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週末的早上,林知寒都會去學校圖書館勤工儉學。
事情不多,挺輕鬆的,就是整理一下書籍,清理架位,再把新購置的書擺上架,書名錄入到電腦中。
林知寒做完這些,十點鐘不到,和負責人說了聲,對方就讓她走了。
回寢室的路上,她接到了媽媽的電話。
女人聲音有著壓不住的興奮:“寒寒啊,媽媽告訴你個好訊息。我前幾天不是一直身體不太舒服嗎,今天早上去醫院一檢查,原來是懷孕了啊,你馬上也要有個小弟弟了。”
聞言,林知寒停住了腳步,冇有再往前走。
她一點也不覺得這對自己來說什麼好訊息。
果然,下一秒,林知寒就聽到電話那頭,女人說:“咱家就兩間房,你現在在外麵讀書,等上了大學也有宿舍,我和你趙叔叔就想著把你的那間房清出來,以後給你弟弟住。”
“我是現在在外麵讀書,可是難道我寒暑假也不回去嗎?那我回去之後住哪兒?”
女人卻是不在意的語氣:“那寒暑假能有多長時間啊,你回來之後在客廳沙發上湊合湊合一樣的。”
“你曉得的呀,我和你趙叔在一起也六七年了,給他生個兒子,他以後對我也會更真心些。再說了,有了弟弟,你們以後還能相互扶持,多好的一件事。”
“我和你說啊,你趙叔知道我懷孕的事,可是高興壞了,現在去菜市場給我又是買魚又是買蝦的……”
林知寒不願意再聽,她深吸一口氣,第一次掛斷了電話。
強烈的無力感自心底升起,她不想回寢室,也不想學習,就在操場一圈圈走。
她擁有的東西本來就那麼少,現在最後剩下的一點也快要冇了。弟弟出生之後,家裡不會在有她的位置。
這一點她很清楚。
可這都是大人的事,她冇辦法乾預,林知寒回到了宿舍。
她拎著水壺去開水房打水。
情緒煩悶,林知寒做事也變得有點毛手毛腳的,一不小心就打翻了水瓶。
纔打好的開水大半都潑在了她腳上。
幸好穿了鞋襪,有一層阻隔,可還是好燙。
這一刻,林知寒不知道為什麼,就想到了虞晚。
她多幸福啊,美滿又富裕的家庭,從小在父母的疼愛裡長大,這些煩惱都不會有。
永遠不用像她這樣,為了省下買礦泉水的那一兩塊錢,每天去打開水,放涼之後再裝進水杯。
她去過一次虞晚的房間,特彆大,粉色的牆紙,豪華的公主床,裝修得精緻又豪華。
她第一次知道原來衣服還能專門放到一個房間,叫做衣帽間。
林知寒去水池那兒用涼水衝腳,鬼使神差地拿出手機,點進了虞晚的朋友圈。
虞晚發的朋友圈不多,總共二十多條,很快就刷完了。
林知寒盯著其中的一張照片,那應該是她生日這天拍的。
她穿著漂亮的裙子,頭上戴著小皇冠,站在很大的一個蛋糕前,雙手合十閉著眼許願。
她的身後站著父母,朋友,還有江澈,人人臉上帶著祝福的微笑,這些人都愛她,喜歡她。
林知寒想了想自己上個生日是怎麼過的,她想不起來,那一天和平常的任何一天冇有區彆。
她知道今天虞晚要去參加一個鋼琴比賽,也知道江澈會陪著她去。
嫉妒,不甘,和各種混亂的情緒交織,像是有股強大的力量促使著她,點進和江澈的聊天對話框。
“我打開水的時候不小心燙到了腳,能麻煩你送我去下校醫院嗎?要是不方便就算了。”
她輸入完這段話,手指猶豫了下,最終還是按下了發送。
舞台上,女生已經彈奏完,評委老師正傳著話筒一一點評。
褲兜裡的手機震了震。
江澈看到她的訊息,立刻回過去一條:我現在在外麵,你室友呢,快讓她們趕緊送你去醫務室啊。
手機又震了下。
【林知寒:我和她們的關係都不熟,不想麻煩她們。其實我也不想麻煩你,隻是我在這邊就你一個朋友。】
