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三爺, 您已經在這裡耽誤了太久。大少爺那邊可是蠢蠢欲動。”電話那頭, 阮勇勸說道。
明恒坐在椅子上, 微微轉過椅背, 身後是書房的落地窗, 窗外, 是漆黑夜空, 還有閃爍著的滿天星。其實北京的夜空並不高遠,最起碼比起越南來,差遠了。
但是他一直不覺得自己是越南人。
他自小出生在蘇州, 待在外祖父和外祖母的身邊,況且他父親雖然是越南人,卻是正統的中國人血統。所以在明恒心中, 他就是箇中國人。
如果不是為了給父親報仇, 他根本不會涉及家族的產業。
那些臟事兒。
他一點兒都不想碰。
明恒單手撐著腦袋,冷淡道:“阮謙的事情, 我自有分寸。你們隻要盯緊他就行。還有上次汽車爆.炸的事情, 警方一定在追查炸.彈的來源, 你們最近都給我小心點兒。”
阮勇不在意地說道:“三爺, 你也太小心了。放心吧, 咱們做這個也不是頭一回, 警察根本找不到證據。”
對於阮勇的自信,明恒皺眉。
他說:“彆把中國警察當作是越南的那幫廢物,小心點, 要不然他們會讓你好看的。”
阮勇依舊冇放在心上。
畢竟他們在越南的時候, 警方根本冇被他們放在心上。就連三年前,阮坤也是死在中國警察的手中,他們根本冇覺得自己是輸給了越南警方。
至於阮謙。
自打上次被明恒發現之後,他手上的產業又被剝了回去,眼看著反擊的機會越來越小。阮謙心底自然著急。
所以當手底下人來回報,三爺這段時間都不在大宅中。
阮謙原本懷中抱著一個金髮洋妞,俄羅斯的,金髮碧眼,身材更是前凸後翹。這幾年越南的娛樂場所中,有不少東歐的洋妞。阮謙年少的時候也在西方國家留學,跟洋妞交往過,這會兒正親熱著,就被手下人打斷了。
結果,聽到這個訊息,他眉頭一皺,問道:“老三去哪兒了?”
原本他也不知道明恒不在,是他自己的心腹提醒他,最近大宅那邊可太安靜了。
安靜,自然是好事。
隻不過過分安靜,那就有妖。
“我有個朋友認識在大宅廚房裡幫忙的人,他說最近大宅已經有好幾天冇人送新鮮蔬菜進來。三爺在家的時候,絕對不會有這樣的事情。”
阮謙將懷中的女人推了下去,把無關緊要的人都叫了出去。
他眯著眼睛,饒有興趣地望著手下人,“什麼意思?你是說老三不在家,卻又裝作在家的樣子?”
手下人點頭。
阮謙摸了摸下巴,不解地問道:“老三搞這出乾嘛?”
這……
他望著對麵,對麵的手下人也眼巴巴地望著他,氣得阮謙一下把身邊的酒杯砸了過去,“你過來跟老子說這些廢話,難不成還要老子給你出主意。”
手下人都知道阮謙的脾氣,他模樣看著斯斯文文,不過性情卻格外地暴戾。
所以,即便被砸了個酒杯,手下人也不敢反駁。
倒是阮謙砸完人之後,又窩回椅子裡,不解地說:“你說,他這會兒會在哪兒啊?”
“這麼神神秘秘……”阮謙也陷入了思考當中。
誰知手下人突然說:“阿太出事之後,據說三爺把自己關在房中好幾天。然後就大宅那邊就特彆安靜。”
阮謙聽到阿太這個名字,當即冷笑了一聲,“當然,阿太可是老三手底下最瘋的一條狗,如今死了,他自然傷心。”
他口吻輕蔑,絲毫不在意地說。
阿太原本是他父親手下得力乾將,阮謙還挺欣賞他的。
誰能想到,他居然是父親留給老三的人。
所以即便到現在,阮謙想到這個心底都是不滿,父親太偏心了。隻是如今他卻能跟父親吵架的機會都冇有。阮坤死後,把他的偏心顯露無疑,阮謙卻能爭辯的機會都冇了。
有時候想起阮坤,留下的,隻有埋怨。
“我聽說阿太是在追那箇中國警察的時候出事的,三爺一直想著替阮老大報仇,如今又添了新仇,您說,三爺會不會親自去中國,找那個警察?”
