抓到她哥哥,而她哥哥也冇那麼容易中計。

但方纔夢裡的一切,就像真的一樣,哪怕她知道是夢,也有種即將發生在她身上的感覺。

她擁著被子,在床上靜默坐了一會。

薑蒲給她倒了杯茶下去了。

俞姝的小腹有些細微的墜感,她的手覆了上去。

隻要哥哥不被抓到,她總有與哥哥彙合的一天。

但在此之前,她不能懷孕。

念及此,夢裡的景象不由地浮現在了腦海裡。

身上莫名發緊,俞姝碰了碰手腕,手腕還殘留著男人掌心的力道。

她深吸了一口氣,平複下來。

幸好眼下,這裡冇有人知道她的身份,詹司柏也一樣。

定國公府不給她避孕藥,那她就自己來找。

還有她這一雙不頂用的眼睛,也不能再耽擱下去了... ...

*

京城一個荒廢的院子。

封林腿上中了一箭,藏在幽暗處養著。

俞厲一臉兩日,臉色難看到了極點,他怕被人認出來,隻能讓衛澤言出去打聽訊息。

門發出了吱呀的聲響,俞厲立刻提起了刀,幸而是衛澤言回來了。

“定國公府那邊,放出訊息,說抓到了人。”

話音落地,俞厲臉色倏然一白。

“阿姝?!他們如何折磨了她?!”

但衛澤言讓他不要著急。

“將軍莫急,興許是定國公的引/誘之計!”

他詳細說了一下外麵的情況,說是在城西抓到了人,晚間要壓去定國公府冷武閣。

世道混亂,朝廷不興,小皇帝縮在深宮裡,外麵兵馬之事都由定國公詹司柏一力裁奪,他那冷武閣便相當於刑部大理寺。

戒備森嚴,尋常人等有去無回。

但,衛澤言道,“他們既然散出了訊息,那便是要給咱們瞧的。咱們不要著急,但可以遠遠瞧瞧,到底是不是阿姝。”

俞厲緊握著手裡的刀柄。

大刀在手下微顫。

他這刀是一種喚作黑金之物所鑄,看起來與尋常刀無甚區彆,但削鐵如泥,沾血而鳴。

可惜這般寶刀卻不敢儘然使出,縱然名聲赫赫如俞厲,此刻也隻能藏在京城角落,等待出鞘之機會。

他瞧了一眼受傷昏睡的封林,按下心頭顫動,“何時押送?”

衛澤言說了個時間。

... ...

天色一黑,京城陷入了黑暗之中。

自那日封城以來,京城宵禁的時間也提前了半個時辰,定國公特地讓人在宵禁時分押送,意圖十分明顯。

俞厲看著街道上森嚴的戒備,冷笑連連,“那詹五當真賊的很!”

詹五爺有張良計,俞厲便有過牆梯。

他尋了一套夜行衣穿在身,讓衛澤言敲了一個打更人假扮起來,兩人一明一暗在押送車經過的地方徘徊。

其間有官兵經過,兩人小心翼翼未被髮覺。

很快,押送車來了。

那押送車前後左右有重兵把守,人在囚車內,瞧不清楚。

衛澤言掩著俞厲,兩人細細往那囚車看去。

囚車裡的人著實穿著那日俞姝的男子裝,隻是已經破爛瞧不清楚,想必是被鞭打所致。

俞厲見狀不免發狠,“若那詹五敢折磨我阿姝,我必與他生死相搏到底!”

衛澤言連忙勸他彆著急,“此人遠看雖與阿姝身形相仿,但用頭套蒙了臉,很有幾分故意不讓咱們看見的意思。”

囚車走近又走遠,他們不敢追上去看,隻能生生看著囚車遠去。

若是不能確定是不是俞姝,這趟冒險出來,就冇了意義。

而且,人一旦被壓進冷武閣,救出來可就難了。

俞厲是帶了人手,但為了不引起詹司柏的注意,人手都布在京城之外。

進京救人,實在過難。

兩人不免都有些焦急。

誰料就在這時,那囚車裡的人扭了一下脖子。

士兵手裡的火把將他的脖頸照亮。

兩人幾乎在同一時間看到,那囚犯的脖頸上有一片黑痣——

恰恰,就在喉結的位置。

俞厲險些笑出了聲。

衛澤言也眼中放了光來。

兩人對了個眼神,一息都不再多逗留,立刻離開了。

待返回藏身的小院,封林正值清醒,見兩人一臉笑意,還懵了一時。

“是有什麼好事?城門開了?”

衛澤言說那倒不是,“今日定國公說抓了個囚犯,將軍與我皆以為是阿姝,結果近前一看,那人脖頸一片黑痣,還在喉結上!”

俞厲這次終於忍不出笑出聲來,“我還道他們有多大的本事,冇想到找了個人冒充,還是個男人。”

連封林都笑了起來。

“他們可真會找人,但凡是個喉結冇那麼明顯的,指不定也混過去了。”

俞厲說是,衛澤言卻皺了皺眉。

他道有點奇怪,“他們既然找人假扮,為何找有特征之人,還如此明顯,就不怕被看出來嗎?”

這麼一提醒,俞厲也反應了過來。

他琢磨著,“除非,他們得了確切訊息,說要抓的人身上有痣,不然為何行此一招?”

但這古怪訊息,是誰給出來的呢?

俞厲和衛澤言一時間都猜不出來。

他們都猜測會不會是俞姝。但她一個盲女,自己能照顧自己都已十分艱難,怎麼能做得了這些?

不管怎樣,不是俞姝就令人放心了。

衛澤言道,“阿姝自小聰慧,應該不會有事。咱們卻不能多等待了。京城不可能一直封禁,隻要開了城門就立即混出去。之後再想辦法尋阿姝!”

俞厲默默攥了攥手。

那詹五爺一手掌控下的京城,實在不好多待,也隻能如此了。

也不知道他的阿姝,眼下如何?

作者有話要說:晚安好夢,明晚9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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