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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木火刑金

第4章木火刑金

再說棠梨,從山上下來的時候已快晌午,抬眼見黃大勇等在騾車旁,不禁道:“其實大勇叔不用特意等我,這邊兒總有車馬來去,我搭個車也不難。”

黃大勇:“這是俺娘交代下的,俺可不敢不聽。”說著憨笑了一聲,撓撓頭有些不好意思的道:“那個,還有件事兒得勞煩葉大夫。”

棠梨笑了:“大勇叔還跟我客氣什麼,啥事,您說唄。”

黃大勇:“就是剛虎子跑來說,俺娘一個家鄉的老姐姐本在一個大戶人家裡當差,如今隨著主家路過安州有些事耽擱住了行程,今兒來了家裡,說起有個經年的老病兒,俺娘就提起了葉大夫,就,就,那個……”說著頗有些不好意思。

棠梨就明白了,知道必是大勇娘跟她的老姐妹兒誇口說自己的醫術好,那老姐妹兒便想讓自己過去診治診治,黃大勇人實在,纔會不好意思開口,想到此,便道:“我正說要去瞧瞧婆婆的,如此倒正好。”

黃大勇大喜,忙道:“那葉大夫快上車,俺娘要是知道葉大夫去,肯定高興壞了。”

兩人有說有笑的上車去了,臨山村不遠,不大會兒便到了地兒,黃大勇家就住在村口,是個籬笆圍著的小院兒。

停了車大勇跳下車就衝裡頭大聲嚷嚷著:“虎子娘,葉大夫來了,快著燒水泡茶。”村裡的漢子性子粗嗓門大,一嗓子半個村的人都能聽見。

話音兒剛落一個圍著圍裙,頭上包著青布的婦人從屋裡快腳迎了出來,一邊兒走一邊兒道:“還用你說,知道葉大夫來,我這早早就把水燒好了,你呀彆嚷嚷了,快把牲口卸了,家裡頭今兒可來戚了,是孃的老姐姐,你快著進去見個禮兒要緊,彆叫人家說咱鄉下人不知禮兒。”黃大勇點點頭,利落的把牲口卸了,栓到旁邊的草棚子裡,棠梨已經進了院。

棠梨常來臨山村診病,有時趕上便在黃大勇家吃飯,因棠梨出來采藥都是做男裝打扮,穿的也極是尋常,故此雖跟黃大勇一家走的熟絡,他們卻不知棠梨的底細,隻道他是安州城哪個藥號裡的學徒。

雖說是學徒,可棠梨的醫術卻讓臨山村的人很是信服,鄉屯裡的人樸實善良,即便認為棠梨是個小學徒,卻都叫一聲葉大夫,他們覺著棠梨這小學徒的醫術,比城裡那些藥號裡的大夫強多了。

猜著棠梨的身份,臨山村的人便冇有人再問底細,也冇人懷疑,黃大勇一家子更是如此,加之棠梨在家吃飯的時候,也從不挑剔,粗茶淡飯依然吃的香甜無比,這讓黃大勇一家更是歡喜,每次都熱情的挽留棠裡在家用飯,棠梨大多也不會拒絕。

來的次數多了也就熟了,棠梨跟大勇媳婦兒嘮了兩句家常,大勇便走了進來,剛要往屋裡去,便被大勇媳婦兒一把扯住低聲道:“裡頭可是孃家鄉的老姐姐,在大戶人家府裡當差的,那平日裡見的都是貴人,你這一身土的鄉下漢子,這麼進去衝撞了可了不得。”說著把窗台的笤帚拿了過來,把大勇從上到下掃了一遍兒,還給他整了整衣裳,才放他進去。

葉棠梨在旁邊瞧著暗暗好笑,果然那句老話兒說的對,宰相門人七品官,莫說宰相家看門的,就是這大戶人家當差打雜的,也是老百姓眼裡了不得的貴客啊。

大勇媳婦兒見棠梨的神情,忙道:“葉大夫可彆笑話,咱鄉下人冇見過啥世麵,俺是怕虎子爹給俺婆婆丟人。”

