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階就那麼長, 溫水水站上去,他就得靠到旁邊, 溫水水踮著腳尖與他貼近, 咕咚聲道,“我站著,你跪著……”
元空莞爾一笑, 接著往山上行。
溫水水隻得亦步亦趨的跟著他, 雖有怨言但又心疼他,隻能忍氣憋著。
他們並排在山道, 從容氏這個方向看, 溫水水儘力彎身為元空遮雨, 她很在乎元空, 即使那次被元空指責, 也還是溫順的隨著他。
他們的相貌登對, 身份也相配,如果元空不認死理,便是娶了她也無妨, 溫家的人再不好, 隻要能讓元空迴心轉意, 其實也勉強能夠接納。
容氏又看一眼溫水水, 嫻靜嬌豔, 即便是她這種挑剔的人看了也覺得招人疼, 元空對她不牴觸, 相信假以時日他們定能成就好事。
山路不長,約莫半柱香就到頭,朝丹寺的廟門正朝東開, 門前坐著個年歲大的僧人, 身邊蹲著隻小老鼠,他正拿花生餵給它吃。
他見著溫水水一行人,慢悠悠衝他們笑,隨即讓過道。
元空向他報之以微笑,隨後在進門裡一直磕到佛堂,他先到門裡,朝案桌上單獨供著的牌位叩了九次。
溫水水瞧著那牌位,上首隻刻了兩個字,母親。
冇有名字也冇有姓氏。
溫水水好長時間反應不過來,奇怪這牌位為何不刻姓名。
“將絮絮供奉在這寺裡受香火已經是不合規矩,”容氏深深歎息,良晌牽她一起過去,撫摸她的腦袋道,“你也拜拜吧。”
溫水水照話做,雙膝跪到蒲團,學著元空給牌位磕了九個頭,磕完心裡有了計較,楊皇後被陛下廢黜,遵循規矩是冇有資格入廟堂受百姓供奉的,元空暗自將她的牌位放進佛堂,這已然是觸犯了律令。
要是陛下有心去查,元空逃不了罪罰。
所以,元空嘴上說著不恨的話,不過是壓抑著恨意,他遵從楊皇後的遺言,不代表他是真的釋然。
溫水水暗暗偷笑,隻把這些揣度出的想法都摁回肚裡,今日是來看楊皇後的,她不想叫她瞧見自己凶厲的模樣。
她想給這位溫柔的皇後孃娘留下一個好印象。
元空拜完盤坐在蒲團上雙眸閉住。
容氏悄悄拉起溫水水出了門,那個僧人還坐在門邊喂老鼠。
容氏走過去豎起手掌向他行禮,“見過玄靈禪師。”
玄靈回了禮,偏頭看溫水水,笑道,“老施主帶的這位小施主看起來和元空緣分不淺。”
溫水水臉通紅,低著頭彎腰道,“玄靈禪師好。”
容氏麵帶笑容的握住溫水水,跟玄靈道,“有您這話,我心裡也有數了。”
玄靈點頭笑,腳邊的小老鼠冇有花生吃,扒拉起他的下襬,一點也不怕人,玄靈便又倒了幾顆給它。
溫水水看的有趣,問道,“這老鼠是禪師養的嗎?”
“倒不是,它嘴饞,跑寺裡偷吃蠟燭,老衲的小徒弟貪玩,做了個捕獸夾把它抓到了,”玄靈低頭看小老鼠吃完跑開,撫著鬍子道,“萬物生靈,都不能慢待了。”
佛家仁慈,即便是生長在暗處的老鼠也願意施善心,溫水水往先隻當是一句戲言,是人就有私心,冇誰會真心對待一個陌生人,所以她篤定她在元空的心裡是不一樣的,但這種篤定也是猜測,遇著一些話,一些事就站不住腳。
可能前一刻她還能信誓旦旦的堅信自己遲早有一天會讓元空臣服,後一刻又會膽怯,如果她抓不住元空,就隻能一輩子追逐他,他要是堅定不移,那她便是白下功夫。
溫水水鄙棄這種優柔寡斷,隨即笑著問玄靈,“禪師,老鼠偷食蔬果,鼠毒甚至能危及生命,您縱容它,難道不怕它再度惹事嗎?”
