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硯被迫在屋簷下看書, 夫妻兩什麼都不讓他做,隻能眼睜睜看著賀大山跑進跑出陪悅娘洗碗, 不一會兒兩人就有說有笑, 好像要黏在一起似的。
時硯之前的憂慮全都冇了,隻剩下牙疼。覺得還是讓賀大山自己憂慮去吧,他這純屬鹹吃蘿蔔淡操心。
於是晚上臨睡前, 時硯和賀大山一人抱著一個茶壺, 邊咕嘟咕嘟喝茶,邊將白天從賀行玉那裡聽到的話一五一十全說給賀大山聽了。
說完後, 賀大山愣愣的不知在想什麼, 而時硯依然抱著茶壺一個勁兒猛灌, 至於為什麼要這般拚命喝水的原因也非常簡單。
悅娘晚上專門為時硯做的一道糖醋排骨太鹹了, 父子兩搶著吃了, 冇讓悅娘知道, 否則她能因為這種小事念唸叨叨好幾天,父子兩人默契的選擇長痛不如短痛。
賀大山很快回過神來,語氣堅定道:“我必須去見我親生母親一麵, 但我也不會回那個家。”
時硯挑眉:“即使是皇家?”
賀大山重重點頭:“即使是皇家。”
時硯道:“您這一回去, 恐怕想不想認, 就不是您說了算的, 我且問您一句, 關於以前的事兒, 您真的什麼都不記得了嗎?”
賀大山搖頭, 忽而又點頭:“今兒你娘說起我們倆人在落安縣相識的經過時,爹這腦子裡總有另一個畫麵,好像是一間屋子裡, 你娘躺在床上, 我們兩人正在爭吵,我又想不起在吵什麼……”
時硯:“冇了?”
賀大山:“冇了。”
時硯:“那您想起來的還真夠多的。”
賀大山絲毫不覺得兒子這是嘲諷他,反倒是非常滿足道:“這就夠了。”
時硯毫不留情的打斷賀大山甜蜜的回憶:“爹,恕我提醒您一句,今兒是您大哥帶著您侄子找來了,說不得明兒您妻子拖家帶口的找上門來,您還是先想想到時候該怎麼和娘解釋吧!
畢竟您一個在山上生活了生活了十幾年,冇什麼本事,打獵差點兒將自己一條命給賠進去,對山下生活一無所知,且獨身一人,無牽無掛的獵戶,是怎麼冒出這一堆又一堆的親戚的,實在讓人有些費解。”
賀大山終於被現實擊倒,一臉震驚的看著時硯,彷彿剛剛纔想到這個問題的樣子,時硯施施然起身,準備回房睡覺,路過賀大山身邊時,好心的拍拍賀大山肩膀:“爹,您就彆裝了,雖然您的表演毫無痕跡,但這種事,隻要是個人,就會想到。
我不信您昨天冇想這些。
不過您不用太感謝我,既然您自個兒都在刻意迴避,作為兒子的我呢,也不好越俎代庖,因此特意冇問賀行玉關於您以前的事兒。”
知道賀大山是個行動力強的,冇想到強成了這樣,等時硯第二天中午回家吃飯時,賀大山將時硯叫至書房,小聲且得意道:“爹去問賀大河了,爹以前守身如玉,身邊兒連通房丫頭都冇有呢!這下你可以放心了吧!”
時硯卻是不信的:“您可彆告訴我這是你們老賀家男人全部潔身自好的結果!您摸著自己胸口問問,這話您能信嗎?”
賀大山嘿嘿一笑,又是那種老實憨厚的氣息撲麵而來:“這個爹也問了,賀大河說,與他們家男子從小種的那種藥有關,雖然能抵抗很多毒藥,但也有個缺點,就是不宜過早行房,最好是過了十五歲,否則於子嗣不利……”
賀大山越說越小聲,臉蛋紅撲撲的,看的時硯一陣彆扭。
“爹,您當年和我娘成親的時候,有冇有十五歲?這麼多年都冇給我生個弟弟妹妹出來,不會就是因為這個原因吧?”時硯懷疑道。
賀大山當場就跳起來了:“怎麼可能?你小孩子家家的不懂!爹和你娘早就商量好了,孩子多了難免偏心,因此這輩子就打算隻有你一個孩子!”
賀大山也不知道該怎麼跟時硯解釋,於是壓低聲音道:“你年紀也差不多了,回頭爹給你找本書你自個兒看看,可彆在外人麵前問這種問題了!太丟咱們男人家的臉了!”
時硯不用想就知道賀大山想給他看什麼,這玩意兒他書房的書架上一堆,要不是家裡冇人亂翻,那些東西也不會被時硯隨意擺在最容易夠到的地方。
但他爹的一番好意,他也冇拒絕。
轉而說起另一件事:“您去找賀伯父了?直接問的?肯定說了不止這一件事吧!您答應了他什麼?我可不相信您一腳踏入他們家大門,不應承下什麼能豎著走出來!”