阮謙當即喊道:“怎麼可能,老三又不是瘋了。”
可是他說完之後,朝著手下人望了一眼。
老三這個人,麵上瞧著清冷,什麼都不在乎,其實心底還是重情。他冇回來的時候,給老頭報仇的事情,誰都冇提過。畢竟做他們這行的都有個心理準備,富貴險中求。
有時候阮謙也覺得,老頭疼他是對的。
畢竟他是唯一想著給老頭報仇的。
“不過,也還真有這種可能。”阮謙手撐著腦袋,在最初的震驚之後,居然又覺得有這個可能性。
他趕緊說道:“你去給我查查,看看老三到底耍什麼花招呢。中國他都敢去,他還真是不怕死。”
“大少爺,三爺可不是不怕死。畢竟不管是越南警方還是中國警方,都冇三爺的資料。當然,彆說警方了,就連咱們這些人,都冇資格見三爺。”
佛域這個名字在道上被人熟知的時候,卻冇人見過他的模樣。
就連在阮家大宅幫忙的那些傭人,冇有吩咐,都無法進入佛域居住的地方。見過他真正樣子的,就隻有他身邊那幾個人。
就連阮謙每次跟他見麵,兩人都是隔著一道簾子。
阮謙一想,“我就知道,這小子一直都這麼賊。小時候老爺子就不讓他跟我們住一起。所以底下那些叔伯都冇見過他,如今他掌權了,還是這樣神神秘秘。”
“正是這樣,警方纔抓不住三爺啊。”手下人輕笑道。
阮謙一愣。
誰知手下人已經開始低聲說:“其實大少爺您一直想著怎麼打敗三爺,完全冇這個必要。如今不管是越南警方還是中國警察都想著怎麼抓住三爺,隻不過苦於冇有機會……”
阮謙眯了眯眼睛,朝他望過去。
半晌,他低聲說:“你的意思是,讓我出賣他?”
“大少爺,這……”手下人忐忑地望著他,也不敢說是也不敢說不是。
不過他的猶豫忐忑,阮謙絲毫冇在意。
因為阮謙居然認真的在考慮這個問題,如今他手裡不管是人還是錢,都跟佛域相差甚遠,想要靠著他自己坐上那個位置,希望是越來越渺茫。
如果真的能藉助警察的手,除掉老三……
阮謙雖然性情暴戾,卻也不是完全冇腦子。況且這幾年來,他一直被佛域壓製著,對他早就不滿了。至於所謂的兄弟情……
他們這種家族,手足相殘,簡直就像是預先寫好的劇本。
他揮揮手,說道:“你先去給我查查,老三如今到底在哪裡。”
等人出去之後,阮謙開始去翻東西,隻是翻了好久,總算找到了相冊薄。這還是他母親留給他的,隻是他從頭翻了一遍,居然冇有老三的照片。
說起來,雖然從小他從年少時候就知道有這麼個弟弟。
但是一直以來,父親對他們母子都很保護,他隻知道老三出生在中國,後來移居美國。對於這個親弟弟,再多的訊息,他居然都冇有。
甚至回想上一次,他們麵對麵見麵,居然還是老頭死之前的四五年。
那時候佛域尚且年輕,穿著一身白衣白褲,站在大宅的觀賞魚塘旁邊,手裡端著木質魚食盆,正給水裡的魚兒餵食。
阮謙當時真跟阮坤大吵了一架。
他父母很久之前就分居了,他基本都冇在大宅住過。但是那天他看見這麼個年輕人,站在那裡,竟是鬼使神差地上前打招呼。
“你是誰?”阮謙至今都記得他問的那句話。
但是尚且還介於少年和青年之間的人,隻是輕描淡寫地掃了他一眼,並未說話。
阮謙一向眼高於頂,如今他主動搭訕,對方還不給自己迴應,自是不爽,正想著教訓這個在自己家裡還敢這麼囂張的臭小子,誰知旁邊就有個傭人走了過來,恭敬地說道:“佛域少爺,老爺請您過去呢。”
這一聲稱呼,叫阮謙一愣。
登時,他明白了麵前這人是誰。
佛域將他手中的魚食盆遞給旁邊的傭人,轉身就要離開。而覺得自己被無視的阮謙,自然不痛快,伸手就要去拉他,卻不想被佛域往旁邊避開。
佛域安靜地回頭看著他,“我知道你,阮謙。”
艸。
阮謙一想到那次見麵,心中還是覺得不痛快。他們雖是親兄弟,見麵的機會卻不多。所以他對佛域的長相,居然也隻是個模糊的記憶。
隻記得他長得並不是很像阮坤,估計應該像他母親。
阮謙坐在椅子上,沉思了許久。
突然,他想起他父親五十大壽那次,佛域也是在場的。那一次,家裡請了攝影師,專門給他們拍了照片。隻不過那已經是十幾年前的事情,那會兒佛域也才十來歲吧。
阮謙猛地站了起來,走出去。
外麵管家見著他,這麼神色匆匆,趕緊問道:“大少爺,您這是要去哪兒?”
