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報商人還是儘責的。
第二天,也即紫星曆2869年牧月36日,阿大將新收集到的資訊通過格萊姆水晶遞交給了他的委托人。
那是關於“粉紅女郎”與黑魔法師集會交接的幾張照片、一段用錄音魔法儲存、即使在水晶球平台也隻能聽一次的竊/聽記錄。
與奧爾蘭多接觸的黑魔法師向她介紹了幾種保留夢境的方法,並且百般叮囑她“要記住夢境裡出場角色的人物特征”。
他們希望能依靠奧爾蘭多女士的夢境,直接找到那位令他們魂牽夢縈的“血族領主轉世”。
“那不是正常的夢境。”在資訊的最後,情報商人如此表示,“是有人刻意引導她去回憶那段經曆,然後將她記憶裡的事情投映為夢境,從而引起她本人的注意。”
“這是那群黑魔法師慣用的伎倆。”
這麼做有什麼意義嗎?他們又是怎麼把發生在三十年前的事情和伊蘭諾轉世聯絡到一塊兒的?
“我感覺,他們是把所有離奇的事情都與那位故去的血族領主掛鉤了。”
奧羅身旁,神靈輕風待他瀏覽完全部的新資訊後,提出了他自己的觀點。
在看到阿大的那句“黑魔法師慣用伎倆”時,他看見奧羅的神色明顯一怔,顯然是這位黑魔法等級已經超出常人的黑魔法師從未考慮過如此運用黑魔法,甚至可能還不會。
“這個黑魔法和空間之鑰的作用類似嘛。”奧羅的神情恢複正常。
“你壓根就冇聽我剛纔說了什麼吧……”
“我也是這麼想的,神靈輕風。”奧羅連忙正色起來,回覆自己的搭檔,“也算是這個時代的特色了,和三百多年前比起來……”
“等下。”奧羅話到嘴邊卻又戛然而止,他捧起格萊姆水晶,將阿大傳輸來的其中一張圖片放大,“他們在交接的,不會是捕夢網吧?”
模糊的照片中,一頭粉發的奧爾蘭多手持一件與她頭髮相似配色的圓形道具。
站在她對麵的人兩手空空,但似乎是在與奧爾蘭多說話,或是解釋某些事情。
“‘噩夢止於網中’,確實是一種保留夢境的方法呢。”神靈輕風點點頭,“而且,你認識的那個人類……鯨宿,他不也是一位黑魔法師嗎?”
蘭斯陣營的黑魔法師與黑魔法師集會是敵對關係,但不妨礙他們使用類似的黑魔法道具。
“他把捕夢網交給你,究竟是真的想幫你解決精神問題,還是彆有用心?”神靈輕風抬起手在空氣中一指,屬於他們的那隻捕夢網便從不遠處的櫃檯上飛了過來。
“二者皆是吧。”奧羅攔截下它,“它也許真能幫我弄清楚一些問題,儘管‘夢境’和‘幻覺’是不一樣的……”
“另一方麵,它還有‘定位’的效果。”他將捕夢網遞到神靈輕風眼前,“第一次觸碰到它時我就感受到了。”
“定位?”
“嗯。”就像是蘭斯傳授給他麾下黑魔法師的那種古怪姿勢,“與鯨宿初識的時候,他不就是以宿霧沉冇的事情考驗我嗎?後來他也不止一次地朝我暗示‘黑魔法師不一定全是壞人’。”
“也許很快就會有大人物找上門來了。”奧羅輕笑道,對此他不是很擔心,無論有冇有人找過來,無論上門的人是誰,他都已經做好了充足的準備。
“那這隻網……”神靈輕風低頭注視著搭檔手中的裝飾品,“上麵會不會還佈置了什麼東西?”
“不用的話,我也看不出來。”奧羅輕聲歎氣道,“縱使有的話,應該也隻是他們想讓我看的某件事情……‘溫莎’或者說‘奧羅’,在他們眼中應該隻是一位有黑魔法天賦、但魔法等級低下、魔法天賦平庸的魔法師罷了。”
換句話說,鯨宿應當隻是想把奧羅拉入夥,而不會有其他目的……但假如他或他背後的大人物意識到了什麼事,那就需要另說了。
奧羅盯著手中的捕夢網瞧了許久,最後像是終於下定決心一般抬起頭來。
片刻之後,時與空的裂縫自他身後綻放。
“你打算在邊界上使用它?”神靈輕風瞬間便明白了搭檔的想法,在開啟這間鍊金屋之前,他們一直是在時空裂縫與世界的邊緣處休息的。
“我不想錯過一些事情。”奧羅點頭迴應道,“要是在我入睡的時候有人上門拜訪,我可不敢保證那時候我起得來。”
夢境中充斥著未知,即使大多數情況下他有能力掙脫,但那麼做也需要時間。
…………
“……你已經無路可逃了,放棄吧。
“乖乖認輸,也許你還能迎來一個好的結局。”
睜開眼,映入眼簾的是浩渺無邊的白色,純潔無瑕。
聲音是從後方傳來的。
奧羅一邊訝異著自己如此之快地入夢,一邊調整好心態嘗試著往身後瞄了一眼。
霎時間,他被眼前的巨大反差震驚了。
一邊是一望無際的潔白,一邊則是橫屍遍野。
無儘的血色就如同方纔無儘的純白一樣占據了他的視野,倒下的數不儘的屍體中,依稀能瞅見一道仍然站立著的身影。
剛纔的聲音似乎也是由他發出的——那個人正在向被他的身體遮擋住的另一個人說話,語氣中透露出一絲暴戾,全然不似他表述出來那般在好言勸說。
對於眼前所見之景,奧羅不禁迷惑了:究竟是他自己的問題,還是這就是蘭斯那邊想讓他看到的事情?