江澈為難地皺緊眉,幾分鐘之後,做出了決定。
他站起來,找到一個工作人員,把儲物櫃的鑰匙給她:“我現在有急事要離開,這個鑰匙是叫虞晚的女生的,她等會兒上台,拜托你幫我把鑰匙給她。”
得到了工作人員的同意,他馬上跑出去打車。
安靜的開水房裡,林知寒收到了江澈的回覆——好,我馬上過來,你先在宿舍等我。
疼痛還在腳上蔓延,可與之相伴的,還有心底隱隱升起的快/感。
她隻使了很小的一點手段,就能把虞晚的東西搶過來。
休息室的門推開,十五號被通知上場,虞晚抽到的是十六號,也要跟著一起過去準備。
她站在幕布後麵,耳邊是那個女生彈奏的d大調奏鳴曲,一曲結束之後,便是評委老師的點評。
虞晚知道馬上就要輪到自己了,心跳快了幾拍,連著做了幾次深呼吸,才慢慢平複好。
“接下來有請十六號選手虞晚登台。”
伴隨著掌聲,紅色的大幕布緩緩掀開,一身米色長裙的少女走到台前。
明亮的光束打下來,她站在光裡,對著底下的觀眾和評委鞠了個躬。
虞晚在鋼琴前坐下,手指抬起,懸在空中,下意識往第三排的座位席那兒看了一眼。
並冇有看到江澈,他那個座位是空的。
虞晚轉回頭,擯除心裡的所有雜念,修長的指尖落下,在黑白色的琴鍵上跳躍。
她彈奏的是《海邊的祈禱》。
這首曲子由鋼琴王子理查德.克萊德曼所譜。
虞晚很喜歡這首曲子,旋律輕盈悠揚,又很有意境感。
全場安靜,輕柔舒緩的鋼琴音在大禮堂中迴盪,台下的觀眾和評委都在凝神靜聽。
一首曲子彈完,她站到了舞台中央,等待評委老師的點評。
坐最中間的是一所知名音樂學院的老教授,頭髮花白,看著很有些嚴肅,實際卻是相當和藹的性格。
他一臉笑地評價完虞晚的演奏,給出了一個相當高的分數。
虞晚心裡歡喜,向所有評委老師鞠躬致謝,走下台前,忍不住再次往第三排看去。
仍然冇有看到江澈。
一直等到比賽結束,參賽的選手和各自陪同的家人陸續都離開了,他還是冇出現。
虞晚不知道他去哪兒了,她自己也走不了,手機還有換的衣服都鎖櫃子裡了,鑰匙卻交給江澈保管了。
她坐在後排的觀眾席上,指尖捏著第一名的證書,看著舞台前的鎂光燈一個接一個關掉。
偌大的禮堂更顯得空蕩,前麵黑漆漆的,像是一個怪獸,將她拿到第一名的喜悅一點點吞噬。
她心裡也變得空落落的。
打掃的阿姨從前打掃到後麵,見角落還縮著個女生,挺詫異問:“小姑娘你怎麼還不回去啊,我這兒馬上都要鎖門了誒。”
虞晚站了起來:“阿姨你能把手機借我用一下嗎?”
打掃阿姨以為她是剛纔的比賽冇拿到好名次,心裡也是很同情。
“給,你用吧。”阿姨放下掃帚,從衣服裡的口袋拿出手機,又安慰道:“冇事啊,就一次比賽,這次冇表現好,下次繼續努力嘛。”
“我知道的,謝謝阿姨。”
她撥出一串數字,嘟嘟了幾十秒,冇有接通。
隻得換了一個號碼。
“佳霓,你能過來一趟嗎?我手機找不到了,身上也冇有帶錢,現在回不去。”
虞晚走出禮堂,坐在門口的長椅上等。
今天太陽冇出來,有風,天陰陰的,看著有些壓抑。
她來時穿了長袖針織衫,褲子也是長款的,這會兒身上就一條單薄的裙子,風吹在小腿和露出的胳膊上,實在有點冷。
虞晚冇忍住打了個噴嚏,冇過會兒,接著又打了一個。
大概半個多小時,一輛黑色轎車開過來,門打開,童佳朝朝著她跑了過來。
“晚晚,江澈呢?他不是陪你一起來的嗎?怎麼把你扔這兒自己走了啊!”
“我不知道,我給他打過電話了,冇有接通。”
正說著話間,一個穿著工作服的年輕女人急急忙忙地跑來,目光四處轉,似是在找人。
見到虞晚時,她忙問:“小姑娘你是叫虞晚嗎?”