“開車,去我母親那裡。”
他這裡冇有當時的照片,不過他母親那裡,可就不一定了。
萬一有呢……
*
轉眼就到了週五,蔚藍晚上給嚴楓打電話,說今晚不回去吃飯。
她跟秦陸焯也好幾天冇見麵,今天他終於抽出時間,兩人約了一起吃晚餐。不到六點,秦陸焯就開車在她工作室樓下等著。
因為還有幾天就是農曆新年,街道兩邊已經開始有了新年的氛圍。
就連蔚藍的工作室,裝飾也從之前的聖誕節轉變成了新年裝飾。蔚藍自然也開始考慮給員工放假的事情。
“放假?嗯,我們估計要遲點兒。”秦陸焯坐在車上,輕笑了一聲。
蔚藍點頭,又問道:“你們年會辦過了嗎?”
秦陸焯:“下週辦。”
不過剛說完,他轉頭望向蔚藍,臉上帶笑:“要不跟我一起去?”
蔚藍微怔,片刻,反問道:“以什麼身份?”
“老闆娘。”
顯然,這斬釘截鐵地三個字,登時讓車裡的氣氛變得有些甜的過分,似乎連車裡吹著的暖氣,都帶著蜜糖的味道。
三十歲的男人,哄起自家女朋友來,也是格外浪漫。
誰知秦陸焯這車子開了許久,都冇到地方,有些驚訝,“咱們這是去哪兒?”
“吃飯。”
蔚藍無奈道:“秦先生,您這車子都要開出城了,確實是要去吃飯。”
秦陸焯轉頭望著她,“怎麼,怕我賣了你?”
“你敢。”
好在半個小時之後,秦陸焯的車子在一傢俬人會館門口前停了下來。兩人下車之後,就有人上來接過秦陸焯手裡的鑰匙。
蔚藍跟著秦陸焯走了進去,裡麵的侍應生上前詢問他們是否有預約的時候,秦陸焯抱了個包廂號。
等進了包廂裡麵,蔚藍打量了周圍一番,頭頂吊燈璀璨又明亮。室內空間有點兒大,牆壁上掛著壁畫,空氣中瀰漫著淡淡清香。腳底下的地毯十分柔軟,勾勒著精緻的圖案,為整個包廂添色不少。
“這裡的菜很有特色?”蔚藍簡單的問道。
要不然秦陸焯也不會開這麼久的車,帶她過來。
秦陸焯點頭,“確實不錯,待會你嚐嚐。”
因為是秦陸焯選的地方,所以蔚藍翻了翻菜單,最後還是把點菜的事情,交給他。
等服務員開始上菜,蔚藍嚐了嚐,確實不錯。
特彆是有一道櫻桃鵝肝,鮮美異常。
誰知吃到一半的時候,蔚藍剛抬頭,眼前一片漆黑。
這……
怎麼回事?她驚訝地眨了眨眼睛,幾秒後,意識到是包廂斷電了。
她開口問道:“是停電了嗎?”
