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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0 章

先頭大敗烏木斯,月處又肯歸順,短期內突厥各部都在觀望,一時倒不曾聽說又有哪個部族來滋擾,李雲辭便也冇那麼忙碌,在府裡頭能與賀瑤清碰上的機會便也多了些。

每每見著,賀瑤清總是朝他莞爾一笑,倘或不是李雲辭已然知曉她的態度,隻怕仍舊要當做她是一心要行魅惑之事。

便也因著先頭誤會於她的緣故,總教李雲辭莫名得生出一絲愧怍來,倒是他做了那小人,妄度君子之腹一般。

他原是瞧不明白,她既聽命於金陵城,何以在那事上頭這般分斤掰兩,既要避他如蛇蠍,如今又何以與他言笑晏晏?

幾天前還張羅著替他納妾,現下卻連影兒都冇有了。

這般言行不一,究竟所為何,如今靜下心來,當真教他心生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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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頭賀瑤清見著李雲辭,也不拘什麼心下愉不愉、上墳不上墳的了,倘或遇上他麵色不好,便隻當他是身體有疾,心緒較旁的男子而言陰晴不定些也是有的,故而她在與他碰麵之時,每每說話總是小心翼翼,絕不說男女之事冇得勾起他的傷心事,橫豎她如今是打定了主意,隻要能教他信得過她,便是與他做那一門同氣的八拜之交亦冇有什麼做不得的。

這日午間,賀瑤清將俞嬤嬤拿來的各色花樣挑了個遍,多是些牡丹鴛鴦的,“可還有些旁的?”

“王妃要什麼樣的?婢讓她們畫來。”

賀瑤清一時茫然。

先頭還不曾入藺府時,她曾繡過一個香囊給藺璟,隻那時她並不精於繡工,磕磕絆絆手指頭上戳了好幾個血窟窿纔在香囊上頭繡了兩顆相思的紅豆,後頭入了府知曉了他是如何道貌岸然之人後,便慪得要命,尋著機會跟他討香囊,那時他如何說的?

他好似怔了一瞬,隨即淡漠道,“早已扔了。”

她在藺府三年之久,無所事事,平日裡除了看書便是繡些花樣,故而眼下一手女紅也算是拿得出手。

思忖了片刻,賀瑤清回過神轉頭朝俞嬤嬤道,“不勞煩了,我自來罷。”

賀瑤清想著,她既要送,便不能繡什麼鴛鴦啊連理枝的,教他憑白生了誤會,便打算自己畫花樣來繡。

又見俞嬤嬤立身在旁還不肯走,倒似是有事要稟,遂柔聲道,“嬤嬤還有事?且說來。”

那俞嬤嬤隨即攤手入袖襟內,摸索著拿出一張不過一指寬的絹帛來,置於賀瑤清麵前,細細推開,“婢今日寫的,王妃瞧著,可有什麼不妥?”

原是要送往金陵城的信箋,賀瑤清抬眸望了眼俞嬤嬤,隨即慢條斯理的看向絹帛上細如蚊蠅的字跡。

“月處臣服於曆,府中安。”

已然不曾在上頭問詢俞綾的下落,賀瑤清默了半晌,菱唇輕啟,“嬤嬤,不若將後頭改成‘吾徐徐圖之’罷,也好教他們安心些。”

俞嬤嬤隨即應下,轉身出去了。

賀瑤清望著俞嬤嬤背影,她不曾去問俞嬤嬤這捲成細杆的信箋要如何送出,亦不曾問這梁王府可還有彆的內應在,這是俞嬤嬤頭回將金陵城的信箋給她過目,怕操之過急,反倒惹她旁生疑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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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日長一線,纔剛用過了晚膳,天便已然暗了,賀瑤清於院中隨意走了幾步消食,便回偏屋內案幾邊坐著穿針引線。現下她宿在偏房,與先頭的屋子不過隔了一條長廊一個甬道,說是偏房,不過是床榻小些,旁的倒也不曾有何不足的,何況如今她是一人睏覺,舒展身子已然足夠了。

那頭俞嬤嬤瞧著賀瑤清指尖轉動輕撚著絲線,又打上最後一個結,至此,那香囊便已然完工。

“嬤嬤你瞧如何?”賀瑤清獻寶似地提起香囊置於俞嬤嬤跟前。

那俞嬤嬤瞧著繡在上頭的花樣,一時欲言又止,半晌,才忸怩道,“王妃當真生得一雙巧手……這……於香囊上……栩栩如生……”

賀瑤清亦深以為然,隨即朝外頭探身一瞧,冬日裡頭晝短夜長,眼下時辰尚早,想來李雲辭還不曾睡下,便披了滾邊大氅,與俞嬤嬤一道往書房去了。

繞過兩個長廊,又穿過一個小院,才至書房簷下,見內裡燭火通明,便施施然上前,正要叩門之際,不想房門竟從內裡打開了,竟是李宥從裡頭出來,見著賀瑤清,驀得一怔,隨即作揖行禮。

“見過王妃。”

賀瑤清回禮,“李大人,內裡可是在忙?”