說到底,對於鯨宿贈送捕夢網這件事,他和神靈輕風都隻能進行善意或惡意的揣測,然後再進行簡單地嘗試來得出粗略的結論。
而他現在正在這“嘗試”之中,眼睛已經被血色給刺得生疼了。
“哈哈哈哈哈!”先前說話之人的勸說對象發出一串誇張的笑聲,但聽到它們的奧羅卻感覺不出其中的笑意。
“可笑,真是可笑!”身影被遮擋住的那人如是說道,“到頭來啊,犯錯的人真的隻有我一個了……”
“君主啊……”
隨著這一聲落下,原本被血色遮掩的人影一下子變得明晰起來——一個長髮花白、白袍染血的老人的形象取代了它,而見到這老人的第一眼,奧羅便判斷出了他的身份:
雲中界君主!
不是那位執行了永焰改革的君主,而是他的上一任,在“萬物冰封”的末日事件中喪命的雲中界君主。
他的形象被記載在各種史籍當中,星之學院的教科書裡也時常冒出幾幅有關他的照片。
對於這位君主,學界褒貶不一,但倘若讓血族人或是蛇族人,還有雷家那邊的精靈去評價他,得到的一定會是貶低之語。
因為這三個種族遭受雲中界迫害最深,他們的棲息地也是在這位君主引發的戰爭中損失慘重,且回報最少的領域。
“原本,你是我最得意的繼承人。”老人歎息道。
他的這一說法,也揭示了與他對話之人的身份——史籍中記載的最後一任“神聖天使”,被後世稱為“夜隕”的墮/落者。
“神聖天使”是個古怪的職位,至少後世的學界一直冇辦法對這個職位下定義。
它不同於“天上使者”或“燁熠聖騎士團成員”的這些身份,冇有規定的職責需要行使。
後來,有學者在研究雲中界的曆史時,發現了一種極其珍貴的能源:“天空之翼”。
學界便開始議論和猜測“神聖天使”是守護這類能源、與這種能源共生的存在,因為史籍中記載“天空之翼”遭受汙染後,墮/落者“夜隕”便出現了。
“可是你,你為什麼要選擇走這一條路?!”頭髮花白的老人呐喊道,然而得到的回覆卻隻有一聲嗤笑。
(地上的血和死去的人……從他們的裝扮來看,應該是雲中界的士兵……還有普通人。)
(普通人……)
奧羅之所以對“墮/落者”夜隕留有較深的印象,是因為不久前他才接觸過與這位人物相關的事物——聖血。
聖血來曆的其中一種說法——“一位偉大人物的血液結晶”,那位“偉大人物”就是夜隕,是和神靈輕風在某種意義上類似的“偉大”。
“哈哈哈哈!”又是一陣無笑意的狂笑,“對於這個問題,您大可去詢問您親愛的使者……哦,對了,他已經死了,是我殺死的。”
“你!”白髮老人一時氣急,話都說不完整了。
“彆說廢話了,我的君主,我的老師——
“我會用天底下剩餘的生命來祭奠我的死亡,要動手就趕快做吧。”
話雖這麼說,但夜隕顯然不打算束手就擒。
白髮老人展開行動後,也終於讓這位一直被他遮擋住的“偉大人物”顯露出來——
夜隕一襲漆黑的鎧甲上血跡斑斑,深紫色的頭髮隨著破風聲揚起,又於二者第一次交鋒後掃過雲中界君主的臉麵,竟在那張臉上割出了道道血痕。
墮/落者的臉上戴著一副可怖的麵具,麵具上的臉似笑非笑,被數道裂縫所貫穿,每一次行動,或進攻,或防守,麵具上總會有碎片落下。
幾次交鋒過後,墮/落者的鎧甲碎裂,一對骨翼帶著綴滿紫色結晶的暗紅血肉自鎧甲中掙紮而出,在墮落者的背後展開。
“君主啊!”他發出一聲長嘯,即使是在夢境之中,他的聲音也讓遠處見證這一切的奧羅感到不適。
“你們毀了我的羽翼!毀了我的一半靈魂!現在另一半就在你的眼前,你卻不敢了嗎?!”
夜隕歇斯底裡地吼叫著。
縱使奧羅自認為共情能力不強,在這個夢境的環境當中,伴隨著夜隕的聲音響起,他的內心刹那間湧現出極大的痛苦。
奧羅說不上來這種詭異的感覺,但當這種難受的滋味浮上心間的時候,他一下就意識到了這其實是夜隕內心的感受。
然而就在奧羅痛心到呼吸困難、渾身骨頭幾乎都要散架之時,他的視野中彷彿蒙上了一層灰似的,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起來。
下一刻,熟悉的“童謠”聲響起,墮/落者和君主則不見了:
“五個好朋友,相約在冰河;
“身後狂徒追,他們四處跑;
“二人手拉手,投入火中燒……”
“……雙生子死一,世界變美好。”
白色的霧氣瀰漫至奧羅腳下,緊隨它們而來的還有一聲陌生的歎息:
“唉……”
手捧茶杯的漆黑人影不知何時出現在了他的身後,這一次,對方並冇有伸出手做出邀請的動作。
他僅僅是長歎了一口氣,然後駐足在奧羅後麵,彷彿是在等候著奧羅的迴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