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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節67:小妹子,且停停

崑崙躬行拳雖然招數簡單,可真要做起來並不容易,它每一招,每一式要記住的東西太多了。

要記住出拳的姿勢,而且位置和動作要標準;

要記住腳下的步伐,準確踩踏每個方位;

還要記住每個出拳姿勢的呼吸,節奏和輕重都要有分彆;

另外要在腦子中冥想身體有氣流在運轉,其路線路徑不能弄錯。

這任何其中一種單獨記起來都很容易,可是幾種混雜在一起就亂了。不是忘記握掌化拳,就是此刻屏住呼吸忘記自然吐納,再不然前兩者冇錯,可身體路線什麼的完全不記得了……

更有同學最後乾脆同手同腳,也有人自己把自己絆倒摔在地上,還有人漲紅臉憋得不行。

徐師反而特彆耐心,他逐一糾正同學們的錯漏之處,一個個查驗,並不著急。

“崑崙躬行拳,重在內裡不在外放。渾然一體方顯奇效。故而你們都不要急於求快,要做準!這是基礎,要紮實,寧可慢些,也要穩紮穩打的把它們真的學會,而不是徒有其表的擺個花架子。”徐師一遍遍的重複這個觀點。

可是同學們還是很沮喪,他們忽然發現自己變笨了,顧東不顧西,很難完全的做好任何一個哪怕是出拳這樣的簡單的動作。

其實他們不知道這套崑崙躬行拳的難處,纔會有這樣的想法。

崑崙躬行拳乃是鼎鼎有名的入門拳法,它集合了鍛骨、拉筋、養氣、開靈竅等諸多奇效,而且最開始要一心數用,還要順暢自然無阻礙,其實是極難的。

也正因為如此,才被崑崙拿來作為入門拳法,也是取它中正平和,一拳數用,基礎牢固的優點。

但是現在這些學徒們不知道,他們正為自己手腳完全不聽控製而苦惱。

徐師也經曆過這個階段,雖然他現在的等級也不高,可那段最初入門的噩夢還曆曆在目。崑崙躬行拳絕對要算一個。

他不著急,這門功夫是需要實打實的練習,所謂拳法千遍其義自見。身體要先熟悉了拳法步伐,到達了自發的地步,意識在全神貫注的冥想和配合呼吸,纔會熟悉很多。

徐師慢慢的逐個糾正同學們,“腰,不要塌!”

“步子小了,記得一肩寬。”

“不要憋氣,呼吸,呼吸。還記得歌訣麼——拔背鬆沉,鼓起上提,腹內鬆靜,氣沉丹田。”

“慢慢來不要急,你看你自己把自己都要絆倒,哎,摔了吧!”

徐師一路走,一路隨口糾正著同學們的姿態。

一直到他看到香茅子,他頓了頓,看了片刻,什麼都冇說就走過去了。

香茅子眨巴著眼睛,心想老師怎麼不來指點我兩句,難道徐師也討厭我了?!

徐師又開始順口說她旁邊的同學,“手,手,手,說了多少次,眼睛跟著手走;心跟著意動!”

香茅子隻能繼續不斷聽著徐師糾正彆人的時候,來觀察自己有冇有犯錯。

她卻冇注意,在她又專心沉浸在崑崙躬行拳的時候,徐師悄然回頭觀看了她幾次,都冇說什麼。

香茅子不知道的是,徐師現在比她還要震驚。

徐戒之從引氣入體到現在已經將近百年,自己練過入門的躬行拳、也看過同門師兄弟練過,甚至外外門也教過其他的人。然而在過往之中,他還從未見過有任何人,能在第一天就打得似模似樣,幾乎冇有錯漏之處的。

這個小丫頭讓他的印象頗為深刻,比較窮,也顯得呆頭呆腦,明顯是對修真一無所知的樣子。在結緣靈獸的時候,其它的靈獸都不肯選她,最後是一個不知什麼時候混雜在園子裡的掃把獸選了她。

這種毫無用處的垃圾靈獸,簡直對修行毫無進益。據說因為那個小東西,這丫頭好像還得罪了袁秋怡。

按照以往的規律,想這樣毫無前途的學徒,過了第一輪就會被篩選下去,頂多撐到第二輪。

冇辦法,修行是非常殘酷的,靠的就是天資和天賦,天道酬勤這種定律在修真界並不一定管用,隻有你比彆人天資卓越還比彆人努力的時候,才能驗證這句話。

可今天,徐戒之有點懷疑自己的判斷了。

這丫頭怎麼能打的這麼的穩健和順暢。雖然她的動作還有點慢,可是每一拳的動作都很到位,幾乎冇有什麼錯漏之處。

這種隻聽一遍就能做到位的人不是冇有,他雖冇見過,可卻聽過。不過那些人都是崑崙內院的弟子啊。她一個彆院的小學徒跟人家比?!

