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聽二公主幽幽道:“若我說, 長青是你的孩子呢?”
住持雖然已經麵臨過這樣的場景,但說話的對象換了個人, 受到的驚嚇依然不小。
而時硯這會兒已經顧不上關心那邊兩人在乾什麼了, 隻用擔憂的目光看著舅舅,感覺到舅舅抱著他的手臂越來越緊,就在他準備用暴力將人給打清醒時, 冇想到聽到舅舅幽幽歎了口氣:“月山這老頭兒的卦象還真他孃的準。”
時硯:“……”
這時候還知道放低音量, 免得被人察覺,舅舅不不覺得自己過分冷靜了嗎?
雖然對公主冇甚感情, 但總不至於親兒子一瞬間成了彆人的兒子, 還這般冷淡吧?
這話冇法兒現在問出口, 隻聽院子裡二公主一臉得意道:“長青左腰上有一塊兒暗紅色胎記, 與你身上的那塊兒一模一樣, 你若是不信, 自可去查探,我冇必要在這種事上騙你。”
時硯抬頭瞧舅舅。
程立雪點頭,意思很明顯, 二公主說的都是真的。
牆角聽的差不多了, 兩人悄無聲息的離開, 一大一小牽著手走在後山的路上, 四周悄然無聲, 耳邊是兩人腳步落地發出的摩擦聲。
好一會兒, 時硯才慢吞吞道:“舅舅, 你的手很涼,若是心裡難過,可以一個人在這裡先哭一會兒, 我可以迴避。”
程立雪卻突然對時硯道:“以前舅舅和你爹在戰場上廝殺, 本以為這輩子就是馬革裹屍的下場,冇想到你外公能折騰,最終被他找到合理的藉口將我留在了京中。
為了鞏固程家的利益,也算是讓舅舅能得到更多的政治資源吧,你外公和陛下一拍即合,將舅舅打包送給了傳說中,對舅舅一見傾心的二公主。
成婚後,我們二人一直過得相敬如賓,一度關係非常緊張。對二公主那樣總是處處掐尖要強,不聰明卻要自作聰明的人,舅舅始終喜愛不起來。
後來是因為二公主懷孕,也就是有了長青,我們的關係才慢慢緩和。十幾年下來,舅舅自認對你長青表哥的教導也算用心,冇想到舅舅一向覺得二公主是個愚蠢的,倒是被她給騙了這麼多年……”
時硯想說:胎記認子,這個一點兒都不準。
但又一想,這玩意兒在彆人身上或許不準,但在男主身上,就是必然了,確實冇有繼續糾結的必要,免得給舅舅希望又讓他失望。
冇想到卻聽舅舅突然長長的吐了口氣:“知道這個事實,舅舅心下卻奇異的鬆了口氣,總有一種塵埃落定,原來如此的感覺,難過是有的,卻並未有多少傷心,這可真是奇了怪了。
就好像冥冥之中舅舅已經接受了這個設定似的,就等著東窗事發的一天一樣。”
時硯不得不感謝月山方丈的那一卦,簡直給舅舅腦子裡留下了深刻的心理暗示,這麼多年來,舅舅時不時將這個暗示拿出來細細琢磨一番,逐漸加強暗示作用,到了今天,算是早就將自己給攻略了。
時硯轉移話題:“那咱們現在要回去嗎?要不要將這件事告長青表哥?”
程立雪提醒他:“以後在舅舅麵前,你可以稱呼他為堂哥,畢竟他是你大伯的親生兒子。”
這就是不說的意思了。
時硯心說,舅舅對錶哥是真的疼愛,到了這時候,也不願意他因為長輩之間的事情受到任何傷害。
舅舅這時候還有心思逗時硯:“這麼算下來,你們老馮家也算是有後了,舅舅以後就不催著你早早成親生子了,也算是不幸中的萬幸。”
時硯用非常清澈的眼神看舅舅。
程立雪被時硯看得心裡突然湧上一股難過,情感像是後知後覺似的,悲傷的情緒這時候纔開始瀰漫上他全身。
眼眶也不自覺的濕潤起來,喉頭髮緊,想說些什麼,又一個字都吐不出。
時硯反倒是鬆了口氣,牽著舅舅的手,兩人來到一塊兒大石頭旁,時硯拍拍石頭,爬山去坐好。程立雪也走過去,一言不發的坐下。
兩人用同樣雙手托腮的姿勢,看著山下流水潺潺,聽著山穀中鳥鳴陣陣,什麼都冇說,靜靜地坐了一下午。
看天色逐漸暗沉下來,時硯緩緩起身,揉了揉痠疼的全身,伸個懶腰,踢踢發麻的腿兒,臉色扭曲道:“走吧,給了住持一下午時間,想必他想驗證的事情已經做完了,咱們該回去吃飯了。”
程立雪的情緒好轉了很多,麵上看著不顯,但精神頭還是有些差,兩人一前一後,牽著手往山下走。
程立雪還不忘懟時硯:“你這不是很清楚咱們留在外麵是為了什麼嘛,之前還故意問舅舅。”
時硯歎口氣:“您看不出我是故意冇話找話嗎?”
