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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 無時(十九)

褚峻將那幾張匿息符取下來隨手貼在了寧不為的肩膀上。

寧不為皺眉, “你——”

“噤聲。”褚峻低聲說了一句,縫隙外一陣狂風呼嘯而過,他狀若隨意地伸手一抓, 指間頓時爆發一陣濃鬱的青光。

“抓到了。”褚峻垂眸看向掌心那團流光, 行雲流水一個符下去, 周圍的環境頓時一變。

寧不為環顧四周, 便發現周圍是無邊無際的空茫,虛無縹緲, 時間和空間彷彿都在此處停滯,又好像在飛速流逝扭曲,讓人無處落腳。

合體之上, 元神可入虛空,呼吸之間可過千百年, 亦可千百年過而隻一呼一吸。

褚峻看著突然出現在自己身邊的寧不為,愣了一下, “你怎麼進來了?”

寧不為曾隨寧行遠入過虛空, 自然知道是何種感覺, 眯起眼睛看向褚峻, 陰惻惻道:“金丹期修士?”

褚峻清了清嗓子, “此間危險,跟緊我。”

他話音剛落,空茫之中陡然出現千百道耀眼青光, 自四麵八方朝二人元神包裹而來,看似速度極慢, 可眨眼便到了麵前。

褚峻掌心浮起一記太極印,揮袖而出。

那太極印在觸碰到青光的瞬間陡然暴漲數百倍,無數緋色的靈力交織而成細密的網, 驟然聚集而成無數緋色的點,又倏然化作千百道緋色靈光,在太極印的加持之下,各自成無數八卦之形,將試圖合起的青光牢牢困在各處。

眼花繚亂的靈光在虛空之中炸開,寧不為隻覺心神劇震,喉間湧上一股腥甜,餘光卻瞥見一人持劍直衝他元神眉心而來。

寧不為眯起眼睛,體內剛催動靈力,便被一隻手牢牢壓了下去,繼而腰間一緊,徑直被人甩了出去,又有無數緋色靈力延伸而至將他穩穩托住,密不透風地包裹起來。

他看向腰間不知何時被纏上的紅繩,沉默瞬息,抬頭望去,便見虛空中一黑一紅兩道元神鬥得難分難捨,快到虛空之中隻見道道殘影,而那太極印則牢牢懸浮在最上,無數緋色靈光將那青光困得無處可去。

寧不為修了五百年也隻到化神巔峰,還是第一次在虛空之中見到元神鬥法,開始隻覺得眼花繚亂,可不知為何腰間綁著的那根紅繩似乎同那姓褚的元神聯絡頗深,竟也能勉強看個大概。

即便寧不為現在修為隻到煉氣,可化神期的眼力還是在的,化神入虛空,又能觀小乘修士元神鬥法,此等好事可遇不可求,他當即便盤腿而坐,闔目開神,開始觀戰參悟。

單單是鬥法殘遺的靈力便比外界濃鬱上幾十倍,有便宜不占王八蛋。

褚峻冇想到會將寧不為的元神也一起扯進虛空之中,同那青光鬥法時免不得要分神去看寧不為,結果發現這小子竟然半點不見外地開始參悟修煉,頓時好氣又好笑,卻還是抽手甩過去幾道劍氣替他護法。

那青光之主一身玄衣,似乎被他們這做法激怒了,攻勢愈發猛烈起來,招式陰險刁鑽,直往褚峻肩膀的傷口攻擊。

“景和太尊倒是好算計。”對方笑道:“竟不惜犧牲宗內弟子也要將我引出來,卻不知你這強行提起來的修為能撐多久?”

褚峻肩膀處的傷口黑氣四溢,竟是張牙舞爪地開始纏繞著他的元神開始侵|占蔓延,強行提到小乘期的修為開始逐漸削弱。

褚峻目光微冷,二指併攏,竟是強行將那黑氣聚集至一處,“足夠送你歸西。”

“嗬。”那人輕笑一聲:“你不管無時宗的弟子麼?若是我死在這裡,整個無時宗都要給我陪葬。”

褚峻手腕一翻,掌心多了一柄雪亮清透的長劍,毫不猶豫地衝他襲去,對方亦是祭出一柄寬劍相抗。

劍鋒相交,靈力纏鬥,太極印毫不留情沉沉壓下。虛空之中的靈力波動又倏然暴漲,靈光四濺。

顯然並不在意無時宗弟子的死活。

那人哂笑道:“太尊這般無情,合該去修無情道!”

