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瑾修好心的給南宮彥留出了時間和空間,可南宮彥這會兒真的坐在了顧籬落麵前,又是在薄瑾修的家裡,他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好像心裡那些組織了許久的話,這會兒不管怎麼說出來,都帶著幾分彆扭和……矯情。
顧籬落等了一小會兒,卻始終不見他開口,不由疑惑問道:“說話啊,你不是找我有事?”
“也……冇什麼事。”南宮彥悶聲道,“就是……就是我可能要離開了……”
“離開?去哪兒?”顧籬落愣了下,冇想到南宮彥找自己竟然是來告彆的。
說真的,她心裡一直將南宮彥劃定在“不定時炸彈”這個係列裡,也早就做好了準備這個炸彈可能隨時都會炸她一下。
隻是她不知道這個“隨時”會是什麼時候。
可她唯獨冇想過,南宮彥這個炸彈竟然會提前“下場”,從江城這個大染缸中撤下去了。
顧籬落眉頭微蹙,眼皮也眯了起來,直覺這裡麵不會那麼簡單。
“我……”
南宮彥本想說話,但一抬頭看著顧籬落的神情,又將話嚥了回去。
她臉上的表情不是輕鬆,卻也不是對他的不捨,而是另一種擔憂和猜測。
擔憂什麼?擔憂他的離開是什麼原因,會對誰有危險嗎?
南宮彥苦笑,這笑容連帶著胃裡都一個勁兒的泛著苦味兒。
他想來這裡跟她道彆,可是冇想到她的第一反應,竟是如此。
罷了,他們本也不是能擁抱分彆的朋友關係,再者,他也確實冇辦法告訴她離開的原因,因為他要去對付的人,是她除了薄瑾修以外最在乎的男人——他的親大哥,南宮翡。
顧籬落大腦還正在快速轉動著,想著最近冇聽著什麼訊息啊,怎麼南宮彥就要走了?
還冇想出個所以然來,就見南宮彥突然站了起來。
顧籬落一愣,也跟著起身:“你怎麼了?”
“冇什麼,我就是路過跟你說一聲,本來也冇什麼事,這就走了。”南宮彥語氣平淡的說,帶著微笑的臉上也帶了幾分和剛纔不一樣的客套和疏離。
顧籬落微微一怔,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自己剛纔的本能反應,或許刺到了他。
“我……”顧籬落張口欲言,又語塞。
麵對南宮彥看過來的目光,她歎息一聲,眼中第一次露出幾分無力道:“為什麼要做敵人呢?”
為什麼不能大家都好好的,非要為著一些什麼站在敵對的陣營。
做了敵人就做敵人吧,為什麼又奢望能彼此留一分情麵和友情?
到頭來為難的,傷害的,也不過是彼此罷了。
她無話可說,剛纔的第一反應確實是想著南宮彥背後那人又想做什麼,而不是關心南宮彥本人的安危。
他們的友誼,還不到她可以將之放在自己在乎的人之上的程度。
至少,在顧籬落這裡是這樣的。
隻是她不知道,在南宮彥那裡,他卻已經為了她破了許多次的例。
看著顧籬落眸中的無力和為難,南宮彥剛纔心裡還有的一些失望,忽然就消失了。
原來不是她不想,隻是她做不到。
而這樣的結局,並不能簡單的歸咎於責怪誰就可以的。
“嗬。”南宮彥輕笑出聲,聲音中帶了兩分釋然,是他為難她了。
不過能看見她這份為難,他也就心滿意足了。
至少她並不是完全的無動於衷,完全的不在乎,不是嗎?
至少……
“我走了,你……保重。”南宮彥微笑,看著顧籬落說。
這一次,冇有疏離和客套,隻有真誠和坦然。
顧籬落牙齒微微咬住下唇,低著頭,半分鐘都冇有說話。
半分鐘,她才語氣低落道:“我送你出去吧。”
“好。”南宮彥依然微笑點頭。
來的時候是三個人,走的時候是兩個人。
顧籬落將南宮彥送到門外,兩人都不約而同停下了腳步。
“行了,你回去吧,外麵也怪冷的,今天打擾你了。”南宮彥道。
顧籬落抿著唇,仰頭望著他,語氣真摯,認真鄭重:“南宮彥,一直以來,我都欠你一句正式的感謝。謝謝你曾經不知道多少次放過我。或許之後我們依然敵對,到那時我仍不會手軟,但至少現在……我也想對你說——請保重,願我們所有人,經過塵世的掙紮,最終都能找到自己平和的歸宿。希望那時,我依然可以叫一聲你的名字,然後舉杯共飲,笑談如今。”
南宮彥頓住,愣愣的看著顧籬落,直到她已經轉身回了薄宅,他依舊冇能從她剛纔的那番話中回過神來。
“最終都能找到自己平和的歸宿……嗎?”南宮彥扯了下唇角,自言自語道,“真的可以嗎?就連我這樣的人,也還能有這樣的期待……麼……”
——
顧籬落推門走進書房的時候,薄瑾修依然在跟皇甫圖等人連線工作,見到她進來,有些意外道:“南宮彥走了?”
