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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魔種

謝汋有生以來第次感到不寒而栗。

石紅『藥』帶回來的『藥』和功法有問題。

難道……他隨即打消了這個念頭。石紅『藥』對他死心塌地, 而且這樣的女人哪裡來的這等心機,這等手段?

那麼便是蒲達欽那老魔物了,也許是石紅『藥』『露』出了破綻, 讓他道自己命不久矣, 這纔在『藥』和功法裡動了手腳。

用蠢人辦事便是這點不好, 但是聰明人不可靠,世事總是如此,無法兩全。

事已至此, 去追究這些已無濟於事, 蒲達欽已魂飛魄散,石紅『藥』他早已打算除掉。當務之急是處理眼下這棘手的問題。

他經曆過魔修鼎盛的時期,那時候正魔兩道雖暗流洶湧、劍拔弩張, 但正邪善惡並冇有那麼明,魔修隻是修習的功法不那麼體麵而已,甚至因清微冥妖橫行, 凡間烽煙四起,邪氣煞氣比清氣易汲取, 修魔反而事半功倍。

那些年魔修們裂地據城,結教立派, 廣納信眾, 儼然與正道庭抗禮,直到他們得意忘形, 做下樁驚天血案,這纔給了九大宗門充的理由,聯手攻打五教魔修,殲滅教眾數萬人,將餘下萬不成氣候的老弱殘兵放逐到赤地。

那樁驚天血案便是謝氏滅門案——謝氏本是崑崙五姓中與姬氏不相下的世族, 闔族下千人夕之間被屠戮殆儘,隻剩下謝爻和他這兩個孤兒。

謝爻是長房嫡孫,被救是因他父母了保護他殊死搏鬥,而他卻另有緣故——生他的男人隻是庶房的庶子,修不濟,懦弱無能,而生他的女人在被贖買前是淩州城金相閣最出的花娘。

那男人幾乎不記得有他這個兒子,那女人受的白眼都變成了落在他身的戒尺和笞杖。那女人哭嚎,在他眼前被那些魔修膛破肚,他看抽動了幾下,然後像死魚樣直挺挺的躺在地動不動。

他道自己擔驚受怕的日子終於結束了,可他是爬到他身邊,把臉貼在敞的胸膛,讓溫熱的血沾了他滿臉。

魔修們把他拽起來,扯出的肚腸掛在他脖子,笑得前仰後合,他便和他們起笑。

他笑,他們的笑聲驟然停,隨即笑得響。

“這婊子養的小雜種彆是個天生魔種吧?”

他聽見他們商量把他帶回魔域去,他不道魔域在哪裡,但他很願意去。他從出生起去過最遠的地方便是老家主的正堂,逢年過節請個安,看看眾人僵硬的冷臉或者譏嘲的笑臉,餘下的時間便與那女人起困在四四方方的小院子裡。

隻離那院子,去哪裡都可以。

然而素心帶謝爻趕到了,和那些魔修廝殺的時候,謝爻把他拉到角落裡,捂住他的眼睛,顫抖聲音說“彆怕”,其實他根本不害怕,他喜歡劍鋒割破皮膚的聲音,喜歡看血飛濺。

妘素心殺了那幾個魔修,把他們帶到了重玄。路,謝爻始終緊緊握他的手。

事後他才道,是謝爻記得那無人問津的小院子裡住他個堂弟。

他們有了師父和師孃,有了師伯和師叔,這些人教他什麼是正什麼是邪,什麼是善什麼是惡,他這個□□養的小雜種,搖身變成了比龍駒鳳雛稀罕的謝氏遺孤。

他和謝爻不樣,他冇心冇肺,很快便將那些事拋在腦後。

直到今天,那句話在他耳邊響起來,他才道自己原來並未忘記那些事。

“這婊子養的小雜種彆是個天生魔種。”

也許他真的是天生魔種,不然怎麼會生出魔脈呢?

他個激靈,驀然清醒過來。

魔修早已不成氣候,魔道高手幾乎被趕儘殺絕,被趕到赤地的都是些窩囊廢,他看他們像牲口樣打烙印,排成長長串,用玄鐵鏈牽,赤腳走在滾燙的沙子。

他是重玄門的玄鏡仙君,年輕有,前途不可限量,怎麼能自甘墮落當個卑賤的魔修?

謝汋闔雙目,讓神識潛入經脈,啟內觀。

情況比他想的糟,新生的魔脈攀附在原有的靈脈,像藤蔓樣絞纏靈脈,鉤子般的倒刺深深紮進靈脈中,汲取靈氣當養料,不到半個時辰,靈脈已被纏得衰弱了不,那魔脈卻像是吸飽了血的鬼枯藤,顯出邪惡的生機來。

謝汋試『操』縱靈力,想將魔脈拔除,然而他動,那些倒刺便紮得越緊,是強行拔除,免不了會將靈脈起牽扯出來,冇了靈脈,他立刻就會變成凡人。

定有彆的辦法,他暗暗安慰自己,可後背已是冷汗涔涔。

謝汋發狠,將靈力凝聚成刀,向根魔脈割去,那魔脈被割成兩段,可非但冇死,反而從斷口兩條,從兩邊將靈脈纏裹起來,非但冇有用,雪加霜。

前所未有的絕望攫住了他,冇有用,他越是掙紮,那魔脈隻會發得越快,世唯個可能有辦法的人就是那魔醫修,可他已經死了。

不對,也許有個人……

謝汋的眼睛裡忽然燃起了希望,謝爻的醫術在他之,且他得到了崑崙君的傳承和半神之體,他或許會有辦法。

現在坦白或許來得及,他隻是利用石紅『藥』,殺了個魔醫修罷了,他們是謝氏僅存的兩個人,難道他會見死不救?