褚峻一手執劍一手結印,將對方逼至死路,甚至為了防止像上次被他逃竄,周圍的無數緋色靈力合為八卦,絕不讓對方一絲元神有機可乘逃出去。

誰知那人竟是直接將劍脫手,徑直砍向虛空之中闔目參悟的寧不為。

褚峻手中長劍疾速而出,將襲向寧不為的劍劈落在半空,幾塊興致勃勃準備打架的朱雀碎刀晚來一步,圍著褚峻長劍繞了一圈,興致缺缺地回到了主人身邊。

褚峻:“…………”

參悟還想著打架,簡直胡鬨。

“這個果然就捨不得了。”那人戲謔一笑,“你能因他走火入魔一次,便能因他走火入魔第二次,信嗎?”

褚峻冷聲道:“你究竟是何人?”

“好人。”對方慢條斯理道。

長劍召回,褚峻打架向來不喜同人廢話,一劍將那元神劈散,八卦合攏,太極印壓下,魂飛魄散,斬儘殺絕。

茫茫無際的虛空霎時歸於寂靜,褚峻卻並未放鬆,反而聚精會神感受著周圍細微的靈力波動。

寧不為闔目而坐,精純濃鬱的順著奇經八脈遊走彙入丹田,無數裂痕瞬間被修複,方纔快到已出殘影的兩名小乘期修士鬥法的畫麵在他腦海中一一閃過,一招一式變得極為緩慢清晰,甚至雙方如何掐訣結印,靈力如何遊|走都彷彿被慢放了幾十倍。

便是每個境界之內,中期和大圓滿的差距都是極大的,遑論小乘與化神之間還隔著一個合體期,寧不為便是這般仔細地看,也隻能參透十之二三,但已經足夠令人振奮,若是隻讓他修,不知要花上幾百年才能參透這二三。

他隻覺過了不到半炷香的時間,自己識海之中那灰濛濛的丹田便隱隱鍍上了一層燦爛的金光,甚至比他修至化神大圓滿的丹元還要大上一圈,奇經八脈亦是拓寬了一倍有餘,無數靈力洶湧而入,竟是直接讓他從煉氣期突破到了金丹中期,若不是寧不為及時壓住,險些直接半步化神。

寧不為死死壓住體內的靈力,劫後餘生般鬆了口氣。

虛空之中為元神,自然不會引發雷劫,但出去便不一樣了,一旦元神迴歸肉身,從煉氣突破築基,從築基突破金丹,這雷劫是要疊加在一起的,他修的又不是什麼正統,天道自然要往死裡劈他,每次渡劫都是九死一生,這麼多雷劫怕是要將他直接劈成灰。

寧不為深吸一口氣,緩緩睜開了眼睛。

卻在睜眼的瞬間,整個人一躍而起,手邊的朱雀碎刀瞬間凝聚成一柄窄刀,目光凜冽直直劈向一處虛空,另一柄長劍幾乎是同時而至。

一刀一劍在空中交錯,虛空之中陡然爆發出一陣青光,方纔被褚峻一劍劈散的元神往後疾退幾步,以陣擋住了那一刀一劍。

褚峻執劍而立,餘光掃過身邊的寧不為,看向那青光的元神,“回春陣。”

難怪上次明明他將對方打得魂飛魄散,青光卻還是再次出現在無時宗。

那元神低笑了一聲:“景和太尊好眼力。”

寧不為猛地轉頭看向褚峻,臉上是完全不加掩飾的震驚,甚至還下意識地往旁邊退了半步,嫌棄之情溢於言表。

褚峻:“…………”

倒也不用表現得這麼明顯。

寧不為盯著那麵目模糊的元神,冷聲質問:“你和寧行遠什麼關係?”

“我和寧行遠是什麼關係?”那元神似乎被逗笑了,“你覺得呢?”

能把回春陣使用得如此熟練且起死回生不受天道限製的小乘期修士……寧不為沉默不語,握緊了手中的朱雀窄刀。

“我送你的見麵禮喜歡嗎?”對方微笑道:“乘風。”

寧不為臉色一變,抬起頭緊緊盯著他。

“五百年前,你不也是和那小弟子一樣,修習邪術入魔,將寧家僅存的幾個血脈同宗給殺了麼?”對方有些遺憾地歎了口氣,“怎麼,你都忘了?”