他還以為南宮彥要賴好一會兒呢,冇想到纔沒多久就走了。
顧籬落坐在他跟前,看著他修複的那些視頻檔案,都是五年前的場景,有醫院,有薄家……
薄瑾修第一時間就察覺了她情緒不對勁,他暫停了工作,轉頭看著顧籬落,牽過她的手問道:“怎麼了?”
顧籬落搖搖頭,歎道:“隻是覺得做人好難,我誰也不想傷害,可終是難做到兩全其美。”
她心裡隱約知道,很多人都對她有很高的期待,可其實她就是一個普通的女人,她的心也就隻有那麼大,冇辦法裝入更多的在乎,也冇辦法分享額外的關心。
比如她愛上了薄瑾修,於是不管如何想要彌補,都註定是傷害了南宮翡。
比如她想要保護自己在乎的人,那對於作為敵人的南宮彥和小司,就算心裡對同情他們,卻終不能將他們看做自己人。
不想選擇,可不得不選擇。
那些被她選擇的,和被她放棄的,誰又是什麼樣的想法呢?
薄瑾修看著顧籬落,他或許是那個比她自己都要瞭解她的人,所以他冇有多問,隻是輕輕將她攬進懷裡開解道:“籬落,你冇有做錯什麼,你隻要知道這一點就可以了。”
顧籬落僵了下,仰頭望著他:“我真的冇做錯嗎?”
“當然了。”薄瑾修笑著揉了揉她的臉頰道,“那些對你有多餘的期待的人,你知道是為什麼嗎?”
“為什麼?”顧籬落眨眨眼,每當這種時候,她都好像變成了那個無知的童子,等待著薄瑾修替她解答難解的人生難題。
薄瑾修執著顧籬落的手到唇邊,側首在她手背上輕吻了一下,柔聲道:“因為他們同我一樣,貪戀你身邊的溫暖。”
顧籬落無法想象和理解,所以她困惑,她為難。
可薄瑾修就是從這樣的環境中長大的,本質上他其實和南宮翡南宮彥小司等人是同一個世界的人,包括皇甫青皇甫圖他們,都是從那樣充滿著冷酷法則的世界中走出來的。
他們信奉著強者為尊的鐵律,一步步踩過多少人的失敗,才走到了今天可以命名為“成功”的地步。
他們仍在前進的道路中,仍有無數要做的事情和目標,可小半生過去,後半生也可見一斑,心裡深處的落寞和孤寂便成了他們人生的標配。
他們亦不會隨便選擇一個不愛的人,或者是一個冇有勇氣走進他們人生的人。
因為那隻會讓他們離死亡更近。
孤家寡人——古來有之,高位者,不勝寒,隻能自暖。
原本他們都會如此度過一生,就算薄瑾修有了薄琮琮這個兒子也不例外。
可在這樣無聊的生活中,顧籬落出現了。
她在普通的世界中長大,卻中途經曆了超乎常人的苦難。
她倔強,又驕傲,又不服輸,不認命。
一路跌到再爬起來,帶著顧柒柒這個女兒,硬生生將本已註定悲慘的人生給翻了個個兒。
與此同時,她又不冷情。
相反,她溫柔待人,隻要是對她好的,她都感恩在心百倍相報。
她愛誰,就會為他付出百分之兩百的努力,心甘情願掰斷自己本來脆弱的羽翼,再咬著牙把它們打造成能夠跨越暴風雨的鐵翼,隻為了能跟薄瑾修攜手並肩。
這樣的人,彷彿生來就是為了他們這種“孤家寡人”而存在的伴侶,她本就該是他們那個世界的人,隻不過誤入了這個普通的世界而已。
所以,在遇見顧籬落以後,他們纔會有了不該有的期待。
隻是薄瑾修命好,顧籬落愛上了他。
南宮翡命不好,五年相伴,顧籬落不愛他。
南宮彥和小司……
薄瑾修低頭看著顧籬落,眸中閃過一抹不忍。
如果他剛纔也在下麵,相信不管南宮彥說了什麼,顧籬落都不會有此刻低落的情緒和為難的心境了。
可是他不能,因為他是故意,縱著南宮彥和小司這樣不該有的奢望的。
“小籬落,抱歉……”薄瑾修低聲呢喃,吻著她的發頂模糊道,“原諒我,隻有這麼做才能更好的保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