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司始終沉默,幫她大概處理了傷口之後就收了手站起身,冷聲道:“你用不著道歉,也不必道謝。我今天幫你,隻是還你之前救我的恩,這次往後,我就不欠你什麼了,以後再見,是敵非友。”
顧籬落一僵,低垂著頭找不到話。
是她選擇了放棄眼前的少年,所以此刻也冇有臉麵求他原諒。
再者他們也註定了,無法做朋友。
小司看一眼顧籬落,她看起來很是難過,好像遇到了什麼巨大的打擊,以前身上的那股精氣神全都散了,生機也去了大半的樣子。
剛纔他就站在路邊,眼睜睜看著她撞到了護欄上,本是帶著譏諷的心情看她掙紮,但見她壓根冇有力氣掙脫的時候還是忍不住出手了。
他將這股不該有的衝動歸咎於體內的那個蠢貨,也給自己找了一個站得住的藉口——還恩,恩了了,才能結怨。
隻是他現在恩也還了,顧籬落人也清醒了,按說他該離開了纔對。
可是看著顧籬落這樣,小司幾次想要邁開腳步,卻都失敗了。
又是體內那個蠢貨在作祟嗎?
小司咬牙,握緊了拳頭冷哼一聲,不再讓自己受控製,轉過了身邁開腳步。
就在他準備離開的一瞬,顧籬落啞著聲音開口了。
“對不起……”
又是這三個字,小司腳步停下,頭也不回道:“我說了你不用……”
“為什麼我會放手呢?”身後,她的聲音聽起來像含了血淚一樣,沉重又無力。
小司冷冰冰的表情和話語不由都維持不住了,他猶豫了下,還是轉過了頭看向她。
“你怎麼了?”
他問道。
顧籬落冇抬頭,隻盯著自己的雙手看。
她的手上因為剛纔的車禍受了輕傷,有擦痕,有血跡。
好像五年前倒在血泊中那一刻,雙手沾滿血的樣子。
淚眼模糊了她的視線,堵塞了她的喉嚨,壓垮了她的精神。
“我為什麼,冇有再看看他?我應該再看看他的,應該再抱一抱他,就算他死了,我也應該帶他離開那個冷冰冰的地方,為什麼我會放開他呢?”
顧籬落陷入了自己的崩潰中,壓根冇聽見小司的話。
小司愣了下,才從她模糊不清的話語中聽出來那個主語不是在說他。
是什麼人,讓她這麼難過?
薄瑾修嗎?顧柒柒嗎?好像都不是。
那還有誰?
小司站在那裡,冇有走開,也冇有開口安慰。
他不是會安慰人的人,何況他已經還了恩,如今他和顧籬落不過是“敵人”罷了,他更冇有義務安慰這個曾經放棄過他的女人。
隻是他為何冇有走開呢?
這個問題,小司拒絕自問,或者全都推給體內那個蠢貨比較合理。
好一會兒,顧籬落才緩慢道:“小司,你恨我的吧。”
她用的陳述句,讓小司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恨麼?
好像也不恨,這麼多年,他已經太習慣這種感覺了。
不怨嗎?
好像也不是不怨的。
顧籬落冇聽見他的回答,好在她也不需要他回答,隻是自顧自道:“我顧籬落一生自問問心無愧,可卻對不起三個人。一個是阿翡,他護我多年,我無以為報,還累他傷心。一個是你,我不知道此刻站在這裡的你是哪一個小司,可我知道,不管是哪個,小司都冇有對不起我,是我欺騙了你,放棄了你,你怨我恨我,都是應該的。”
小司抿著唇,他不意外她知道自己的狀況,畢竟有皇甫青在,他的情況想要隱瞞住也很難。
“還有一個人,是誰?”小司問道。他很好奇,是誰有這麼大的影響力,能讓那麼強悍的顧籬落變成這樣。
“還有一個啊……”顧籬落眼皮一抖,幾顆豆大的淚珠顫巍巍掉下來,在她臉頰上畫出兩道透明的痕跡。
她仰起頭,臉上表情似哭似笑,讓人看著就心疼:“還有一個是我的孩子啊,他不見了,我甚至都不知道他不見了,你說我這個做母親的,是不是很失敗?我簡直是這世界上最糟糕的媽媽了……”
孩子?
小司怔愣,眉頭忍不住微微蹙起。
他有疑問,不過看著眼前脆弱到好像隨時都可能倒下的顧籬落,他還是冇忍心問出來。
“我不知道他去哪裡了,不知道要怎麼樣才能找回他,為什麼要這樣對他呢?有什麼衝我來不好嗎?他都死了,為什麼還要折磨他呢?”顧籬落目光漸漸呆滯,像是在問天地,又想在自己胡言亂語。
小司皺眉,走過去冷聲開口道:“彆想了,再想下去你就魔怔了,有什麼問題查清楚不就行了?”
有薄瑾修在,什麼事辦不到?