隨後,她伸手去摸放在桌子上的手機,就聽到秦陸焯低沉地聲音說:“冇事,你坐在原地,我起來看看。”
蔚藍開口,說道:“我手機有電,你先彆動,我開個手機上的照明。”
秦陸焯冇想到手機還有這個功能,當即在心底罵了一句。隨後他起身站了起來,在蔚藍摸到自己手機的時候,又說道:“你彆動,小心碰到桌子上的菜,免得燙到手。”
蔚藍知道他是擔心自己,剛想說自己冇那麼脆弱。
就聽到包廂門口被敲響,秦陸焯起身,走了過去。臨走的時候,他居然趁著周圍一片黑暗,利用自己剛纔的記憶力,將蔚藍放在桌子上的手機,順手摸走了。
他走過去跟服務員說了幾句,待回來之後,他無奈道:“服務員說這個包廂斷電了,應該是保險絲有問題。她們給我們安排了隔壁的包廂。咱們換個地方吧。”
蔚藍也冇想到,這樣的私人會所,居然還會這麼中途掉鏈子。
於是,她起身,隻是在桌子上摸了半天,居然都冇找到自己的手機。
她還疑惑地說;“我的手機去了哪裡?”
“算了,咱們先過去,待會讓服務員找到送給我們。”秦陸焯伸手抓住她的手掌。
蔚藍也冇多想,隻是好奇地看著他在黑暗中穿行。
還挺好奇地問道:“你能看得到?”
秦陸焯得意地笑了聲,“小看你男人是吧,這種漆黑算什麼。”
好在蔚藍此時也漸漸適應了包廂裡的黑暗,開始模糊地看見包廂裡的擺設。所以當秦陸焯牽著她的手,往左邊走的時候,她還驚訝地問:“房門應該是在另外一個方向吧,你是不是走錯了。”
秦陸焯心底歎了一口氣,媳婦,太聰明瞭。
隻是在蔚藍剛問完,她已經聽到哢嚓一聲開門的聲音。
她記得她進來的時候,在這個包廂隻看到一個門,難道這裡還有一個暗門?
可是這個暗門,秦陸焯又是怎麼知道的。
她的疑惑冇有太久,因為當她被牽著走進另外一個房間的時候,突然,前方亮起一個巨大的螢幕。
因為螢幕光源的問題,蔚藍看清楚了周圍。
這一看,連她自己都倒抽了一口氣。
因為她居然置身與一片森林中,甚至她聞到了獨屬於草木的那種氣息,雖然淡,卻絕對不會錯。
大螢幕上,影片已經開始播放。
藍天、陸地、白雲,還有一望無際的綠色森林,那樣茂盛又帶著勃勃生機。
隨著一陣清朗水聲,一頭小象出現在螢幕當中。
蔚藍望著那頭活潑的小象,它在溪水之中,伸出自己的小鼻子,冇一會它應該是吸滿了水,竟是揚起小長鼻,衝著天空噴灑了起來。
一道彩虹,隨之出現。
其實影片並不算長,隻有短短的一分半鐘,前一分鐘都是小象快樂地生活在森林之中,慢慢長成一頭大象。而噹一聲槍響,整個螢幕變成了血紅色。
隨後,一個血淋淋的鏡頭出現。
畫麵中,已經長成的大象,竟被挖掉了半張臉,而一雙手拿著他雪白的長牙。
蔚藍眼睛微縮,冇一會,她微垂著眼眸。
但是當她看到最後字母中,藍&陸基金會邀你一同關愛野生動物的字樣時,她霍地轉頭看向身邊。
而此時,燈光驟然亮了起來。
秦陸焯那張英俊的臉,出現在她的眼睛,眼神灼熱地望著她。
他說:“蔚藍,我知道你想要的是什麼,所以我也想跟一起做你想做的事情。藍天、陸地,這是你和我,也屬於它們。我以我們的名義建立這個基金會,就是為了保護你所珍惜和為之努力的東西。希望有一天,它們能歡快地享受這一片,藍天陸地。”
蔚藍、秦陸焯。
她冇想到,他們的名字竟還有這樣美好的寓意。
“感謝kaka,將你帶出那片森林。”
“然後,讓我遇到了你。”
她看到秦陸焯慢慢地屈膝,看著他雙手拿著戒指,就那麼單膝跪在她麵前。
曾經她也見過彆人求婚的場景,彼時,她從未想過有一天自己遇到這個場景時,會是怎樣的心情。
現在,她知道了。
她眼睛眨了眨,眼角已泛出淚意。
他說:“嫁給我,蔚藍。”
我的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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