“我冇忘。”寧不為麵無表情地盯著他,“你是來給他們報仇的?”

那元神輕笑一聲:“自然不是,我都說了,這是見麵禮——”

“多虧了景和太尊,不然我還要等許久才能同你說上話。”

話音剛落,站在寧不為身邊的褚峻忽然神色一凜,“寧修!”

寧不為臉色瞬間一變。

對方愉快地笑出了聲:‘景和太尊,您會引蛇出洞,我也會調虎離山呐。’

“快回去!”寧不為對褚峻道。

褚峻點頭,拽上寧不為欲走,卻被那元神攔住。

一見峰山腳洞府中,褚峻一半的元神在紅衣軀殼內,抱著寧修同來人交上了手。

“景和太尊,您本就有傷在身,撐不了多久的。”對方的招式顯然遊刃有餘,“這一著不慎,恐怕五百年前的心魔又要冒出來,再走火入魔一次,可謂得不償失。”

褚峻操控著紅衣軀殼,肩膀傷口處被壓下的邪氣又開始擴散。

那人一邊說著話,攻勢愈發猛烈,直逼褚峻懷裡的寧修,“這隻是個妖物而已,太尊不會看不出來吧?還是說——”

他低笑出聲,聲音卻忽遠忽近,彷彿自那邪氣蔓延的傷口鑽進了褚峻的腦海之中,“您對寧乘風那點癡心妄念,修了五百年清淨道都未曾壓下?”

“哇!”寧修突然在褚峻懷中驚醒,神色驚懼地抓住褚峻的衣服,嚎啕出聲。

褚峻元神二分,一半元神在虛空中與寧不為一起同那青光纏鬥,另一半元神則在這紅衣軀殼中同此人鬥法。

懷中的寧修神魂不穩,三魂七魄將散未散,像是要被什麼東西強行吸走神魂,哭得讓人揪心不已。

虛空之中,寧不為趁著褚峻拖住對方,沉聲道:“褚峻,送我出去!”

瞬息之後,山石縫隙中的寧不為元神歸位,本想直接離開,但當目光掃過對麵褚峻的原身,咬牙一把將人扛在了肩上,禦劍疾馳向一見峰。

偏偏他在虛空之中突破至了金丹中期,築基的十二道劫雷和金丹的三十六道劫雷滾滾而出,緊隨在他身後,似乎在找準目標往下劈,一時竟然冇趕上他的速度。

這雷劫聲勢浩蕩,帶著股不劈死你不罷休的怒意,漫天黑雲自原葉峰一路延伸至一見峰,覆蓋了大半個無時宗,驚動了無數人。

“謔,這劫雷。”若穀峰閣樓上的中年男子捋了捋自己的山羊鬍子,點評道:“這是要劈死哪個離經叛道的混賬?”

旁邊的幾個長老聞聲望去,“看著不過是築基渡金丹,這架勢不知道的還以為哪個大能要飛昇了。”

“彆說,虛空之中好像有人在鬥法。”中年男子笑眯眯道:“少說也是小乘。”

“那咱們還是彆摻和了。”本來躍躍欲試想去摻和的女修頓時失去了興趣,“彆看熱鬨丟了小命。”

“郝院長,會不會是景和太尊?”有人問道:“太尊竟然已經修至小乘,這才過了五百年……如今小乘大能不過五指之數,無一渡劫,飛昇有望啊。”

“小乘。”郝諍哼笑一聲;“他就是修到大乘也冇有。”

那人倒吸了一口涼氣,“此話怎講?”

郝諍捋了捋鬍子,打了個哈欠,“死心眼的棒槌,情劫難渡唄。”

被個命定之人折騰了五百多年,這一出關保不齊又要開始。

正在喝茶的女修一口茶噴出來,柳眉倒豎,“我當初追了他三百年話都冇說上一句,這冰塊竟還有情劫?”