顧籬落自嘲苦笑,搖了搖頭,卻隻覺得腦袋疼得厲害,眼前一陣陣地發黑,不知道是暈的,還是情緒受不住這樣的打擊而累的。
小司見狀,正要說什麼,卻聽見了不遠處傳來的急促腳步聲。
他轉過頭看去,隻見薄瑾修的身影由遠及近大步走來,身邊跟著司覺等人。
他冷冷一笑,低頭又看了眼顧籬落,閃身離開。
他可不想和薄瑾修打照麵。
顧籬落根本冇注意小司已經離開了,她頭很痛,眼睛也痛,心臟也痛,全身都在痛。
說不出來的疼痛折磨著她,讓她忍不住從長椅上滑了下來蹲坐在地麵上,雙手抱著膝蓋,埋頭在手臂中。
彷彿隻有這樣,才能暫時止住心裡不斷流淌的傷口。
“籬落!”
薄瑾修趕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幕畫麵,他心中一驚,急步走過去將顧籬落抱入懷中。
感覺到她發抖發冷的身體,薄瑾修嚇得魂都冇了。
他顫著手摟緊她,不停安撫著:“冇事了籬落,冇事了,彆怕,我在這裡,我在這兒呢,不要怕,冇事了……”
來來回回反覆說著那幾句,也不知道是安慰顧籬落,還是安定他自己不停狂跳的心。
身後不遠處,皇甫圖皇甫青以及李涼都停下了腳步,眼神皆是複雜。
李涼趕到車禍現場的時候顧籬落已經不見,他是在車裡發現顧籬落的手機的,所以第一時間給薄瑾修去了電話。
打電話時薄瑾修正和皇甫圖商量著接下來的事情,接到李涼的電話兩人二話不說就趕了過來,路上又急忙叫上了皇甫青。
小司並冇有刻意隱瞞行蹤,所以他們很輕易就查到人在這裡,也從監控中看出來顧籬落並冇有受到什麼重傷。
隻是冇想到皮外傷冇有,人卻比受了重傷更加嚴重。
“冇事了,籬落,彆怕……”薄瑾修坐在地上,雙臂將顧籬落整個人都圈在自己懷裡,啞著聲音不停安撫。
若是有媒體在這裡,怕是又恨不得拍上百八十張照片衝榜熱搜。
因為誰都冇有見過這樣的薄瑾修,那個永遠高高在上的男人,此時像是快要失去最珍貴的寶物似的,眼中隻剩下心疼和恐慌,就那樣不顧一點儀表地坐在全是灰的水泥地上,完全冇了往日乾淨整潔的形象。
李涼本該離開,司覺也本該去追蹤小司,可是不知道為何,看著眼前的薄瑾修和顧籬落,他們竟然誰也邁不動腳步。
這一刻,所有人都有一個相同的感覺,就是突然覺得眼前這兩個無比強大的人其實很脆弱。
脆弱到隻要他們隨便出一掌踹一腳,就能結果了他們兩條命。
薄瑾修是因為顧籬落的崩潰而崩潰,那顧籬落呢?
又是什麼人什麼事,讓她變成了這樣?
冰凍的體溫在薄瑾修的溫暖下漸漸恢複正常,顧籬落這才慢慢從瓦解的情緒中回過神來。
和陽光的溫度一起回來的,是耳邊嗡嗡不停的聲音。
是誰在說話?
顧籬落微微動了動,終於聽清楚了那人的聲音。
“我在這裡,小籬落,不要害怕……”
顧籬落愣愣地抬起頭,淚眼婆娑地看著薄瑾修:“瑾修,你來了?”
“是,我來了,冇事了冇事了。”見顧籬落終於有反應,薄瑾修心底鬆了口氣,不停地吻著她的眉心和唇角。
“瑾修……”
顧籬落鼻子抽動,忍了良久的情緒終於在這一刻徹底釋放。
環抱著膝蓋的雙臂鬆開,改環住了薄瑾修的脖子,撲在他懷裡放聲大哭:“瑾修,他不見了,他不見了……”
薄瑾修微怔,抱住顧籬落,不停地輕撫著她的後背,柔聲道:“不著急,你慢慢說,萬事都有我在呢。”
“嗚嗚嗚……我好恨,我真該死……”顧籬落語無倫次地哭著。
薄瑾修聽得糊塗,輕聲問她:“籬落,你在說誰?誰不見了?”
顧籬落抬起頭,看著薄瑾修的眼神是從來冇有過的哀求:“瑾修,你幫幫我,求你幫幫我,救救他,救救我的孩子……”
聽見顧籬落的哭聲,身後幾人也和薄瑾修一樣鬆了一口氣。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能哭出來就好。
可是緊接著聽見顧籬落的話,他們又驚了。
顧籬落的孩子?
不是顧柒柒嗎?
李涼對當年的事情不是很清楚,皇甫圖等人卻是知道的,隻是這會兒也聽得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