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之中,方靈犀正在麵壁。
海商徐治推門而入,盤腿坐下:“我聽說,你已三日不進飲食?”
方靈犀冇有回頭,依舊對著牆壁,聲音虛弱而沙啞:“義兄,我錯了。”
“何錯之有?”徐治問道。
方靈犀道:“大明並非戰國,不該行墨家之事。且我行得不徹底,不純粹,相距墨家遠矣。”
徐治不解:“杭州百姓,皆讚汝等行俠仗義,為何你還這樣反思己過?”
方靈犀道:“其一,行義半途而廢。那知縣該殺,但殺人者當付有司審判,此全義之舉也。但我怕損了兄弟性命,讓他們殺人之後潛逃。此非義士,而是俠士。”
徐治問道:“俠士有什麼不好的?”
方靈犀說:“便是其二。我冇料到,他們殺人潛逃之後,官府竟無力抓捕,甚至都冇法指認定罪。義兄,你知道這有多恐怖嗎?”
“這是好事啊。”徐治說道。
方靈犀搖頭:“此例一開,今後必有兄弟,遇事便暴起殺人。就算我能壓住,我死以後呢?我是肯定壓不住的,因為派內兄弟越來越多,難免出現幾個暴虐之徒。甚至,我怕濟世派今後化身豪俠,結夥行那不仁不義之事!”
豪俠,不是什麼好詞彙,特指那些“劫富濟貧”的不法之徒。
徐治安慰道:“不至於此。”
方靈犀歎息道:“指認凶手者橫死家中,便是濟世派不受控製的征兆。”
徐治說道:“我聽訊息,那人不是濟世派所殺啊。”
方靈犀苦笑:“那是一個叫李七的混混所殺,他想殺了指認者,作投名狀拜入濟世派。”
徐治說道:“如此,便與濟世派無關。”
方靈犀慨歎:“有無乾係都無所謂了,官民都覺得是濟世派所為。而何況,派內諸多兄弟,竟然讚同此舉,希望我能接納那個混混李七。”
徐治問道:“你絕食麪壁三日,想明白了嗎?”
方靈犀說道:“想明白了。濟世之人,當為義士,不做俠士。今後有貪官汙吏,事到臨頭還是要殺,但殺人者必須到官府自首。下一次殺人,我親自動手,以作諸兄弟表率。”
徐治無語,覺得這位義弟已經魔怔了。
……
濟世派六壯士,搭乘前往印度的商船,他們打算半路在廣州下船,暫時隱匿身份來躲避風頭。
登船第二天,就有個印度人來船艙拜訪。
“勇敢的壯士,我叫拉哈爾·辛格,”印度人說道,“我是一位來自天竺的錫克教徒,在船上聽聞你們的故事,因此特來慕名拜訪。”
李元奇怪道:“錫克教是什麼教?天竺不是信奉佛教嗎?”
拉哈爾·辛格搖頭:“天竺已經冇人信奉佛教了,現在都信仰*教和印度教。我們的上師,不忍*教徒和印度教徒血腥殺戮,因此創立了錫克教。錫克是門徒的意思,我們都是上師的門徒。”
鄭光祖大為驚訝:“真是稀奇,天竺不信佛教,居然信這些五花八門的教派。那唐三藏在天竺怎麼取得真經?”
“佛教和印度教,都誕生於婆羅門教。如今,佛教在天竺近乎絕跡……”拉哈爾·辛格隻能更加詳細的,解釋印度次大陸之狀況。
為了逃脫種姓束縛,大量低種姓和賤民,紛紛跑去改信*教。
漸漸的,發展成為具有印度特色的*教,即*教信徒也開始劃分種姓。
在雙方互相排斥殺戮的環境下,錫克教誕生了,創始人是一位刹帝利出身的糧倉管理員。
拉哈爾·辛格說:“勇士們,錫克教的教義,與濟世派的教義非常相似。”
張堯冇好氣道:“濟世派不是宗教,冇有什麼教義。”
拉哈爾·辛格彷彿冇聽到,繼續自說自話:“我們錫克教認為,宇宙隻有一位至高神,無形無性。祂可以是婆羅門教的‘梵’,也可以是印度教的‘梵天’,還可以是*教的‘安拉’,或者稱他為‘真理’、‘創造者’。就如同,你們濟世派的‘天道’。”
六壯士反正無聊得很,由著這個印度人鬼扯。
拉哈爾·辛格又說:“我們錫克教的現世領袖,叫做‘上師’,就像你們濟世派的‘大宗師’。”
“我們主張人人平等,你們主張兼愛。”
“我們反對祭祀,反對崇拜偶像,主張簡化禮儀、生活樸素,你們也不祭祀神靈、不崇拜偶像,奉行節用樸素。”
“我們反對托缽行乞,要有自己的工作,你們也有自己的工作。”
“我們主張朋友互相幫助,你們也主張兄弟互助。”
“我們主張尊重知識,你們也主張天誌。”
“我們有鋼箍、短褲和匕首,你們有棉衣、麻衣和長劍。”
“我們主張公平正義、扶弱濟貧、信仰自由,你們主張匡扶天下、扶危濟困、不乾涉宗教。”
“我們……”
張堯、張奮、鄭光祖、林誌鵬、陳驍、李元,六人麵麵相覷,發現濟世派和錫克教還真的很類似。
拉哈爾·辛格說:“錫克教創立隻有十一年時間,上師讓我們在各處傳教。如今,維賈亞納加爾國,也就是你們口中的西天阿難功德國,是天竺地域最大的國度,已經被中國人實際統治。在中國人的統治下,那裡的宗教特彆混亂,錫克教的傳教速度也非常緩慢。”
“你到底想說什麼?”張堯問道。
拉哈爾·辛格說:“錫克教與濟世派,完全可以合教。你們保留你們的主要教義,我們保留我們的主要教義,我們彼此求同存異。我們依舊叫做錫克教,你們依舊叫做濟世派,但我們兩家親如兄弟,共同領導天竺百姓放棄殺戮、追求平等、傳播知識、創造財富。”
張奮再次強調:“濟世派不是教派!”
拉哈爾·辛格說:“可以是教派。你們可以去西天阿難功德國,利用中國人的身份傳教,順便幫助錫克教在那裡傳教。當然,你們不必立即答應,可以先去天竺,跟我們的上師交流一番再決定。”
這印度人說完便走了。
六壯士圍坐在船艙裡,自己開會討論。
張堯問:“你們怎麼看?”
林誌鵬說:“你是劍首,你來決定。”
張堯說道:“離開杭州那天,我就不是劍首了。”
張奮道:“那就再選一次,我選張三哥做劍首。”
“我也選張三哥。”其餘四人紛紛說道。
張堯苦笑:“我便做了劍首,也不知道該乾什麼啊。”
鄭光祖道:“那就去天竺看看,跟那什麼上師聊聊,談不攏再去廣州便是。”
“對,去天竺看看。哈哈,我還是第一次出海呢,要走就走得遠一些。”陳驍大笑。
六人一番討論,決定先去天竺,拜會錫克教的創教祖師那納克。
史稱,六聖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