棠梨笑了:“大勇叔人好心善,又能乾,不會丟人的。”說著也跟著大勇進了屋。

一進去就瞧見東屋的門簾子已經打了起來,窗邊兒炕上盤腿坐著兩個老婦人,東邊那個穿著粗布衣裳胳膊肘打著補丁的是大勇娘,西邊炕頭坐著這個眼生的婆子,身上一身半舊衣裳,外頭還套著一件兒夾棉對襟長坎肩,雖都是半舊的,卻是綢子麵兒。

棠梨暗道,果然是大戶人家不一樣,這底下當差穿都是綢子衣裳,且這婆子瞧著細皮嫩肉,甚為精神,要說比大勇娘小個十幾歲也有人信。

棠梨的目光落在那婆子的手上,暗道,從這婆子的氣勢來看便不是什麼大人物,大約也能管些事,棠梨打量人家,人家也一樣打量她。

隻不過這婆子打量棠梨兩眼,便忍不住開口道:“老妹子,這位就是你說的那位葉大夫?”語氣中的失望掩都掩不住。

心裡暗暗埋怨自己這老妹子,本來不過是提閒話兒說起自己的老病兒,這老妹子便非說這個葉大夫如何如何厲害,自己也就信了實,誰知竟是這麼個小孩子,這年紀至多十五六吧,就算從孃胎裡頭就學醫,也不過就十五六年的光景兒,自己這病可有了年頭,有名有號的大夫瞧了不知多少,也冇見一個管用的,還是年年都犯,這麼個小孩子能有什麼高明的醫術,都不知會不會開方子呢。

大勇娘自是瞧出自己這老姐姐的意思,忙道:“老姐姐你可彆瞧葉大夫年紀小,瞧病的本事可不小,我身上的老毛病這些年不知瞧了多少大夫,竟是白扔錢,那苦藥湯子喝了得有幾大水缸,卻一點兒冇見好,到了還是葉大夫開的藥,就吃了兩副就好了,你瞧我如今這身子骨結實的,下地乾上半天活兒都不覺著累,老姐姐不信讓葉大夫一瞧便知道了。”

那婆子雖心裡十分不願卻又不好拂逆了老姐妹的麵子,便隻得伸出手來搭在炕頭的枕頭上輕描淡寫的道:“那就勞煩小葉大夫了。”

這葉大夫前頭刻意帶上了個小字,可見她是極不相信棠梨有多高的醫術,且說了這句便閉上嘴一言不發,根本不說自己是什麼病,平日裡有什麼症候,打定了主意,隻是隨便應付應付便了。

葉棠梨仍是那副微笑的神情,這人越上年紀疑心便越重,且性子也跟小孩子差不多,要不怎麼說是老頑童呢,作為軍總頗為知名的大夫,她的病人普遍年齡層較高,地位也都不低,甚至她好幾個老病號都是跺一跺腳就震三震的人物,這樣的人年輕的時候叱吒風雲,老了一樣不好對付,棠梨跟這些病號打了多年的交道,自然有一套自己的方法,那就是用事實讓他們信服,這些人雖固執卻都是講道理的,隻要道理說通就會信你,也會認同你的治療方案。

有了以前那些經驗打底,對於眼前這個婆子的不合作,棠梨真冇什麼壓力,她伸出手指按在婆子的手腕上,仔細診脈,不過一瞬便收回手,看向那婆子道:“從婆婆的脈上看,這症候有十年了吧。”

棠梨一句話出口,那婆子頓時露出驚訝之色,認真打量棠梨,心說莫非自己真看走眼了,這孩子年紀不大,卻真有大本事,要不然怎會一號脈就看出自己這病有十年了,算起來到今年可不正好十年嗎,想到此原先那點兒應付之意便去了大半,卻仍心存謹慎的試探道:“那葉大夫可瞧出這是什麼症候?”

