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樞有點不可置信的看著那兩個箱子。當時在睢州老家,一切東西都是他親自打包的,他對這兩個箱子是再熟悉不過了。他聲音有點發顫道:“周巡撫,這是……”
周顯笑了笑,道:“伯應先生可以直接喊我忘筌。”說著,周顯從懷中拿出那冊《節寰袁公行狀》放在桌子上道:“我來這裡,正是準備將這些東西物歸原主的。請伯應先生仔細檢視一下,看看是否還缺什麼東西?”
袁樞拿起來看了一下,神色激動,連忙將那兩個箱子打開,一一檢視。過了好一會,他才站起來,躬身向周顯施禮道:“周……,不,忘筌兄,一樣不缺。袁某真是不知道該如何感謝您好了。這些東西是怎麼到您手中的?”
周顯站起來扶他坐下,笑著道:“我也是無意間看到從這冊描寫袁司馬生平的帖子,感到蹊蹺,就管了這件閒事。素聞袁伯應嗜畫如狂,他怎麼會將自己心愛的畫卷和有關先父的帖子拿到濟南去販賣呢!”
接著,周顯耗費了一盞茶時間,給袁樞詳細的講了怎麼在古玩店遇到那夥人,又怎麼從他們手裡得到這批東西的經過詳細講了一遍。
聽完,袁樞唏噓不已,再次向周顯表示感謝。但慢慢的,他回過神來,向周顯問道:“忘筌兄,你剛剛說那批劫匪是官兵假扮的?”
周顯點了點頭,從懷中取出供紙遞給袁樞道:“伯應兄,這是那幾個劫匪的供狀,你看看就知道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了?”
袁樞接過去,看了一遍,臉色逐漸轉白。最後他將供狀甩在桌子上,怒聲吼道:“劉賊安敢如此?請忘筌兄將這個供狀交給你。”
周顯飲了一口茶,淡笑道:“能否問一句,伯應兄要這個供狀乾嗎?”
“當然是以此為據,彈劾劉澤清了。他身為山東總兵,不提殺敵報國,卻令手下士卒扮作劫匪搶掠朝廷命官。這等大罪,怎麼輕易饒他?”
周顯笑道:“如果是這樣,那這封供狀我卻是不能給你了?”
袁樞疑惑道:“這卻是為何?”
周顯道:“李自成攻破開封,稱新順王。現在以李過為將,進攻歸德府。歸德府之東便是兗州府,是目前劉澤清所部的駐紮之地。如若此時因為這點小事就彈劾劉澤清,不僅很難會起作用,還會引得劉澤清的極度驚慌。一旦他反叛大明,形勢必將再次惡化。劉澤清的確是該殺,但不是這個時候。無論是你,還是我,都應該暫時放下仇怨,一切以大局為重。”
袁樞沉思片刻,輕輕的點了點頭,問道:“那忘筌兄,你準備怎麼辦?”
“我之所以將這張供狀交給你,就是想讓你知道事情的經過,以免被劉澤清所騙。之前,我已經和劉澤清的那些手下約定,隻要他把搶你的珍藏還給你,我便把這張供狀交給他。現在他履行了他的承諾,我也該履行自己的承諾了,明天我就把這個供紙交給他。”
袁樞臉色微變道:“就這麼輕易饒過他?”
周顯笑道:“當然不會,這封供狀我會交給他。但我同時還準備了另外一個副本,到時候會親自呈報給聖上。雖然那個不能作為證據,但至少可以讓聖上明白劉澤清到底是怎麼的一個人。而且我聽聞劉澤清在治下多行不法之事,如果真想懲治他,證據有的是。”
袁樞想了想,最終也不再堅持。
兩人談到很晚,袁樞給周顯講了河南現今的形勢。
在商丘,小袁營隻有近三萬人,而且戰鬥力極其低下,應該頂不住李過的進攻。除非在睢州的許定國出兵援助。
但許定國所率的是官軍,而小袁營之前歸附於李自成,兩者在歸德府內交戰多次。雖然現在他們共同的敵人是闖軍,但雙方合作豈能冇有嫌隙?最終很可能是雙方被李過各個擊破,而一旦歸德府陷落,黃河以南、以西的大部領土都將被闖軍所獲。
周顯帶著忐忑的心情返回房間,心中更加擔憂在豫南的家人。
第二天,周顯離開的時候,袁樞親自將他送上船。他從家仆手中拿過一幅畫遞給周顯道:“忘筌兄,昨晚我說把那些珍藏送你一箱,你說君子不奪人所愛。但這次你幫了我這樣的一個大忙,無論如何也容許我向你表達一下謝意。這是我不久之前畫作的《鬆溪泛舟圖》,請你務必手下。”
周顯接過展開,白雲、山巒、勁鬆、小溪層疊起伏,小舟泛遊其間,給人一種莫名的安靜之感。即使周顯這個不怎麼懂畫的,也能感受到袁樞技藝的純熟。
周顯他謹慎收起來,笑道:“多虧袁兄饋贈。這次事情緊急,冇有和伯應兄暢談。如果將來袁兄有空,請務必到寒舍再敘。”
袁樞拱手道:“一定。如若忘筌兄前來蘇州,也務必前來找尋在下。”
烏篷船緩緩開動,岸邊的袁樞逐漸成了一個小圓點。
周顯將那張畫遞給錦瑟道:“好好收著,這個可是好東西。”
錦瑟撇嘴道:“二公子,你拿兩箱東西隻換了一副畫,何必呢!”
周顯笑著搖了搖頭道:“錦瑟,你聽過千金買馬骨的故事嗎?”
“什麼?”
“就是說有個國王,想買千裡馬。但找了很久都冇找到,這時有人給他上貢了一副千裡馬的馬骨。按照正常情況下,他本應該大加嗬斥上貢者。但他卻反其道而行之,他用一千金買了這副馬骨。你猜後來怎麼著了?”
“最後怎麼了?”錦瑟鼓起了興趣。
“接著不到一年時間內,他得到了三匹真正的千裡馬。買一副千裡馬馬骨都願意付出一千金,那真正的千裡馬他又該付出多少錢呢!”
周顯歎了一口氣道:“你家公子當官太晚,認識的人少之又少,平時想招攬個一二人才都招攬不到。而袁樞在士林地位甚高,如果由他幫忙向彆人宣揚我的品德、功績,能起的作用將不可限量。看似我失去了兩箱珍藏,但所獲要比那多的多,這就是我的千金買馬骨。而且那兩箱東西本不是我的,在亂世,也隻有袁樞那樣的真愛者纔會竭儘全力保全那些東西,我是做不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