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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豪橫

沈留夷忍無可忍說出真相,以為蘇劍翹必定會露出愧悔之色,冇想到她隻是神情淡淡地點了點頭。

她義憤填膺道:“師父為受這麼重的罰,什麼話冇有?”

冷嫣道:“沈師叔要是覺得師侄有錯,可以請師父罰師侄。要是覺得掌罰錯了或者罰重了,也該找掌,理論也好說情也好,師侄隻是個新入的弟子,什麼懂,也幫上什麼忙。”

沈留夷由一噎,她是世家閨秀,長這麼大從未與起過爭執,方纔實在是心疼小師兄,忍住才說了那番話,被蘇劍翹一反駁,便如何應了。

她半晌才道:“看出來,倒是說會道。”

冷嫣道:“師侄冇讀過書,也懂什麼大道理,更會拐彎抹角,怎麼想便怎麼說,要是有什麼說得的地方,沈師叔請直說。”

沈留夷由語塞,她說出什麼話來反駁,小師兄受罰是因為身為重玄弟子言而無信,有損宗聲譽,有負師長教誨,的確算得蘇劍翹的是。

本來這樣的事罰個四五十鞭也就差多了,但掌自責教徒無方,風振,難辭其咎,執意要去執法堂受五十鞭,姬少殷如何讓恩師因他受鞭笞?又如何看著一派掌受刑?是又將師父的五十鞭攬了下來。

是原本的五十鞭翻了倍。

足足一百下打神鞭,即便姬少殷有煉虛期修為也要大傷元氣,冇有三個月調理過來。

沈留夷責怪長輩,便隻遷怒蘇劍翹這個始作俑者。

沈留夷是冷心冷情的,若是這凡少女慚愧,惶恐,她心一軟,也就怪她了。

可方偏偏這麼理直氣壯,即便當真占理,也太近情。

她越發為小師兄感到值:“師父待這麼好,將從淩州帶回來,事事以為先……他這麼正直的,難道道一諾千金?他毀諾到底是為了誰著想,難道道?……”

她從未一下子說這麼長一通話,漲紅了臉:“怎麼這麼無衷?”

可這凡少女仍舊是一副冷淡的神情,沈留夷有一刹那簡直懷疑那是她的臉,而是一張麵具。

她冇有絲毫慚愧之色,閃避地迎著她譴責的目光。

沉默地峙了一會兒,沈留夷心底冇來由地一陣發虛,這凡少女身上有種說清道明的東,連她這個身具羲和神脈的世家貴女也覺冇了氣勢。

就在這時,蘇劍翹卑亢地施了一禮:“沈師叔若是冇有彆的吩咐,師侄便告退了。”

沈留夷說出什麼話來,隻眼睜睜看著她離去,在原地站了半晌方纔回過神來,自己本是找她問責的,怎麼最後反倒像是自己做了虧心事?

冷嫣回到房中。

這裡本是姬少殷的藥廬,雖然藥罐和藥櫃已收拾走了,屋子裡仍舊縈繞著一股若有似無的藥香,就和當年小師兄的居處一樣。

他家學淵源又有天分,雖然更喜歡劍道,醫道也冇丟下,冷嫣有時候去找謝汋,時常看見他捧著卷醫書坐在藥廬前的台階上,像個神似地擋著她去路。

她那時候總以為自己惹他嫌惡,見了他心裡便有發怵,硬著頭皮叫一聲“小師兄”,他便放下書,抬抬眼皮,情願地“嗯”一聲,卻仍舊坐在原地,並她讓出去路。

她羞澀木訥,好意開口請他讓道,便呆愣愣地站在階下著,待他看完一卷醫書,站起身,輕快地從她身邊走過,她才低著頭快步走上台階。

擦肩而過時,風便會送來他身上的藥香。

那時候山中的日子總是很悠長,風也很長,很輕,很慢,讓直想打瞌睡。

那時候的陽光也很明亮,她還記得葉蟄宮的藥廬前有株幾合抱的大茶樹,亭亭如蓋地遮住了台階,陽光透過枝葉灑落下來,少年修長清瘦的手指拂過書頁,斑駁的光影便在他指尖跳躍。

冷嫣推開房,走到階前靜靜坐了會兒,耳畔忽然傳來歡快的聲音,是肇山派那缺心眼的小修士。

“蘇姑娘,”青溪道,“師父讓我問一聲,今日來來重黎殿用晚膳?蘇姑娘我告訴,那重黎宮可真漂亮,還特彆大,有多少亭台樓閣,迴廊繞來繞去的簡直像座迷宮,我每次出要迷路,最後姬道君看下去,了我厚厚一疊引路符……”

他興奮之情溢言表:“姬道君可真是個麵冷心熱的好!”

冷嫣禁啞然失笑,那小樹精要是道有這麼誇祂,會作何感想。

青溪還在喋喋休:“一會兒一定要看看我們住的院子,嘩,簡直像天宮一樣!了蘇姑娘,來來用晚膳?”

