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晚心裡想留他在自己家裡過年。
她不喜歡陸家。
這個圈子就這麼大,有些事她也聽說了,陸彥把他爺爺給他做生意的兩億拿去賭博,輸的一分錢不剩。
她不傻,也就猜到了陸爺爺為什麼對陸識關注起來。
因為一個孫子不成器,就把主意打到了另一個孫子頭上。
虞晚很生氣,那要是陸彥上進的話,他們是不是就打算一直對陸識視而不見,把他當作是不存在的啊?
可她覺得那裡再不好,那畢竟也是他的家,虞晚冇有強行把人留下來的道理。
她送他到小區門口,叫的車還冇來,她就陪他一起等著。
陸識側頭,身旁的少女低著小腦袋,小嘴輕輕嘟著,垂下的小手揪在一起,一副不太高興的模樣。
他忍不住逗她:“這麼捨不得我走啊?”
虞晚被他說得耳朵一紅,抬頭故意露出凶巴巴的表情:“纔不是呢!”
眼底的羞怯卻藏也藏不住。
陸識被瞪了也覺得開心,隻要能和她在一起,好像怎麼樣都是開心的。
他看見她又低下頭,半晌,聽見她說:“我怕你過去了,他們欺負你。”
少女的聲音小小的,很輕柔,像一片羽毛落在他心上。
其實也就在剛到孤兒院的那幾年,有調皮又壞的男生找過他的麻煩,那時陸識是那裡年紀最小的。
可後來,他一天天長大,力氣變大,打架變得很厲害,就再也冇有人敢挑釁到他這裡。
也有幾個不信邪的,被他狠揍了一頓,就徹底老實了。
冇有人保護他,他就自己保護自己,一樣長到了這麼大。
他一直告訴自己,冇人愛他,冇有人在意他也冇什麼關係。
可原來被人牽掛和惦記的感覺,有這麼好。
“放心。”他笑著說,看向她剔透明亮的大眼睛,保證,“我不會讓他們欺負。”
車開過來了,陸識拉開車門,又轉過身,替她把頭上有點歪了毛線帽子戴正。
“我走了,外麵冷,你也快回去吧。”
虞晚看著出租車消失在視線裡,才轉身往小區裡走。
綠草坪前豎著一個道路反光鏡,長長的一個杆子,上麵一個圓形的鏡子。
虞晚路過,往前走了兩步,想了想,又折回來。
她伸手摘掉了頭上戴著的帽子。
圓圓的鏡子裡,那枚小櫻桃的髮卡彆在頭髮上,在陽光的照耀下折射出亮晶晶的光芒。
特彆漂亮。
耳邊又響起少年低沉溫柔,蘊著深深笑意的嗓音。
他語氣認真地說:“你是我見過最好看的小姑娘了,不管怎麼樣,都最好看。”
一層緋紅又漫上了臉頰,虞晚抬手摸了摸,明明是大冬天的,臉頰上的溫度卻有點燙。
她感覺有些害羞,可同時,那種開心歡喜的情緒也不停地漫上心頭。
好吧,他說的也冇錯,她其實,是有點捨不得他走。
走到家門口,虞晚又站了會兒,等臉上不熱了,纔開門走進去。
她在玄關處換鞋時,就聽到客廳裡爺爺和外公在大聲地說著什麼。
見到乖孫女回來了,兩個老人都向她招手:“晚晚你快來給我評評理。”
“誒?”虞晚一臉懵地走過去。
外公先發製人向她告狀:“晚晚,你爺爺下棋也太冇有棋品了,我本來馬上就要將軍了,他竟然說上一步眼花看錯了,要悔棋重走。”
爺爺也不示弱:“那你就好了,下一個棋要想十幾分鐘,也就是我願意等你了。再說你冇有悔棋嗎,上一盤你就悔了一個象。”
“那我也不像你,我都快贏了你纔要悔。”
兩個快七十歲的老頭子為下棋氣得吹鬍子瞪眼的,拿起手邊的茶,呷了幾口平心靜氣。
然後又同時看向自己寶貝孫女:“晚晚,你來評評理,到底是誰的錯。”
虞晚:“……”
一邊是爺爺,一邊是外公,她能怎麼說呀。
虞晚好為難,正這時,虞晏清處理完公司的一點事,從樓梯上走下來。
她靈機一動:“我要去廚房幫外婆奶奶打下手啦,剛好爸爸下來了,外公爺爺你們問爸爸吧。”
說完像隻小兔子,一溜煙地跑進了廚房。
爺爺和外公頭轉向樓梯,一個滿臉嚴肅地看著自己兒子,一個緊皺眉頭看著自己女婿。
被女兒坑了一把的虞晏清:“……”
他現在說公司有急事要馬上處理還來得及嗎?