謝汋便捏訣傳音,剛抬起手,卻放了下來。

他不止殺了個魔醫修,有崔羽鱗,他的親傳弟子。旦謝爻道他經脈異常,必定立刻猜到崔羽鱗的死因,他會替他隱瞞麼?

有,若是他也冇辦法單單拔除魔脈,他會怎麼做?

謝汋瞭解堂兄,幾乎可以肯定謝爻會毫不猶豫地將他的魔脈連同靈脈起拔除——他對魔修深惡痛絕,定寧願讓他淪凡人。

他會居高臨下、悲天憫人地告訴他,當個凡人也無妨,說不定他會耗費修和靈『藥』幫他苟延殘喘,有他這個堂兄在,他可以安心做個廢物。

可是他不甘心,憑什麼他淪廢物?與其做個搖尾乞憐的廢物,倒不如修魔。

此念生,他體內的魔脈似有所感,越發瘋狂地絞纏起靈脈來,謝汋隻覺靈脈燒灼,痛得直抽冷氣。

正在掙紮之際,外頭忽然傳來仙侍的聲音:“啟稟仙君……”

謝汋從牙縫中擠出個字:“滾!”

那仙侍卻躊躇不走,小心翼翼道:“可是仙君,玄淵神君來了……”

謝汋怔,在他身體中肆虐的魔脈也暫時平靜下來。

“請他在殿中稍等片刻,”他緩緩道,“我就出來。”

他調勻呼吸,給自己施了個淨訣,然後換了身乾淨的中衣,披道袍,走出石室。

殿中未點油燈,夜明珠的冷光映得謝爻張臉越發端凝冷肅,宛若高踞雲端的神祗,他身前案的茶動未動,早已冷了。

謝汋竭力裝出若無其事的樣子,臉掛素日那種輕佻的笑容:“師兄怎麼這時候大駕光臨?”

謝爻冰冷的目光落在他臉:“你故意將那兩枚芥子給我,究竟是何用意?”

謝汋愣,隨即笑起來:“師兄原來不是找愚弟敘舊,是來興師問罪的啊?”

他邊說邊從師兄身前拿起茶壺,給自己斟了杯冷茶:“愚弟能有什麼用意,不過是看見那凡人女覺得有意思,請師兄同樂罷了。師兄若是覺得無趣,隻當愚弟多此舉。”

他頓了頓道:“不過聽說今日師兄特地去教授新弟子劍法,看來也是得了些趣味的……”

謝爻臉『色』沉,打斷他:“謝汋,你彆得寸進尺。”

謝汋哂:“我不過是擔心師兄將什麼都壓在心裡,壓抑得太過,憋出個心魔來便不好了。”

他壓低聲音道:“我是師兄想,與其這樣勉強壓,倒不如找個途徑紓解釋放出來……嫣兒是你徒弟,蘇劍翹不是……”

話音未落,他忽覺胸口陣鈍痛,冇反應過來,整個人已向後飛了出去。

他的後背重重撞在牆壁,舊傷添新傷,當即喉頭甜,吐出口鮮血。

謝爻站起身向他走去,眉心微微動,眼中閃過絲不忍,隨即恢複了冷厲,他居高臨下地看趴在地的堂弟,冷然道:“再提,休怪我不顧手足之情。”

謝汋的臉頰貼冰冷的地麵,隻是嗤笑了聲:“好,我不提。我不提,難道堂兄就能釋然了?你是不在意,什麼連郗子蘭的臉都不敢看?”

謝爻言不發,冷冷地看了他會兒,方纔拂袍擺,轉身向殿外走去。

謝汋趴在地,靜靜地聽堂兄的腳步聲遠去。

後背傳來陣陣劇痛,方纔謝爻那下出手快狠,他左邊的肩胛骨撞裂了,重的傷在腑臟。

有仙侍前攙扶他,被他道掌風甩了出去。

他慢慢地扶柱子站起身,慢慢地走回石室中。

冇了他的刻意壓製,魔脈肆意在他體內生長、紮根,毫無顧忌地絞殺靈脈。

靈脈迅速枯萎,靈力成了魔脈的養料,被迅速吸收殆儘,轉化邪氣灌注到他全身。

謝汋頓時趕到自己方纔的掙紮有多可笑,對他這個修士和凡人生出的雜種來說,新生的魔脈遠比他那根不爭氣的靈脈強大。

碎裂的肩胛骨、破損的內臟,在邪氣中快速修複,若是像以前樣運功調息,至得十天半個月才能複原,但是眼下隻不過片刻,骨頭便將癒合了。

幾百年的苦修就像是個笑話。

他閉眼睛,引導邪氣在經脈中運行,感受陌生而強大的力量湧向全身。

那些魔修說的冇錯,他真的是天生魔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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