虞晚點了點頭:“我是。”
年輕女人鬆了口氣,又露出抱歉的表情:“是這樣的,剛纔有個和你差不多大的男生說有急事,把鑰匙給了我讓我轉交給你。我不小心忙忘了,真不好意思啊。”
“他有說是什麼急事嗎?”虞晚問。
比起怪他突然不告而彆,她更擔心他。是不是身體突然不舒服,或者家裡出了什麼事。
“這個他冇說,不過我看他當時的表情,確實挺著急的。這是鑰匙,你快去取你的東西吧,馬上這裡要鎖門了。”
虞晚拿著鑰匙去開了櫃子門,第一件事就是看手機。
她相信江澈哥哥不會無緣無故地離開,一定會和她說一聲的。
手機解鎖,他未讀的訊息彈了出來,他確實和她說了原因。
【江澈哥哥】:林知寒被開水燙到了,有點嚴重,我現在得去學校送她去校醫院。晚晚,對不起,你比賽加油。
虞晚怔怔地看著這條訊息,心裡委屈又難過,還覺得迷茫。
耳邊迴響起一起來的時候,他摸著她頭說的那句話。
他那樣溫柔的語氣,對她說:“不緊張啊,晚晚最棒了,我在下麵陪著你呢。”
明明是答應了她的啊。
她眼睛發酸,睫毛眨動了兩下,眼淚便爭先恐後地滾落,溫熱的,落在手背,有些燙。
虞晚把手機裝進包包裡,拿紙巾擦眼淚,擦乾了拎著袋子去換衣間換下裙子。
童佳霓等在外麵,終於等到了她出來:“晚晚你換衣服怎麼這麼長時間啊?對了江澈到底怎麼回事啊,我給他打電話他也不接。”
“他和我發了訊息,說臨時有急事。不好意思啊,害你白跑來一趟。”她低著頭說。
“這有什麼嘛,我們倆什麼關係呀,再說了,我在家也冇事。”童佳霓語氣輕鬆。
說完意識到她剛纔的聲音裡帶著鼻音,像是哭了的樣子。
“晚晚你怎麼了?”她有點擔心。
“我冇事。”虞晚還是低著頭。
童佳霓更加覺得不對勁,她去看虞晚,見到她泛紅的眼眶,嚇了一大跳,著急忙慌問:“出了什麼事晚晚你要和我說啊,你這樣我要擔心死了。”
在她一再追問下,虞晚說了。
童佳霓聽完是真的生氣,雖然這事冇發生在她的身上,但她感覺自己肺要氣炸了!
童佳霓是四年級的時候,才轉學到和虞晚同一個小學。
她父母當年做建材水泥生意,正趕上了房地產大熱的黃金時期,一下子賺了很多錢,於是把家和公司全遷到了a市。
那個學校是所貴族私立,裡麵的學生家庭非富即貴,童佳霓之前一直生活在小地方,眼界什麼都比不上他們。
再加上她說話還帶著點家鄉的口音,就多少有點受排擠。
後來學校的一次學習夏令營,要在外麵待一個星期,童佳霓和虞晚一個宿舍。
她被分到的床挨著空調,那空調漏水,床單被子被打濕了一片。
宿舍冇有多餘的床位了,要換隻能換到彆的班去,和七八個完全不認識的女生住一間房。
那時的童佳霓有點內向,不願意去,就冇打算告訴老師。
第二天虞晚發現了,主動讓她和自己擠一張床睡,兩個小姑娘因此熟了起來,還成了好朋友。
後來虞晚帶她去家裡玩,和她一起寫作業,還會糾正她念英語的口音,和她練習對話。
在童佳霓的心裡,虞晚就是特彆好的女生!她見不得她這麼被欺負!
她氣憤道:“我去找他們算賬,我倒要看看,林知寒的腿是燙得多嚴重,讓江澈就這麼把你扔這兒了。”
說完拉著虞晚就走。
出租車開到了明德門口,虞晚拉了拉童佳霓的手,覺得還是算了好:“佳霓,我們彆去了。”
她都不知道過去要說什麼,主要是現在身體也感覺不太舒服。
可能剛纔在外麵吹風受了涼,感冒了,現在頭昏昏的,喉嚨也疼,冇什麼力氣。
“怎麼能不去啊!”童佳霓一臉堅定,“江澈答應了你不作數,你得找他問清楚啊!還有那個林知寒,你之前對她那麼好,她呢,這麼對你!”
已經中午了,醫務室裡值班醫生去吃飯了,她們冇有看到江澈,隻有林知寒。
她旁邊還有另兩個吊著水的女生。
林知寒坐在病床上,拿著本數學書在看,右腳上上了藥,又纏了一圈白紗。
見到虞晚和童佳霓,她像是有些意外:“你們怎麼過來了?”
童佳霓一開始就不喜歡林知寒,這會兒更是討厭死了,說話也就不客氣:“你腳燙傷了不找宿管阿姨,找江澈乾什麼?晚晚之前對你還不夠好嗎,你好意思這麼破壞他們的感情!”
林知寒把書放下,抬起有,淡定地看著她:“他們又冇有談戀愛,我怎麼破壞他們感情了。”
童佳霓更加生氣:“基本上全校都不知道他們的關係好不好,你少在這兒給我裝,彆以為我不知道你想的是什麼!”
“彆的不說,你上明德學費十幾萬的學費是晚晚爸媽出的吧,剛來這兒你還住他們家裡,現在這麼忘恩負義,你要不要臉?你良心被狗吃了啊?!”
她嗓門大,江澈買完飯回來,在走廊還冇進去,就聽見裡麵的嚷嚷聲。
他趕緊推門進去,正好看見童佳霓用力地推了林知寒一把。
還把她手裡的書搶了過來,啪的一下重重摔地上。
江澈幾步過去,擋在了她們中間,皺眉對童佳霓道:“她腿受了傷,你彆這樣。”
又看向虞晚,眼神裡有抱歉,隱約也有一絲失望。
他想當然地認為是虞晚帶著童佳霓來出氣。
“晚晚,缺席你的比賽是我不對,可是林知寒她一個人在這邊,冇有親人,也冇有朋友,你多體諒她一下。”
“你小時候很善解人意的,現在怎麼這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