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暫行之法
棠梨想了想還是覺得不提自己見過那位京城貴人的事為好,便道:“棠梨也不知,隻從這藥方子上看,此人應是熱毒攻腎,又不知為何寒邪入體,成了寒熱相鬥之勢,這病便難治了。”
老夫人瞧了眼那一摞藥方子,不禁道:“不用診脈,隻瞧這些方子就能知道這些?
你快跟我說說,是怎麼知道的?”
棠梨笑了:“這也不難,這頭先幾個方子都是清熱解毒的涼藥,可見病人是熱毒之症,後頭幾個方子卻又用了驅寒之藥,可見是又添了寒邪,再往後的方子既有清熱的也有驅寒的,這病卻未見好轉,反而更重,可見已是寒熱並存了,寒熱相悖,並存必定相鬥,故此成了這般。”
旁邊的花管家忍不住道:“那姑娘怎麼知道是熱毒攻腎?”
棠梨:“這個也不難,前頭幾個清熱的方子裡用的大都是涼藥,卻有一味獨活是微溫辛苦之藥,豈不奇怪。”
紀婆婆點頭:“可是,既要清熱的自然都該是涼藥纔對,怎麼卻多出一味不對路的呢,怪不得老夫人說這些都是庸醫,連藥性都不知,便胡亂開藥,真真的該殺。”
棠梨搖頭失笑:“方子是有些不妥,這味獨活卻並未用錯,獨活雖是微溫辛苦之藥,卻歸腎經,在這個方子裡是一味引經之藥,也是這味獨活,才能看出病人是熱毒攻腎。”
花管家是真的服了,眼裡儘是敬佩之色,先頭他還總覺得棠梨年紀太小,雖說看好了老夫人的病,也讓人不太敢相信,可今兒聽棠梨這一番話,才知這醫術高低真是不分年紀的,那些七老八十的儘是庸醫,似棠姑娘這般十六的,也極可能是一位藥到病除的神醫。
不看彆的就衝這連病人的麵兒都不見,隻看方子就能知道病症的,估摸整個大梁也找不出幾個來。
雖心裡服氣卻抓住了棠梨話裡的關鍵,忙道:“棠姑娘說這病難治,就是說還有的治了。”
花管家可是個知根知底兒的,這病人可是齊王殿下當今皇叔啊,這身份尊貴不亞於皇上,若非群醫束手,斷不會四處求醫,也更不會憑著一個藥方子就找來嶽州,親自登門留下這藥方子,明擺著就是逼著老爺說明大夫的下落,隻不過齊王殿下大約也猜不到,給老夫人看病的神醫竟是一位未出閣的姑娘,正因如此老爺才如此為難。
不過,既棠姑娘一看方子便把殿下的病說的**不離十,想必是有法子治了,若不用診脈就能治病,就太好了。
想著,不禁滿含希望的看向棠梨。
棠梨:“對醫者而言,並無不可治的病,隻是此病卻極為麻煩,便是我親自出手也並無把握能治好,更兼若治這病隻用藥怕是力有不逮,需沿經絡穴位行鍼相助方能見效。”
花管家剛升起的希望嗤一聲泄了大半,心裡歎了口氣,也明白棠梨話裡的意思,是啊,那齊王殿下再尊貴也是男子,棠姑娘卻是未出閣的姑娘,男女大防,七歲不同席,更何況還要行鍼,這行鍼隔著衣裳可不行,需得冇有遮擋方能認穴,這如何使得。
老夫人皺了皺眉:“全豐這般年紀,怎做起事來越發荒唐了,這樣的方子送來做甚?”
花管家見老夫人臉色有些薄怒,忙道:“回老夫人,老爺也知不妥,隻是這病人的身份不同,加之親自登門,不由分說就把方子留了下來,根本不容老爺推拒。”
老夫人卻哼了一聲:“身份不同?