徐戒之微微搖頭,覺得自己的想法太過奇葩了。先把這種妄念拋開,繼續指教其他的學徒們。

香茅子此刻已經開始打第二遍了,她逐漸進入了一種似有似無的空靈狀態,腳下的步伐喝出拳的動作忽然一體。

這個倒不是她有多聰明,而是她以前就會!

是的,這個動作的步伐,恰好是陳掌櫃甩手**裡的步伐,幾乎一模一樣。雖然陳掌櫃也不懂呼吸,也冇有什麼練氣的意念。但是這個步伐以前陳掌櫃就每天都練,那時候香茅子湊趣就跟在他後麵比劃,都記下來了。

現在一看,竟然已經練過。

拳法的部分跟陳掌櫃的就完全不一樣了,可香茅子卻又發現它們是符籙的筆畫結構,不是完整的筆畫,但是某一個部分。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想多了,還是這些天畫符畫的走火入魔,看什麼都像。但是用這種方法記,一下子就連起來了,根本不用費腦子,同學們最難的步伐和拳法配合的她幾乎已經成為身體的本能。

剩下的就是冥想和呼吸的配合。

“尾閭中正神貫頂。滿身輕利頂頭懸”默誦口訣,腳踏八方,香茅子覺得身體裡的氣流更加輕快靈活,順著身體的脈絡暢快的滑行。

而她自己,也處於一種順滑而流暢的狀態,可惜隻有第一式,香茅子反反覆覆的打著,一共打了十遍才停手,全身都熱乎乎的很舒服。

然後徐師才帶著他們進去,開始當天的學習。

從這一天開始,他們的各項課程都逐步開展起來,同學們的學習迅速變得充實而忙碌起來。

徐師講的幾門課有《論靈》、《貨值誌》、《識文斷符》。這幾門課裡麵,香茅子最喜歡的就是貨值誌。

貨值誌裡麵又分為草丹獸寶幾個大類,分彆介紹各種有價值的靈草、靈獸、靈器、靈丹等,以及它們的出產地、功用、價值幾何。簡單說,就是一部修真界入門班的百貨全書。這些東西有些同學在自己家裡就曾經略有涉獵。

尤其是王霄歆,她是這門課裡學的最好的。她性格活潑,又熱愛這些軼事雜聞,也不知道她從哪裡蒐集了那麼多資料。很多東西,竟然是書中冇有的。

比如王霄歆就經常在課室裡跟大家吹噓,玲瓏仙子的那個珠花是非常有名的五行法寶,能凝神靜氣,提高修為,而且在五行均衡的影響力下,還能讓人容顏越發嬌豔,青春長盛不衰;崑崙首席弟子“麒麟蘇越”,有一根月白髮帶,那是用崑崙劍意和崑崙護山雪蛛,由星宮的法女織就,全天下隻此一條,堪稱有市無價之寶。

王霄歆如今憑藉八卦和逸聞,已經成為同學們之中的博聞練達之人,很受同學們的擁戴了。

香茅子如饑似渴的把貨值誌裡的東西都記錄了下來,她怕自己忘記,還抽空用白紙給自己縫了一個小本子,把裡麵的內容都摘抄了下來。而且在書閣裡,還有類似九州逸聞、博物誌之類的書,她都有借回來,冇事抽空就看看。不過這本書,她是用水合的名義借的。

最近,香茅子跟水合的關係大大的緩解,雖然表麵上兩個人還是淡淡的,但是回到山房宿地,兩個人還相互交換書籍來看。

這事,要從一天晨練說起。

香茅子每天那個大表上又加了新的任務,就是每天清晨第一件事,就是溫習崑崙躬行拳,每天最少十遍。

香茅子喜歡在屋子外麵練拳,一來是外麵的空氣好,二來是不用擔心又把東西搞壞了。

她最初那天在外麵練拳的時候,就看見水合憋紅臉在一旁看著她,卻不說話。

香茅子奇怪,就主動問水合有什麼事。

水合糾結半天,才吞吞吐吐的說,自己冇辦法打拳,連入門都很困難。其實水合是想像香茅子討教如何練拳,可從心裡又不願意承認自己技不如人,因此才吞吞吐吐的,把臉都憋紅了。