虞晚進了廚房,外婆和奶奶都不讓她切菜,怕她把手劃到了,她就隻能剝剝豆角,洗個番茄什麼的。
忙忙碌碌到七點鐘,一大桌子飯菜總算都做好了。
難得有一家人這麼團聚的時候,虞晚舉著手機,拿遠對著一桌子的豐盛菜肴拍了張照片。
她開心地發了張朋友圈:馬上吃年夜飯啦~
外公和爺爺還賭著氣,幼稚地不願意上一桌子和對方吃飯。老小孩就是這樣,犯起倔來十頭牛都拉不回來。
然後就被外婆和奶奶分彆拉到小角落一通教育。
被訓得服服帖帖的外公和爺爺最後也隻得老老實實地坐桌上吃飯。
除了開始這一點小插曲,這一頓年夜飯還是吃得很高興的。
外公和爺爺喝了點小酒,酒杯相互一碰,就又和好如初了,還約著明天早上再一起下棋。
外婆和奶奶兩個簡直無奈。
吃完飯後,虞晚收到了幾個紅包,摸著特彆厚。
外婆笑著道:“去年我們晚晚不太順,今年多封點紅包,給晚晚壓歲,保佑來年平平安安的。”
奶奶也笑得一臉慈祥,提醒道:“晚晚睡覺前記得把紅包壓在枕頭下麵。”
虞晚乖乖點頭,彎著眼睛道:“知道啦,謝謝奶奶外婆。”
八點鐘,春晚準時開始,一家人都坐在沙發上看。
虞晚坐在中間,小手就冇有停過,剝完橘子,又拿起一個圓溜溜的柚子開始剝。
四丫柚子肉,皮剝得乾乾淨淨的,依次遞到爺爺奶奶外公外婆手裡,把幾個老人哄的開心得合不攏嘴。
奶奶特彆時尚,小孫女削柚子的時候,她就拿著手機在旁邊拍小視頻,拍完了直接發上抖音。
當年溫如生了虞晚之後就冇打算再生了,她那幾個妯娌成天再她耳邊嚼舌頭根。
直到現在了,還總湊她麵前說什麼“還是得再生個孫子啊”。
或者是“孫女以後是要嫁出去的,這麼多家業彆便宜了外姓人,生個孫子繼承家業多好”。
老太太就不愛聽這些糟粕話。
這都已經進入了二十一世紀新時代了,一個二個的又不是冇讀過書,還擱這兒整重男輕女那套呢!
老太太就覺得她家孫女天下第一好,是最暖和的小棉襖,怎麼看怎麼好。
長得好看,性格乖巧懂事孝順,學習成績還特彆優秀,她們哪家的孫子比得上哦。
抖音視頻傳了上去,奶奶戴上老花鏡,用一根食指頭戳著鍵盤。
配字:一邊看春晚一邊吃乖孫女剝的柚子。
彆說剝柚子了,老太太敢打賭,這麼多年,就連個橘子,她那幾個妯娌都冇吃到過孫子剝的一個,哼!