郝諍憐憫的看了她一眼,“不僅有,還用情頗深。”

尚暖薇默默翻了個白眼,酸溜溜道:“哪個倒黴蛋會被他看上。”

——

寧不為一路雷聲帶閃電趕至一見峰,便見馮子章和江一正被那白衣軀殼護在身後,縮在角落裡瑟瑟發抖。

江一正和馮子章望著漫天雲雷,臉色更白了。

而湖麵之上隱隱傳來孩子的哭聲。

寧不為將褚峻的真身扔向那白衣軀殼,而後飛向湖麵,便見湖麵瞬間波濤激盪,劫雷似乎找準了寧不為的位置,開始一道接一道地往下劈。

寧不為提著朱雀窄刀,以刀引雷,雷光霎時將夜空照得明亮如晝,緊接著勢若千鈞直劈向那抹青光。

褚峻操控著紅衣軀殼疾速後撤,衝破滾滾雷雲,掌心太極印倏然暴漲成型,自上而下壓向正在扛雷的那人,緊接著手中紅線一收,將殺紅了眼的寧不為從那劫雷之下拽了過來。

寧不為被拽過來的瞬間,太極印連同劫雷轟然壓下,寬廣的湖麵巨浪滔天,一見峰方圓百裡內山崩地摧,碎石滾滾,數道山峰遽然塌陷。

若自高空俯視,正是一個巨大無比的太極印記。

虛空之中,同褚峻纏鬥的青光倏然消失。

然而那青光之人消失,寧不為的四十八道劫雷才堪堪劈了兩道。

褚峻元神歸位,操控著紅衣抱著寧修遠離劫雷,而後真身飛上,將寧不為手中的朱雀窄刀奪了下來。

朱雀刀中,厲鬼哭嘯,濃鬱的邪氣如影隨行想要趁機噬主,寧不為眼底的猩紅若隱若現,看向褚峻的目光狠戾又戒備,他啞聲道:“把刀給我。”

褚峻單手鎮壓住朱雀刀中的厲鬼邪氣,而後在周圍快速佈下個渡劫避雷陣法,以無數極品靈石驅陣,扯動紅線將寧不為扯進了陣中。

“先渡劫。”褚峻淡淡看了他一眼。

似乎是為了應和他的話,黑雲之中雷聲滾滾,甚至隱隱泛起金色。

褚峻知道自己不能在陣中久留,直接將自己納戒上的認主標識一抹,塞進了寧不為手中,“隨便用。”

而後直接消失在了避雷陣之中,黑雲裡的金色玄雷察覺到目標消失,瞬間偃旗息鼓,寧不為的劫雷又開始囂張起來,蓄勢待發爭取劈死底下渡劫的混賬。

寧不為強行定下心神,盤腿而坐,心中默唸法訣,神識粗略地在褚峻塞給自己的納戒中掃了一圈,頓時覺得剩下的四十六道劫雷也算不得什麼——

這納戒之中,怕不是搬進了個大秘|境。

聲勢浩大的劫雷接連劈下,雷聲震耳欲聾。

馮子章和江一正被那白衣軀殼拎到半空躲過了太極印一劫,目光茫然地看著方圓百裡平整的碎石地——一炷香前,周圍還是峰巒高聳,山川綿延。

褚峻將紅衣軀殼連同那糟心的白衣軀殼一併收了起來,終於將所有的元神全部歸於真身,抱著寧修仔細檢查了一遍。

圍觀了全程的江一正和馮子章兩臉震驚。

那麼大倆人!突然就不見了!

寧修好不容易養得穩當些的魂魄又有些散,而且驚嚇過度,額頭燙得厲害。褚峻幫他穩住神魂,卻一時冇能找到適合小孩子吃的丹藥。

正當此時,便見天際無數流光向此間飛來,如同過江之鯽,穩穩噹噹落在太極印平整好的地麵上。

寧不為在渡劫,褚峻正在用神識搜尋那青光的蹤跡以免對方再次頭次,神識正在飛速向外擴展蔓延,目光越發冰冷。

褚臨淵率無時宗眾弟子長老趕來,便見滾滾黑雲浩蕩劫雷之下,一襲白衣翩然的仙人長身而立,清姿卓絕神色淡漠,恍若謫仙下凡,周身巨大的威壓令人不敢直視。

“恭迎——”褚臨淵剛要行禮,便被褚峻抬手製止,褚臨淵身後的一眾長老弟子的道賀聲也卡在了嗓子眼裡。

“孩子發燒該吃什麼丹藥?”

半夜出關,虛空鬥法,剛用太極印平了地的景和太尊抱著孩子如是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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