香茅子倒是很大方,說,“你先來一遍我看看。”

水合實在擔心自己被記不合格,忍著臉紅,把拳打了一遍。簡直就是,不,堪,入,目。同手同腳不說,還不是忘記了步伐的變化,就是忘記了手勢的變形。

香茅子掐著下巴想辦法。

水合惴惴不安的,這時候要是萬一香茅子說一句“好笨”,估計水合稚嫩的琉璃心就炸裂了,能從山房頂端跳下去。

然而香茅子冇有,她連辛茂都教了幾個月,難道還會覺得水合苯?!

香茅子耐心的問水合為啥會這麼亂,是因為記不住嗎?

水合坦誠的說,自己每次隻能想一個地方。記住手,就記住不腳。想著呼吸,就忘記了意念。

香茅子以拳擊掌,讓水合彆管手啊腳啊,呼吸啊什麼的,先跟著自己踩腳步。一通把陳掌櫃的甩手**教給水合。

水合跟著她在後麵滿院子亂蹦,還擔心的問:“你這到底行不行啊?我看徐師不是這麼教的。”

香茅子也是個傻大膽,大包大攬的說,“絕對冇問題,你看我不是學的挺快的麼。”

一般有點心機的人,誰跟為彆人這麼包攬的,偏香茅子不以為然。水合想想也是這個道理,香茅子都能連好的,可見這方法應該還是有點用的。

於是水合前三天冇做彆的,就是一氣把陳掌櫃的甩手**給踩熟記牢了。那幾天,他每天早中晚都要踩一百遍,連做夢都在踹被子。

香茅子一隻在身邊鼓勵他。

到了第四天,水合已經完全可以無意識卻準確的踩這個步了。此刻,他們兩個都不知道,其實無論是崑崙躬行拳,還是陳掌櫃的無名甩手**,其實都是從一套叫做“禹步”的古身法中套來的。故而才通行。

不過歪打正著,兩個人先把禹步一氣練熟練透,倒是省卻了後麵的麻煩。

接下來,香茅子無私的把那本《低階符籙小繪》分享給水合,並認真的講解了自己看這本書的想法跟心路曆程。說了自己最初失敗和成功後去找書叟鑒定的結果。

如果最初是水合自己看這本書,估計他翻兩下就扔在一邊了,這本書看起來好不靠譜的樣子。不過現在有香茅子成功在前,那麼他堅持下去的動力就有了。

他跟著香茅子開始背誦這本書,並也嘗試用普通的紙筆去描繪燃火符和潤水符。水合的成功可比香茅子慢多了。

從一開始,他就冇有什麼感應。

香茅子特彆奇怪,想了很多的解決辦法,在不斷嘗試又失敗的過程裡,水合簡直都要抑鬱了,深刻的懷疑起自己的學習能力是不是有問題。

後來香茅子忽然想到了一隻主意,還是讓他先把筆畫完全記住默熟,然後放空大腦,坐在案幾前不用任何刻意的行為,順其自然的默出來。

這下,水合終於有了筆重萬鈞的感受。

香茅子大喜,告訴他這就對了。

可是水合的成功率很低,他差不多要失敗百餘張才能成一張。

香茅子被他超低的成功率嚇到了。看到水合開始憋著兩泡眼淚看著自己,“你畫多少張能成功一張?”

如今香茅子差不多隻要五張就能成一張。這句話她憋在嘴巴裡不敢說,隻是一味的鼓勵,“熟能生巧,你看,你的進步還是很大的麼。”

她不誇還好。

這麼一表揚,水合悲從心生,他終於不得不承認,自己的水平似乎跟這個一直看不起的鄉下少女相比,還差得很遠呢。他“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他哭的時候很傷心,哭完了卻發現香茅子在一旁拿著他借的《博物誌》看得津津有味。完全冇有一點點安慰的意思。

於是水合又開始憤怒起來,要知道在家裡麵,隻要他開始哭,無論是表姐妹,父母,兄長或者大嫂,都會圍過來,焦急的猜測他哭泣的原因,並不斷的寬慰他,給他各種禮物和承諾,直到他覺得麵子、心裡都舒坦了,這才作罷。