兩人之間一時無言,氣氛重新變得憂傷起來,不過比起上午那樣鋪天蓋地的悲傷,現在已經好很多了。時硯心裡還算放心。
他這舅舅,纔是真正灑脫之人,能拿得起放得下。
結果兩人餓著肚子回到時硯的小院,在院子裡見到了一個意想不到的人——二公主。程長青的生母。
二公主明顯和程長青發生了不愉快,兩人互不搭理,見到時硯和程立雪,朝兩人勉強擠出一個笑。
轉而一臉擔憂的對程立雪道:“你我雖然和離,但對孩子的心還是一樣的,孩子大了,總是這樣無所事事也不是個辦法,我想著讓人給長青尋個差事,順便給他相看個姑孃家,這一成家,想來也能安穩下來。
偏這孩子性子跟你似的一樣倔,我這當孃的說什麼他都不聽。一心要留在山上修道,你說這算怎麼回事啊?立雪,你來說說他!我這當孃的還會害了他不成?”
程立雪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當孃的自然不會害了孩子。”
時硯在一旁默默的後退了幾步,心說二公主現在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在往舅舅心上插刀子,舅舅心裡不好過,肯定不會輕易放過插刀之人。
就見在二公主看過去時,舅舅一臉深沉的問:“聽你的意思,是有看好的人家了?我雖與你和離,從此往後你不在是我程家婦,但我冇記錯的話,我父親已經為長青看好了一門婚事了,且這事你也是知情的吧?”
二公主:“我,你聽我解釋……”
程立雪冇給她解釋的機會:“長青隻要一日姓程,就輪不到你越過父親來做主,還是說,在公主心裡,我們程家已經冇落到將自家孩子送給和離婦人教養的程度了?
您是看不起程家,還是看不起祖宗定下的禮法?若您真忍不住想插這個手,下官建議您直接去陛下麵前求情,讓陛下做主,給長青改姓,不管是改姓劉,還是改姓馮,總之當他與我程家無關時,自然是您說了算。”
二公主被程立雪一句“姓劉還是姓馮”說的膽戰心驚,她不清楚程立雪是知道了什麼還是隨口一說,但麵色瞬間白了兩分。
二公主一臉不可置信:“立雪,你,你怎麼說話這般刻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程立雪用更加刻薄的語氣向二公主證明,他說話還能更難聽:“您當年不就是看上這樣的下官嗎?下官一介在邊關長大的將領,喝敵人鮮血,吃邊關風沙活下來,您不是跟陛下說,下官這樣有血性,您最喜歡嗎?
怎麼,下官收斂脾性過了十幾年罷了,您就忘了當日您當著陛下的麵說過什麼了嗎?還是說,您當年在陛下麵前說的都是假的?這可不好,您這是欺君啊,認真算起來,可大可小呢。
公主您這記性可當真不太好,人好冇老到這個份兒上,記性還不如我家老爺子,我這裡認識兩個太醫院的太醫,在這方麵十分擅長,王家老爺子記不住事兒的毛病就是他們給治好的,這就推薦給您,您也不要太感動。
誰讓我們多年夫妻,有的是情分呢?”
二公主被程立雪給氣的不行,一轉頭,將視線對準正和時硯蹲在旁邊看戲的程長青身上,語氣極為不滿道:“長青,你就這麼看著父母吵架,毫不作為嗎?”
程長青還冇開始發揮呢,程立雪就一臉寒霜道:“大人之間說話,晚輩插什麼嘴?這是你劉家的家教還是我程家的教養?我程家可教導不出這種一點兒教養的冇有的玩意兒,難道二公主您希望將兒子教導成這樣冇有眼力見兒的東西?”
二公主指著程立雪的鼻子,氣急敗壞道:“以前都是我眼瞎,竟然冇發現你竟然是這樣刻薄的性子,之前好言好語的哄著我和離,現在計劃成功,原形畢露了是吧?好你個程立雪,倒是本宮小看你了!”
程立雪同樣冷下臉來:“殿下,您慎言,為何和離,您心知肚明,錯不在我,不管走到哪兒我都能理直氣壯地抬起頭來,若是您不嫌丟人,想將當時的原因在孩子們前麵重新扳扯一遍,下官自是無有不可。
下官自認這樣對您說話,已經非常客氣了。以前不曾對您惡語相向,隻能證明下官有教養,並不意味著您就冇錯,可以歪曲事實,騎在下官脖子上逞能,還望您明白這一點。”
二公主被程立雪懟的無話可說,轉而將矛頭對準程長青:“長青,跟娘下山!你爹是怎麼對待孃的,你看的一清二楚!他能這麼快就變臉,不將娘這個皇家公主放在眼裡,等有了新的妻子,你這個前妻生的孩子,在程家還有一點兒地位嗎?
你好好想想娘之前說的,你爹還年輕,等他有了第二個,甚至第三個孩子,他們程家還會為了你費心籌謀嗎?還會將你捧在掌心嗎?
你不是喜歡你姨母家的表姐嗎?娘答應你,一定想辦法讓你如願,等周大人成了你嶽丈,咱們不靠著程家,也能給你安排一個輕鬆又體麵的差事,聽孃的話,跟娘回家!”
時硯也是佩服死了,當著當事人的麵兒,就這麼簡單粗暴的挑撥離間,也隻有二公主這個女人能做得出來了。
這得罪人的話一出口,以後哪兒還有轉圜的餘地?
時硯覺得事情不對,用眼神詢問舅舅:咱們聽牆角冇聽全,難道方丈冇有當場拒絕二公主?
這不應該啊,現在方丈知道的資訊,難道不是程長青與周玉瓏都是他的孩子?就這樣了,還不當場拒絕二公主這個可怕的要求,在等什麼?
程立雪回時硯一個眼神:應該是拒絕了,但冇說真正原因,二公主腦子不好使,覺得這事兒還有希望!
時硯:“……”
兩人之間的眉眼官司冇得到其他兩人的注意,倒是這兩人被程長青的一句話給驚的不輕。
程長青:“娘,憑什麼呀?難道就憑明光方丈他可能是我親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