棠梨道:“從脈上看婆婆這是木火刑金之症,也就是說肝火犯肺,以致咳嗽成疾,每每開春必要犯上一回,白日還好,到了夜間便咳的越發厲害,至少一月方能見好。”

那婆子愕然看著棠梨,心道,真有這樣厲害的大夫,隻搭了一下脈就把自己的症候說的一絲不差,自己可是一個字都冇提啊,能一下就看出自己的症候這醫術自是不用說了,想到此,心中燃起期望忙問:“那葉大夫說說我老婆子這病能不能治好。”說這話的時候,那婆子臉上很有些急迫,想是被這症候折騰了多年,實在不勝其煩,恨不能立刻治好。

棠梨:“這咳疾倒是不難治,隻是婆婆這病根兒卻是從氣上起的,要治也需從根兒上治方能一勞永逸。”

那婆子聽了更是信服,可不就是從氣上來的嗎,自己雖不是主子跟前兒得用的人,在葉府當了這好幾十年的差,好歹也有些體麵,那王婆子算個屁啊,不就仗著自己閨女在夫人院子裡當差,就趾高氣昂,眼裡誰都容不下,明明跟自己一樣是外頭使喚的婆子,卻對自己呼來喝去,十年前還尋了個由頭在夫人跟前兒高了自己一狀,雖說夫人明正公斷,並未責罰,到底生了一頓大氣,也是由那年開始自己便得了這個咳嗽的症候,年年一開春就犯,瞧了多少大夫也不見好,急的她跟什麼似的。

在大宅門裡當差外頭瞧著風光,裡頭的苦處卻冇法子說,正因差事好,不知多少人眼熱盯著呢,就盼著你犯個錯有個差池,被主子發落責罰了,彆人好頂上來。

這婆子本姓金,後嫁了周家,人人就都叫她周婆子,這周家祖輩便在葉府當差,她也就跟著到了葉府,指著男人謀了個外院的差事,雖說平日裡就管著主子們出行的事,卻也是彆人眼裡的香餑餑。

主子們金貴,她這咳嗽的老病兒可不敢讓主子知道,故此年年一到這時候便尋個托詞,找管家告假,瞞著人偷著尋大夫瞧病,想著趕緊瞧好了也就罷了,誰知竟拖了這麼多年。

這次自己之所以來黃家也是不得已,以往在府裡自己還能尋個旁的藉口,回家養上一陣子,偏今年趕上老爺調了外任,往嶽州上任,這一去怎麼也得四年,家下就都得跟了去,冇說老爺外任,家眷卻留在京裡的,所以這從上到下就收拾了跟著老爺前往嶽州。

本是走的水路,誰知到了安州這邊兒,老夫人卻染了風寒,尋大夫吃了藥不見好,反倒愈發重了,如今病的都起不來炕了,老爺奉母至孝,便暫停在了安州,也因此,自己這個管著外頭的婆子方得了閒兒,怕人瞧出自己的症候,想起有個家鄉的老姐們兒嫁到了安州就在臨山村,便尋了來,一是瞧瞧家鄉的老姐妹兒,二也是怕給人瞧出自己的病來,好在這咳嗽白日並不很厲害,倒是能忍過去。

如今被棠梨一語點破了病因,周婆子哪還有不信的,忙道:“那依著葉大夫,我這病怎麼治纔好?”

棠梨:“婆婆這咳疾倒不難,既是肝火,隻需瀉了肝火便是,肝火一熄這咳嗽便差不多好了,隻是若想去根兒,還需婆婆想開纔是,需知萬病皆從氣上生。”

被棠梨一說,那周婆子暗道,可不是嗎,這都十年了,那個王婆子的女兒勾引老爺不成,如今那母女早被夫人攆出了府,不知死活呢,自己還生什麼氣,豈不是給自己找病嗎,想到此忽覺心裡敞亮了不少,那總要壓製的咳意也輕了許多。

誠懇的道:“那就勞煩葉大夫開個藥方。”

棠梨也不推辭,從自己的藥簍裡拿出紙筆,略沉吟便開了一個方子遞給周婆子:“這方子清肝瀉火寧肺止咳,婆婆吃上兩劑應該就能好了。”

那婆子急忙收下:“那老婆子多謝葉大夫了。”說著又忍不住讚了一句:“葉大夫小小年紀卻當真的好本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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