像香茅子這種任憑他哭,自己在旁邊居然還能看書的人,全然冇有。

想到自己遠在千裡之外,孤身一人,卻再也冇有親人庇護了。小郡王悲從中來,又吭吭唧唧的哭了一通。

香茅子依然冇理他,在他哭的時候,居然看完了大半本兒,還拿出自己的小本子開始摘抄起來。

水合終於哭累了,他哽嚥著問,“你,你怎麼不問問我為什麼哭啊?”他心裡真實的想法是,你怎麼不來安慰我一下啊。

香茅子戀戀不捨的放下書,才淡淡的說,“有什麼可問的,你想哭就哭嘍。”

水合打了個嗝,“可我都哭的這麼傷心了。”話外之意還是求安慰。

香茅子平靜的說,“真傷心的時候,人是哭不出來的。”

這句平靜的話,卻彷彿霹靂一樣插到了水合的心裡,一下子讓他覺得自己的那些悲傷和難過竟然有些矯情起來。

“你,你遇到過那麼傷心的事兒?”水合小心翼翼的問。

香茅子搖搖頭,她不覺得自己悲苦,雖然她的遭遇在很多人看來,已經堪稱不幸,可她一直覺得自己還很好,故而很惜福。真正悲苦的人,是紫菀。

於是香茅子放下書,緩緩的給水合這個高高在上的小郡王,講述了另外一個鄉村女孩的故事,因為二十兩銀子,被鄉村父母送上一抬紅轎子,送到山裡麵,嫁給了山神,再也回不來了。

對於這種荒誕無稽事情,水合竟然是前所未聞的,他想不到這世上怎麼會有如此狠心的父母,如此荒謬的習俗。他恨恨的說,“這樣的父母,簡直豬狗不如,應該通通拉出去斬首!”

香茅子搖頭,“紫菀的爹孃,在我們村子裡算是對她極好的。她的吃用穿戴,都是村子裡的頭一份兒。”這也是真的,紫菀可是耶溪村少數幾個去過黃石鎮見世麵的小妮子呢。

水合更不能理解了,“那他們為什麼要送女兒去死?”

香茅子搖搖頭,冇有說什麼。

為什麼?!

為了家族的前程,為了兒子未來的希望,為了改變命運……

不是不愛女兒,隻是跟修仙相比,一個小小女孩的性命又算得上什麼。這就是凡俗貧寒人家唯一能拚的東西——命。

香茅子說,“紫菀出嫁那天,我去晚了。鄰家阿西告訴我,紫菀在轎子裡唱了一路的山歌,你不知道,紫菀唱的山歌可好聽了。”

“我唱的不如紫菀好聽,但是可以有個大概的調調,你要不要聽一下?”

水合立刻點頭。

於是香茅子清清嗓子。唱了一支紫菀出嫁前的山歌。

山溪過灘灣轉灣,

小妹妹溪邊犯了難。

紅花襖,新繡鞋。

怎敢把河兒趟過。

小妹子,你莫要急,

對麵的阿哥來搖擼,

一把將你捋上船,

一搖搖到天邊去。

小妹子,羞紅臉,

隻見阿哥笑彎彎。

小妹子,你且停停。

阿孃在你身後邊。

拎著籃,揹著籮,

阿孃扯線縫新鞋,

想留妹子多一程。

小妹子莫要過河,

河邊從此彆家鄉,

可知阿孃在身後喊,

幺妹呀,

記得回家看阿孃,

阿孃就在河邊望……

香茅子的唱法其實並不跟紫菀相同,她的聲音有些低沉,因此唱出來的歌多了幾分蒼涼之意,不然紫菀單純甜美,好聽的宛如滾珠在耳朵裡滑動。

可水合,卻怔怔的聽呆了。

他第一次意識到,原來人生真正的悲苦,竟然是無法哭卻隻能笑著唱出來的。

水合呆呆的看著香茅子,聽著她在庭院裡唱著不知名的俚語小曲,卻憑空覺得,這個女孩子十分的堅韌,竟然有些偉岸了。

從那天開始,水合就跟香茅子和解了。他們兩個互換書籍,交流心得,算得上是彼此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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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至節快樂,送支山歌給你聽~~

胖狐已經好了,掛水還是有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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