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淵閣。
王淵斬釘截鐵道:“豹房新軍,不得裁撤!”
毛紀問道:“豹房之軍,本就不合規製,難道一直襬在那裡?”
王淵說道:“豹房新軍乃天下精銳,可改而不可裁。其一,籍貫仍舊在邊鎮者,改為京衛軍籍;其二,可裁撤豹房中軍營(皆由太監組成),軍中太監由陛下發配;其三,豹房新軍不得在內校場操練,當全部移往城外軍營。”
“就依若虛所言。”楊廷和對此表示讚同。
這個時空的豹房新軍,可跟曆史上不一樣,全都是裝備精良、久經沙場的勁卒,也就中軍營那幾千太監兵是樣子貨。
楊廷和若敢執意裁撤,恐怕最後難以收場,因為還有一萬多人留在邊鎮,防止蒙古入寇和邊疆叛亂呢。
讓毛紀提出裁撤豹房軍隊,純屬漫天要價,是為了落地還錢。
楊廷和說:“南北兩京,冗餘京衛、旗軍、勇士、力士、軍匠,必須全部裁撤掉!”
這些冗兵冗將,一半是曆朝積弊,一半得朱厚照負責。
因為王淵的出現,大明多打了許多勝仗。而每次遇到大捷,朱厚照寵幸近臣的親友,以及送錢跑關係的奸妄,就會濫領功賞被提拔為將校,全部掛靠在南北兩京衛所當中。另外,兩京因為出現大量武官,這些武官又役使軍士,把大量無籍遊民轉為軍役分子。
王淵想了想說:“豹房勇士當中,多有驍勇之輩,揀選之後補入新軍。其餘無籍將校、軍士,楊閣老便隨意安排吧。”
這一次裁撤,估計在十萬人以上,每年可節省開支160萬石以上,加上裁撤廠衛就是節省200多萬石。
楊廷和又說:“裁撤皇莊、皇店,還需若虛相助。”
王淵說道:“陛下賢明,自會答應。”
皇莊是皇室成員的農莊,又稱“宮莊”。皇店是皇室私設的收稅機構,不屬於正常稅收係統,嚴重擾亂了市場商業秩序,不但钜富大賈苦不堪言,就連勉強餬口的小商販都難以為繼。
這兩個玩意兒,雖然早已出現,卻是在弘治朝愈演愈烈的。
皇莊與皇店,皆委派太監管理,不但養了大量吃閒飯的太監,而且這些太監還暗中盤剝貪汙。更嚴重的是,太監打著皇室旗號,私自霸占百姓土地,搶奪正常稅收機構的商稅,導致底層百姓困苦、國家稅收減少,弄來錢糧卻進了太監們的腰包。
據統計,僅在京畿地區,弘治朝就有皇莊1.28萬頃,正德九年猛增至3.75萬頃,如今可能已經超過4萬頃,也即京畿的皇室田莊超過400萬畝。
若再加上太監假托皇莊私占的土地,至少也在500萬畝以上,而且這還隻是京畿地區!
此事,王淵不想插手,讓楊廷和慢慢搞去。
第一,裁撤皇莊皇店,朱載堻就算再賢明,心裡多少也有些不高興。其二,楊黨官員裁撤皇莊之時,必然趁機中飽私囊,王淵今後能夠以此切入,乾翻一批不聽話的楊黨,徹底掌握對朝廷的控製權。
當然,王淵派係的官員,肯定也要參與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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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竟工程量太大,隻靠楊廷和來搞,不知得弄到猴年馬月去。楊黨為主,王黨為輔,清理皇莊皇店,王黨趁機蒐羅楊黨中飽私囊的證據。
若有互相勾結、狼狽為奸者,就算是王黨自己人,王淵也會毫不手軟的秋後算賬!
投靠王淵的夏言,轉任順天府巡按禦史,專門負責全程監督此事。
曆史上的夏言喜歡兼併土地?
嗬嗬,至少在京畿地區,夏言必須做清官,半畝田他都不敢貪汙!
清理廠衛、清理冗兵、清理皇莊皇店的同時,楊廷和還在主持對太監的清理。正德年間,取佛、買辦、製造、燒造……等差事的太監,還有腹裡、地方、邊鎮、鈔關、海關的太監,不符合祖製的,超過法定數額的,全部予以召回,接到詔書必須立即回京。
擔任鎮守、副總兵的太監,不得再乾預地方事務,若有違抗者予以法辦!
另外,還有不經吏部同意,由皇帝直接任命的傳奉官,同樣全部被裁撤掉。這不是正德朝獨有現象,從朱厚照的爺爺開始,傳奉官數量就一直增加,到了朱厚照手裡直接翻倍,這些傳奉官論罪皆可殺,冇一個敢說自己是清白的。
整個朝廷都運轉起來,官員們忙得昏天暗地,包括太監在內,總共裁撤超過二十萬人!
也來不及詳細審理,除了吃閒飯的,但凡擁有職務者,就必定有犯罪行為。太監全部扔去遵化挖礦,冗餘無籍軍士移民實邊。南京那邊由於路途遙遠,也不用去北方實邊了,一部分運往殷州,一部分運往南洋,一部分運往印度。
同時,惡名昭著又無靠山的勳貴,也被各種抄家法辦。朱厚照的兩個舅舅,被抄冇大量田產和店鋪,並剝奪他們的侯爵,隻剩少數財產讓他們留用——畢竟太皇太後還冇死,多少得給皇室留點麵子。
如此執行三月,國庫豐盈,賦稅增加,百姓安定,海晏河清,一派盛世富足之景象。
國庫銀錢,可供十年開銷!
朱載堻這皇帝當得很幸福,有王淵、楊廷和操辦政務,他垂拱而治便可,而且乾啥都不缺錢。
唯獨,糧食有點缺。
土豆已經引進了,加上紅薯和玉米,新作物種植麵積不斷擴大,但也扛不住那連年災害。
楊廷和搞改革創收不行,但消解冗員搞節流挺厲害,隻可惜不敢對真正的權貴下手。比如那些國公們,同樣罪惡滔天,楊廷和卻選擇視而不見。
清流官員開始吹捧起來,寫詩作賦、編詞唱曲,把楊廷和奉為一代賢相,甚至有人在吹噓什麼“紹豐盛世”。
漸漸的,一些改革派官員,都覺得不用再改革了。
邊疆安定,奸佞伏法,閹宦低頭,國庫銀錢多得用不完,那還要瞎折騰乾啥?
隻要繼續保持現狀,就必定是一個盛世!
甚至有激進派,叫囂著收複交趾佈政司,把(豹房)新軍精銳拖去南邊打仗,大明故土不能一直落到安南蠻子手中。
而且很有意思,這些新湧現出的激進派,以前有許多都是厭惡戰事的守舊派。他們思想的劇烈轉變,一是來自朝堂穩定,一是來自國庫豐盈,一是來自曆次大捷,整個文官集團的心氣兒都不一樣了。
傳統文臣,就算隻知吟詩唱詞,但誰還冇想過開疆拓土,輔佐君王達成萬世景仰的文治武功?
王淵非常無語的發現,他以前搞那麼許多事情,竟然大大增加了改革阻力!
窮則思變,富強之時誰願改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