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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 章

這日初一,賀瑤清從秦氏那處請安回來後,纔剛入院子,便見有仆婦上前來,隻道王爺纔剛派了人來傳話,說是有處月部使者來訪,晚間有宴,邀王妃同往。

聞言,賀瑤清與俞嬤嬤對視了一眼,隨即應下。

處月部原是突厥一支部,先頭李雲辭夜間突來的軍情是突厥另一支部烏木斯,突厥多鐵勒人,馬背之上皆驍勇好戰,唯這處月部與突厥旁部不同,他們原為突厥西部遊牧於烏孫故地,由月氏人、匈奴人、烏孫人融合在一起的新部落。並不好戰,可也因著如此,平日少不得被拿捏,但處月部似乎有自己一套在草原上立足的法子,兵不血刃,便可左右逢源。

之前烏木斯大敗,不幾日處月部便有使者來訪,怕不是來投誠?

賀瑤清回房後,俞嬤嬤又老調重提。

“今日宴後,王妃可得將王爺留在房內纔好。”俞嬤嬤這幾日多有催促,又發現床榻之上多出了的一床被衾,稍一想便知二人怕不似她眼瞧著的那般熱切。

“王爺若要來,我還能趕他不成麼。”

午膳後,賀瑤清早早沐了浴,潔了發,俞嬤嬤又細細抹了香膏,因著入冬天涼,也不好再在外頭曬著頭髮等晾乾,故而便在屋內,喚人點了地籠燃了香,又遣了旁人出去闔上門,至此屋內隻剩她一人,便隻著了中衣,赤足斜靠在貴妃榻上散著頭髮,拿了一本書翻了起來。

是孔子的《禮記》,這書原就是房裡的,想來是李雲辭閒暇時瞧的,她帶來的箱子裡原也有書籍,隻眼下左右是打發時間,便也不曾差人另去拿。

正看到“飲食男女,人之大欲存焉”,即人活,便隻兩樁事體:飲食、男女。

賀瑤清一時失笑。

男女之事也不是世人皆所求,她想起上輩子她死時,藺知舟已然官至三品少府監,從她入他府,他便不曾去瞧過她,遑論什麼夫妻之實,於他眼中,隻權勢為重。想來女子便如男子衣衫,若女子地位之不同,於男子之用處便雲泥殊路。

這輩子冇有她打亂他的計劃,於金陵城中,藺璟合該是如魚得水扶搖直上纔是。

想罷,賀瑤清將書放置於案幾上,探身去撈榻尾的外衫,正要穿起。

外間響起細微的腳步聲,賀瑤清動作一頓,瞧更漏時辰也差不多了,想來是俞嬤嬤入內來替她梳妝的,其實撇開俞嬤嬤總是催促她取得李雲辭的信任以便刺探之外,旁的確是將她照顧得甚為妥帖,一雙巧手,什麼樣的髮髻都信手捏來。

隻聽得“吱呀”一聲門開,隨即又是闔上門的聲音,賀瑤清頭都不曾回,正縷了衣袖要穿起外衣。

“嬤嬤,且拿了巾帕來替我拭發罷,晾了好些會兒還不曾全乾。”

李雲辭見著院內不曾有仆婦在,隻當賀瑤清不在屋內,便隨手推門而入,不曾想映入眼簾的便是這樣一幕。

榻上那個女人青絲如餘霞散成綺,赤著足,眼下正背身脫著外衫,內裡已然隻餘一件白的中衣,屋內瀰漫著一絲薄如霧瀲的幽香,不禁斂眉,隨即豁然轉身沉聲道。

“將衣衫穿好些,青霄白日的便這般衣衫不整。”

李雲辭驟然出聲,倒將賀瑤清嚇了一跳,驀得回頭,便瞧見他正背對著貴妃榻立身在屋內地籠旁,一時哪裡還管得烏髮乾了不曾,隻得慌忙將頭髮回籠至胸前。

“你入府第一日我便說與你了,莫要動那樣的心思。”虧先頭還覺著那日浴房之事可是誤會了她而心下略有些愧怍,她果然就是這般見縫插針不得安分之人。

賀瑤清原是羞得手忙腳亂,正尋著青碧滾邊刺絨花外衫的袖子衣襟,便聽得李雲辭紅口白牙說著些心思不心思的,心下氣笑,隻當他自戀至此,以為天下女子皆慕他纔是道理,麵上卻隻能輕聲辯駁,“妾原正要穿衣衫呢,不想這樣巧,王爺便入內來了……”

言外之意是,她如今正要穿衣,是他連叩門都不會直闖了進來,倒惡人先告狀!

哪曾想那李雲辭竟輕哼出聲,“倘或不曾脫,何以要穿?”

三言兩語便四兩撥千斤將賀瑤清懟得怔愕不止、險些要背過氣去。

是了是了,是她見他霞姿月韻之態便見色起意,置他屢次告誡於不顧,算準了他這個幾日都不曾見著麵的人眼下這個辰點會回房,故而拗曲作直得在這處衣衫半露搔首弄姿以此來行誘掖之事麼!

隻覺與這樣的人當真是話不投機半句多,一時氣結語塞,再不作聲。

這廂落在李雲辭的眼裡,自然是賀瑤清自知理虧。

隻聽得身後悉悉索索的聲音,他今日回屋是要拿本書的,少頃,身後再無聲響,想來是賀瑤清已然穿妥帖了,這纔回過身,不想餘光所睥她衣衫雖是穿好,卻仍赤著足落在榻上,連鞋都不曾趿一隻,隻垂首佯裝一本正經得扣著繫帶,李雲辭後頸赫然升起熱流,直往上湧去,隨即彆過眼,眉頭沉沉,啞聲薄怒。

“鞋!”

說罷,連書也不想拿了,轉身便要走,好似這屋子有甚勞什子噬魂的鬼怪如今正要索命一般,一把推開門,纔剛要跨出門檻時,頓住步子。

“未時末便要出發,你快些個罷。”說罷,大步出去了。

賀瑤清正因著他一句“鞋”,彎著身子滿床榻下頭尋,隨即又是一聲“哐當”,倒將她嚇得心下陡然一緊,整個人都下意識的一記哆嗦!

回頭便瞧見孤零零在風中左右開合著的門,先頭他不回屋,她散漫慣了,先頭的鞋也不知道被她落到那個床榻下頭哪個角落去了,她不過是還不及穿罷了。他那樣大的反應,倒似她是哪個水性之人。這般陰晴不定又臉大不自知之人,莫說他日後造反身死,便是當了皇帝,她亦是瞧不上他半點!

賀瑤清已然被慪得正坐在榻上撫胸微微喘著氣,俞嬤嬤手拿暖手爐推門而入,滿眼焦心,“婢剛入院子時見著王爺又匆匆而去,可是王妃又惹了王爺不快?”

“嬤嬤過來替我梳妝罷。”賀瑤清壓下心中憤懣,也不理會俞嬤嬤,隻得將話頭轉過,起身坐至鏡前。

“王妃發還不算乾,眼下梳妝怕是要鬨頭疼的。”

“時辰不早了,再晚怕是要誤事的。”

是這個理,俞嬤嬤不敢耽擱,上前來挑了一盒清香馥鬱的髮油緩緩梳了起來,賀瑤清的頭髮養得好,細滑如上好的綢緞,能梳得起世間最美的髮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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