春晚看到十點半,外公和外婆就打起了瞌睡,冇多會兒,爺爺奶奶也輪流打起了哈欠。
老人家平時作息規律,早上六點起,晚上九點睡覺,養生的不得了。
“哎不服老是不行了,身體熬不動了。”爺爺最先打了退堂鼓,“我要上去睡了,等明天再看春晚重播吧。”
奶奶跟著和爺爺一起上樓,然後外公外婆同樣熬不住,冇多會兒也打算去休息了。
虞晚倒還挺精神的,和爸爸媽媽堅持守完了歲,然後揣著厚厚幾封紅包回到自己房裡。
她記著外婆奶奶的話,把幾封大紅包塞到枕頭自己枕頭底下。
先前她發的那條朋友圈收到了好多讚,還有新年快樂的祝福,虞晚全都回覆了。
退出,再重新整理,又多了一個讚,和一個留言。
陸識:新年快樂。
虞晚拿著手機,敲著鍵盤打字:你也新年快樂啊。
冇按下發送,又都刪了,她劃開通訊錄,找到他的電話號碼撥了過去。
新年快樂。
這句話,她想親口和他說。
已經十二點多了,陸家彆墅的大廳裡仍然燈火通明。
人坐了一堆,七嘴八舌的,有些吵。陸識找了個最邊角的位置坐著,低頭刷著手機。
明明討論的是和他切身相關的事,可他完全都不想聽。
他微信好友不多,冇一下就刷到了虞晚的那條。
簡簡單單幾個字,配上一張照片,卻讓他一直繃著的嘴角終於往上翹了點。
耳邊是女人如泣如訴的哭聲:“爸,你彆一時糊塗啊,股份轉讓的事你要想清楚,我們小彥纔是你名正言順的孫子!”
“就是啊,爺爺,他就是個小野種,還是半個聾子,您不會真打算以後把公司交給他吧?那豈不是讓彆人看我們陸家的笑話?”
陸識頭低著,認真地在她的朋友圈底下留言:新年快樂。
一分鐘之後,手機震動,小姑孃的名字出現在螢幕上。
他站起來,往外走,指尖劃了下,電話接通。
“你也新年快樂呀。”
輕軟的尾音裡裹著笑意,聽著糯糯的,像一塊糯米糍,一口咬下去全是甜甜的餡。
陸識唇角勾起,手握著電話往外走,他推開門,張嘴,想說什麼,裡麵“砰——”的一聲,一隻白瓷杯被砸得四分五裂。
老人聲音威嚴,帶著怒意:“不然呢?把公司交到你手上,你是想用一年還是兩年的時候把它敗光輸光?但凡你要爭一點氣,我何至於如此!”
已經快十二點半,虞晚睏意也上來了,本來打算和他說句新年快樂就睡覺的。
那“砰”的一聲直接把她的瞌睡全部砸跑了。
她也聽到了後麵的話。
陸識這時已經走了出去,門帶上,徹底隔絕掉裡麵的爭吵。
他不想讓她再聽了。
本來嘛,小姑娘開開心心地過著年,冇必要讓這些事壞了她的心情。
市區裡空氣汙染,很少能看到星星,但這裡處於偏郊區的山上,陸識一抬頭,就看到了閃爍的繁星。
也看到了月亮,圓圓的,很亮,高懸於天上。
“虞晚,你今天晚上的年夜飯吃得怎麼樣?”他走到了一棵樹下,站著就冇動了。
“很好呀。”
虞晚抱著被子坐在床上,嗓音輕輕緩緩的:“飯菜都是奶奶和外婆做的,有糖醋排骨,鬆鼠桂魚,清蒸扇貝,哦對啦,還有炸藕圓子,特彆好吃。”
陸識笑了聲:“這麼豐盛啊。”
“陸識,我還收到了紅包,今年的很厚,我數了的,有好多錢呢……”
她明白他的想法,故意用輕快的語氣和他說話,可說著說著,就說不下去了。
平時不管他也就算了,大過年的還不讓人好好過,為那些事情吵來吵去。
彷彿親情在他們眼裡一文不值,隻有公司利益是擺在首位的。
他們都對他不好,可她想對他好,他明明很好的。
她突發奇想,問他:“你明天會回去嗎?”
“回。”
說完,就聽到小姑娘輕柔的聲線:“那你今天這個除夕冇有過好,我們明天一起重新再過一遍,好不好?”
陸識微垂眼,月光落了一地,清冷冷的,在這一刻忽然像有了暖意。
他說:“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