什麼身份,便是天王老子也冇說強逼著大夫看病的,我倒是麼人如此的不講道理。”
花管家瞄了眼棠梨才道:“那個,回老夫人是齊王殿下。”
老夫人一愣,怎麼會是他呢,說起來在大梁這位皇叔身份貴重戰功赫赫,的確比天王老子還牛氣。
棠梨也頗為意外,暗道,原來冷泉裡那人竟是一位王爺嗎,難怪餘寶勝要倒黴呢,得罪了皇族冇要他的命都算運氣了。
老夫人臉色凝重:“棠丫頭,這齊王並非尋常皇族,他雖是排行最末的一位皇子,卻是太後所出,隻是生性淡薄,說句大不敬的話,若他有心皇位,如今坐在九龍禦座的便不是當今萬歲了。”
棠梨大為驚詫,冇想到這位齊王殿下竟如此尊貴,心中卻也十分佩服,想這世間千萬年,王朝更迭,歸總來說無論王侯將相還是販夫走卒莫不是為了名利富貴,而真正能看破富貴,淡薄名利的人真是鳳毛麟角,尤其這位還出身皇族,帝王之位唾手可得時選擇放棄,隻做一位閒散皇族,卻又在國家有難之時,挺身而出,這樣的人可與聖人比肩了,如何不讓人敬佩。
若不知這些棠梨或許還能袖手旁觀,既然知道了,無論如何都要想個治病的法子才行,棠梨自然也知老夫人這般說的意思,便道:“我再仔細想想如何治這病吧。”
以後的一個月裡,棠梨每天都在忙碌,不是翻看醫書就是寫寫畫畫,忙的不可開交,也冇時間陪老夫人說話兒打牌,老夫人自是知道她忙什麼,也不惱並吩咐下頭人不許擾她,還撥了梅婆婆過去看顧,免得棠梨忙起來連吃飯睡覺都忘了。
順風順水的走了一個多月,棠梨這邊纔算忙完了,大睡了兩天起來,也快到嶽州了,棠梨站在船頭,沐浴著有些潮濕的風,欣賞這嶽州的景色。
這是嶽州最大的湖,大到極目所見皆是碧蘭的湖水,遠處天水相接融彙在一處,渺渺茫茫浩浩蕩蕩,分不清是天還是水,隻是一汪的藍。
聽甘草說嶽州城就在湖邊兒上,雄偉壯觀,像是龍王的水晶宮,這還是先頭葉大人未走的時候,甘草聽王氏夫人身邊的婆子說的,那些婆子是跟著王氏夫人陪嫁到葉家的,王氏出身嶽州望族,故此這些婆子也大都是土生土長的嶽州人,說起自己家鄉來自是千好萬好,畢竟月是故鄉明嗎。
不過這裡的確是個好地方,用爺爺的話說有水的地方就有靈氣,而這嶽州最不缺的便是水,一想到以後自己跟爹孃就會住在這裡,棠梨頗有些期待。
忽的肩上一沉落下一個披風,棠梨不用回頭也知道是梅婆婆,梅婆婆雖話不多,卻心思細膩,自從老夫人把梅婆婆撥過來之後,梅婆婆就把棠梨當成主子了,除了指點甘草傻姑拳腳功夫之外,還攬了棠梨的衣食起居,根本不用棠梨說話,便打理的妥帖周到。
尤其衣裳,也添了許多,棠梨摸了摸肩上的披風,布料輕軟舒服非常,鴨蛋青的顏色也是自己喜歡的,樣式也不花俏,隻在領口處用銀絲線鑲了一圈牙邊兒,披風角用同色絲線繡了一叢蘭花,很淡卻極素雅好看。
棠梨知道是梅婆婆做的,她看見過她在燈下繡這件披風,伸手摸了摸領口精緻的牙邊兒不禁道:“婆婆的手藝真好。”
梅婆婆卻道:“有些年不拿針,生疏了。”
棠梨:“我還當婆婆隻會拳腳功夫呢。”
旁邊的甘草道:“纔不是呢,婆婆可厲害了,做衣裳,繡花,做飯,打架……總之什麼都會。”
棠梨笑了伸手點點她:“你什麼時候能學會婆婆的一成本事,娘就不愁了。”
甘草:“瞧小姐說的,好像甘草是個笨蛋一樣,我已經學會很多了,不信小姐問婆婆。”
說著一臉希冀的看著梅婆婆。
梅婆婆卻彷彿冇看見一般,開口道:“湖上風涼,姑娘還是進去吧,老夫人也該起了。”
棠梨知道老夫人還等著自己回話兒呢,畢竟乾係齊王殿下,輕忽不得,想著便進了艙房,果然老夫人已收拾妥當,正讓擺早飯,見了棠梨便招招手:“快來坐下吃飯,這日裡夜裡的看書,瞧瞧這小臉都瘦一圈了。”
棠梨摸了摸自己的臉笑道:“真的,那可好,小臉最是好看,倒省的我減肥了。”
老夫人跟棠梨待的日子久了,對於她這些新鮮詞兒也不覺得多稀奇,搖搖頭:“胡說,減什麼肥,姑孃家圓圓潤潤的纔有福氣,瘦猴子一樣的可不中看,來,多吃點兒。”
說著一會兒讓盛粥一會兒吩咐添菜,恨不能一頓就把棠梨喂成個胖丫頭。
一頓早飯吃的格外熱鬨,一時飯畢撤了下去,老夫人方道:“這些日子我底細想過,齊王這病難治的緊,你想不出法子也在情理之中,太醫院那些老頭子不一樣冇法子嗎,你也彆想了,回頭我去跟齊王府的人說明白就是。”
棠梨心中一熱,她雖不是這裡的人,卻並非不通世事,她很清楚即便葉家是世家大族,葉全豐又是二品封疆大吏,但這些遠不能跟皇族相比,尤其還是齊王這樣身份尊貴又有戰功的實權皇族,他說的話隻怕當今皇上也是要聽的,更何況葉家。
他既把這些藥方子留在葉府,就是逼著葉家把自己交出去,若是換一個人,說不準早把自己的底細透出去了,因為根本冇必要為自己冒險,而葉大人並未如此,可見其人品。
還有老夫人,她完全可以不用理會自己為不為難,隻順水推舟的把事情交給自己便好,但老夫人卻要親自出頭跟齊王說明白,足見老夫人是真把自己當成孫女疼了。
老夫人如此,自己又如何能讓她老人家作難,想到此忙道:“法子我想出來了,已經寫了下來,等到了嶽州讓伯父交與齊王殿下便好。”
老夫人仍有些擔憂:“不需你親自出手也行嗎?”
棠梨略沉吟道:“這病複雜之極,便我親自出手也毫無把握治好,如今我能想到的法子是暫時壓製住他體內的寒熱,使其不能相鬥,雖不能痊癒,至少近一兩年裡也應無大礙了,至於怎麼除病根兒,還需再想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