話音剛落,屋內便傳來李雲辭的聲音,“何事。”

那李宥慣會鑒貌辨色,複行了禮便退下了。

賀瑤清側目朝內一瞧,不見阿二,隻李雲辭一人坐在案幾邊。

遂解了大氅跨步入內,因著風大,反手闔上了門,“妾身見過王爺。”

那頭李雲辭幾不可見地挑了眉梢,“你來做甚。”語調卻不似從前那般冷沉。

賀瑤清抬眸便見案幾上頭還擺著棋盤,想來是纔剛與李宥下的,便上前幾步誇讚道,“王爺棋藝果然卓絕,中盤便勝了李大人。”

李雲辭聞言側目瞥向賀瑤清,隨即停了把玩棋子的手,“王妃也懂?”

“略知些皮毛罷了。”她的棋藝師承於藺璟,與藺璟下棋時至多隻會輸一子半子的,有時甚至能贏。如今李雲辭來問,自然得不露圭角,屆時若他喚她一道下棋,才能讓他措手不及,教他日後再不能輕易瞧輕她。

果然不出所料,隻聽得“咯咯”兩聲,那李雲辭將手中的棋子放入了棋簍,抬手做了一個“請”的手勢,“你執黑?”

賀瑤清原想說猜先來,又怕這般顯得她矯情,遂裙襬微提,棲身坐在案邊,而後豁得鬆下裙襬,蓋住纔剛因著要坐下而露出了半點兒足尖,隨即執黑子下了起來。

棋盤是上好揪木,棋子是瑩潤的白玉墨翠,每每落子,都有異常清脆的“咯”一聲,李雲辭便一手執了書本,待賀瑤清落子後亦跟著落子。

賀瑤清也不見怪,隻慢條斯理地占目,信然望著棋盤上頭雲捲雲舒,心下甚至盤算好瞭如何走棋能隻輸個一子半子的,免得贏了他,教他臉上無光。

可漸漸的,賀瑤清麵上雲淡風輕便有些掛不住了,每每她落子,那李雲辭便是大飛、鎮頭、打吃!

教她更疑竇叢生的是,好似回回她被逼入絕境之時總能窺得一線生機,可每每纔剛露了頭,便又被打回原形。

周而複始這般幾個來回,賀瑤清驀得意識到——

莫非李雲辭是在故意逗弄於她?

隨即抬了眉眼去瞥他,隻見他唇邊帶著隱隱的笑意,可不就是在尋她的開心麼!

一時氣忿,卻又不好發作,心下一轉念,唇邊略勾,便出其不意得隨意落了幾顆子,因著未曾按常理出手,那頭李雲辭一時勘不破,落子竟也慢了下來。

這般又走了三兩個回合,在李雲辭反應過來她不過是虛張聲勢之前,賀瑤清倏地往棋盤上頭擺了兩顆認輸的棋子,佯裝欽佩道。

“王爺雪中高士,棋藝精湛,出神入化已至極境,倒是妾身,隻略懂了些皮毛便膽敢班門弄斧。”

李雲辭見狀,忽得一頓,放下了手中的那捲書,細細打量著跟前的她,隻見她丹唇微啟,半點不見被他耍弄的懊惱,一時倒是辨不明她纔剛所作所言有幾分真假。

心下稍稍有些可惜,卻不知究竟在可惜什麼,遂轉了話頭。

“你來尋我,原是有何事?”

賀瑤清心下正是憤懣不平,莫說要將袖襟中的香囊贈與他,隻恨不得懟上一句,憑他,也配得?

故而隻起了身施行一禮,隨意尋了由頭,“近來天涼,怕底下人伺候得不好,便想來瞧一瞧王爺,如今見王爺滿麵紅光、精神健旺,妾身便安心了。”

說罷,也不管李雲辭麵色如何,轉身便走了。

外頭候著的俞嬤嬤見著人出來,忙上前去替她披上大氅,二人往簷下去了。

待回了屋,賀瑤清洗漱了便早早躺在床榻之上,卻翻來覆去得睡不著,先頭隻通了點皮毛便沾沾自喜的模樣,幸而不曾叫李雲辭瞧出端倪占得什麼便宜。

何以她這樣半桶水的便能與那藺璟平分秋色來,自然是他為著討她歡心故意誆騙,她果真就是這般癡傻的,教人輕易便能騙了去。

賀瑤清直慪得滿榻上頭打滾,最後心裡默默地在“與李雲辭下棋”這一茬事上頭用硃砂劃了一個叉,才緩緩睡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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