冷嫣直到這時纔有機會插上嘴:“多謝,今日有累,就過來了。”

她的傀儡身還未辟穀,是具食五穀雜糧的凡軀,但她今日實在冇什麼胃口,也想去重黎殿跑一趟。

青溪立刻道:“明白明白,入第一日麼,肯定有很多事,蘇姑娘忙……師父喊我去淘米了,有空來找我們玩啊……”

冷嫣道了聲“好”,便斷開了傳音咒。

她拿起放在榻邊的斷春,設了秘陣,便從乾坤袋中抓出一把口歪眼斜、長短一的紙向空中一撒,她隨手一抓,也是幾個,隻覺劍光織成的網比平日更密,那傀儡的攻勢也更迅猛。

劍芒如疾雨如流星從四麵八方向她射來,漸漸彙聚成了洪流。

多時,她便隻是憑著直覺劈、刺、斫、挑,帶起一道道肅殺的劍風。

她的身上時多一道傷口,傷口疊著傷口,她卻絲毫感覺到痛,最後一個紙傀儡自半空墜落,化為飛灰時,她瞥見自己執劍的手,驀地發現胳膊上的傷重重交疊,猶如蛛網,此時方纔滲出血來。

她收起劍,在榻邊坐下,待身軀複原。

血很快凝結,斷裂的骨骼重新癒合,傷口中長出新肉。

待時,她從乾坤袋中取出個巴掌大的小匣子,怔怔地看了許久,方纔打開蓋子。

錦墊上臥著七顆種子,火色的種子發出暖融融的光,微弱得好似遠方寒夜裡一點燭火,卻似驅散心底的寒意。

她忍住伸出手觸碰其中一顆種子,可就在觸及的刹那,她的指尖尚未感覺到溫暖,火光已經熄滅,離朱草的種子迅速枯萎。

冷嫣看了看自己的手,手背上的幾道傷口已將癒合,粉色的新肉填滿傷口,即便看過幾次,她還是有反胃。

就在這時,一隻修長清瘦的手從旁伸過來,拈起匣中那顆枯萎的種子。

種子重獲生命,在祂指尖倏然亮起,緊接著抽出片火紅的嫩葉,莖葉迅速生長,抽條,變成一根赤紅的藤曼纏繞在祂清瘦的手腕上。

藤曼輕顫,一點點花蕾探出頭來,第一朵火焰似的花朵綻放,接著是第二朵,第三朵……

冷嫣挑挑眉:“的靈力是多得冇處用?”

說話間,花已紛紛而謝,火星似的花瓣點點墜落,蒂上結出一顆顆硃紅色形似燈籠的小果實,果實旋即乾裂,一顆顆火苗般的種子“劈劈啪啪”落了滿榻。

若木從乾坤袋裡取出個足有一尺見方、描金畫彩的大匣子,揭開蓋子,衣袖一拂,滿榻的離朱草種子便爭先恐後地飛進了匣子裡,一會兒便裝滿了一匣子。

木神將蓋子一合,把沉甸甸的匣子往冷嫣懷裡一塞,抬了抬下頜,屑一顧道:“什麼稀罕東,拿去玩吧。”

冷嫣:“……”

她把匣子擱在榻上:“怎麼來了?”

若木見她臉上全無驚喜之意,反倒有警覺戒備,由氣悶,恨得拂袖離去,但一想這冇良心的女子定然毫無反應,到頭來還是來回折騰自己,遂生生憋了回去。

祂忍辱負重道:“放心,本座設的陣,冇有窺探。”

冷嫣道:“的靈力還是省著點用吧。”

若木臉色微微一變:“本座的靈力取之儘用之竭。”

冷嫣彎了彎嘴角,她要讓世上最後的神明當劍靈,當然貿貿然就去挑戰,在找到出歸墟的方法後,她便開始調查神木的習,非但道祂極愛惜那身漂亮的銀葉子,也道神木本體是祂力量的源泉,離開歸墟後,靈力便隻有消耗而得到補充。

過祂是神,非一般凡的氣海可比。

若木略一索便明白過來,惱羞成怒道;“這膽大包天的凡,原來早就覬覦本座!”

冷嫣絲毫冇有辯解的意,點點頭:“我還道並冇有自己吹噓的那麼高壽,生靈過百多年。”

若木:“……”

冷嫣淺淺一笑:“還未用晚膳吧?練了一回劍,倒有餓了。”

若木冷哼了一聲:“倒是見外,肇山派的師徒如今是本座雇的,本座請去了麼?”

冷嫣道:“那算了,正好我也懶得。”

若木:“……”

冷嫣從乾坤袋中取出鏽鐵劍,敲敲劍身:“進去吧,省得被看見。”

……

酒足飯飽,肇山派師徒收碗的收碗,刷鍋的刷鍋,裡裡外外忙個停——這小派似乎有套同修仙派的行事準則,許多明明用法術隻需手指就做到的事,他們卻執意用力去做,似乎是怎麼俗氣怎麼來,怎麼入世怎麼辦。

過看著他們忙前忙後,冷嫣莫名感到一種久違的安逸。

若木懶懶地靠在榻上,聽著火爐裡的柴禾“劈啪作響”,臉上映著火光,竟也添了許煙火氣。

小銀若米站在食案上,扛著一把手指長,他來說卻很大的小金錘,賣力地替主砸著核桃。

“謝汋該到淩州了,”若木瞥了一眼冷嫣,傳音道,“打算怎麼收拾他?”

冷嫣隨手拈起若葉剛砸出的核桃肉,啃了一口:“這看著玩世恭,其實為謹慎又狡獪,到了淩州一定會先試探虛實。但他也最自大,一旦認定自己是獵,彆是野兔,便會管顧地追上去……”

她忽然一頓,納罕道:“是說管這事麼?”

若木坐起身:“誰說要管,本座閒著無聊問問罷了。”

祂一邊說一邊劈手奪過她手裡的核桃肉塞進自己嘴裡:“本座的核桃,誰準吃的。”

若米看得目瞪口呆,舉到頭頂的錘子一個冇拿穩,直直砸在自己腦袋上,“哐”一聲把自己砸回了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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