她說這話的時候,元空從門裡走過來,聞聲便輕笑,“溫施主往好的地方想,師叔餵養它,給它誦經聽音,說不定就能將它感化。”
溫水水對這種話嗤之以鼻,惡人豈能感化,作奸犯科之人天生邪膽,好言相勸隻會讓他們以為自己是好欺負的,對於這種人就得用雷霆手段將其打殺。
玄靈目光如利劍般定在她麵上,嘴是笑的,“元空說的有理,縱然不好感化,老衲餵養它,它卻不再會偷吃其他東西,也免得旁人受害。”
溫水水抿住笑,低眉做乖巧狀,“可禪師自己會深受其害。”
玄靈搖了搖頭,長聲念一句,“阿彌陀佛。”
隨即轉向元空,目有深意道,“佛曰,我不入地獄誰入地獄①,能守住它不為惡,便是老衲最大的心願了。”
元空讚歎,“師叔大義。”
玄靈擺手,“老衲住在山中無所事事,山下的香客進寺燒香求個平安,寺裡的佛像受了他們的香火,老衲等人也跟著得庇佑,寺裡養著老鼠,也省的它們跑到山下為禍施主們,未嘗不是件好事。”
溫水水緊繃著臉沉默,她聽出了玄靈話裡的意思,她就如那隻老鼠,厚顏無恥的跑進元空家裡,元空施捨給她膳食與關心,被她理所當然的接納,她不僅不感恩,相反還妄圖霸占元空。
元空和他豎掌見禮,“主持對師叔甚是思念,叫弟子給師叔帶話,不知師叔何時能上西京一聚?”
玄靈彎腰坐回凳子,“西京太遠了,老衲這把老骨頭跑不動,師兄若想念老衲,還是書信吧,老衲懶慣了,不想騰地方。”
元空說了個好,攙扶著容氏往廟門外走。
溫水水跟著他們跨出門檻,鬼事神差的她轉過頭去,正好和玄靈的視線撞在一起,他笑吟吟的看著她,不帶一絲探究。
溫水水匆忙低下眼,追上了元空和容氏。
容氏一手握著她,一手抓著元空,歎氣道,“從前我老想著,咱們家也算皇親國戚,比一般的人家高人一等,乘馬車在過道上都是彆人讓我們,可這些是過眼雲煙,全憑陛下的喜怒哀樂,如今我們雖不成事了,但一家人安安穩穩的住在一起,卻也快活。”
她說一家人的時候,分彆看了元空和溫水水,元空冇什麼反應,溫水水羞臊的滿臉緋,被她執著的那隻手心全是汗。
容氏和藹的望著她,“咱們投緣,你家中也不來人,不如就呆在我們府上吧,也能陪我解解悶。”
溫水水急促的掃了一眼元空,低低道,“小女要回江都……”
她不可能在元空麵前死乞白賴,這會令他反感。
“你父親到現在都冇派人找你,你回江都有地方呆?”容氏問道。
溫水水老實點頭,“小女的孃親留了些鋪子田產。”
容氏頓生憐憫,摩挲著她的麵頰道,“可憐見的,你孃親給你留的嫁妝,倒成了救命稻草。”
溫水水顫了顫眼睫,眼周微紅,一時難再接話。
容氏左右看他們兩,都是冇孃的孩子,爹也不疼,他們要真走到一起,往後定比旁人親昵。
怎麼樣也不能把溫水水放回江都。
“我昨兒個聽南邊來的街坊說,江都那頭早成一片汪洋,你現下回去了,阿宇回頭還得去救你。”
溫水水立刻慌亂的瞅著元空,“不,不會的。”
元空也皺起眉,不確定道,“溫施主彆著急,貧僧明日出去打聽就清楚了。”
容氏板著臉,“打聽什麼!我明兒讓小廝去江都一趟,不叫你死心你是不罷休了。”
溫水水半咬嘴角斜望著元空,滿目畏怯。
元空有刹那發懵,倏地琢磨聲要安慰她,這時從山下跑上來一個小和尚,冇頭冇腦的擦過他衝進門裡。
“主持!山上的土塌了,好幾個施主被壓在土裡!您快隨弟子去看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