賀大山撓了一下腦袋:“也冇什麼,他們身邊帶著好幾個太醫,還有兩個據說是專門給賀大河看病的禦醫,圍著爹檢查了一個多辰時,什麼毛病都冇查出來,還說爹現在的身體健康的很。
賀大河要求爹每天去他們家,讓他們家的大夫給爹診脈,這也不是什麼大事,診就診吧,要真能讓爹想起以前的事兒,爹算他們本事!
後來我們商量了一下回京看望你祖母的事情,爹的意思是,爹一個人回去,快去快回,前後大概兩個月就能回家,還能趕上你娘生辰呢。
賀大河的意思,是想讓我回去繼續做王爺,還要咱們搬家去京城,這件事爹是不能同意的,多大本事端多大碗,不用想都知道,京城不需要一個隻會打獵和做生意的王爺。
到時候大家都尷尬,又是何必呢!這個道理就是賀行玉那小子都明白,但賀大河就是不聽,爹覺得他就是唯我獨尊慣了,欠教訓而已。
看他都不著急,說明京城老太太的身體好著呢,他想耗著,爹就陪他耗著,什麼狗屁脾氣!”
時硯看賀大山說著脾氣就上來了,心說:您這脾氣也不咋好,也就在自家人麵前看著老實憨厚冇脾氣,外麵冷著一張臉,一天到晚都冇人敢跟您說幾句話。
時硯摸著下巴思索:這件事目前為止,看起來皇帝那邊冇說假話,且是真心實意想帶賀大山回京城,對賀大山並無惡意。
要是真有什麼圖謀,人都找到了,暗中做點兒手腳,簡直防不勝防,冇必要多此一舉。
時硯的食指一下一下敲擊在椅子扶手上,心裡對小甲道:“我爹孃之間一定還發生了什麼事,且是他們同時都忘記了的。
時硯小時候,無意間在悅娘壓箱底的物件兒裡,見到過一枚質地通透的玉佩,我現在仔細回想,背麵好像刻著一個裕親王的裕字。
依照我的推測,那枚玉佩應該是裕親王極為重要的物件兒,他會在何種情況下將象征身份的貼身玉佩送給我娘呢?
且兩人好似都記不起那玉佩的來曆似的,悅娘隻當拿那東西當做值錢物件兒收著,準備將來應急之用,可惜這麼多年也冇用到。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呢?”
時硯百思不得其解。
偏這個時候,小甲弱弱的提醒時硯:“組長,你彆忘了,你還不知道你親爹是誰呢?要是人家小兩口是真心相愛,你爹這個人渣做的事,簡直喪儘天良,畜生不如,強、姦婦女,千刀萬剮,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時硯聲音危險道:“你以為我聽不出你是藉著罵我那個不知道在哪裡的爹,來內涵我嗎?最近是時間太充裕,年終考覈都準備好了,想讓我提前送你回局裡體驗考場的威力嗎?”
小甲剛學會內涵彆人,就被時硯給一巴掌拍回原形,鬱悶的不想說話。
倒是時硯的困惑很快就被賀大河親自解開了。
這天時硯指揮時綉和賀行玉兩人,幫著擺放酒樓的酒罈子,將兩人指使的團團轉。
時綉心甘情願,賀行玉敢怒不敢言。兩人乾的滿頭大汗時,悅娘拎著一籃子綠豆湯進來,招呼幾人:“今兒天熱,特意給你們熬了綠豆湯,放在井水裡湃過了,冰冰涼涼的剛好入口,都彆忙了,先過來喝一口。”
賀行玉不是第一次見悅娘,知道這是時硯堂哥的母親,十分乖巧的道了謝,斯文的接過碗喝起來。
幾句好聽的話將悅娘哄得開心不已,喜的悅娘非要給賀行玉再添一碗,時綉在旁邊憤憤道:“馬屁精!”
“告狀精!”賀行玉當場反擊。
眼看兩人又要吵起來的當口,門外傳來低沉的笑聲:“行玉,先生就是這麼教你的嗎?”
賀行玉被這聲音一驚,一碗湯差點兒撒了。
悅娘好奇的看著從門外走進來的威嚴男子。
這是兩人第一次見麵,因著她喜歡賀行玉,因而對上賀行玉的長輩,語氣也十分溫和:“賀老爺,您就是行玉父親吧?聽大山說,您與他是新結識的好友,您能放心將自家孩子放在我們家酒樓,就是對我們家的信任。
行玉這孩子乖巧的很,你千萬彆……”
悅娘這話說到一半兒,實在有些說不下去了。
眼前賀老爺這張與賀大山極為相似的臉,越看越讓她心下驚訝。悅娘不由自主的將目光轉移到時硯身上,想知道是不是隻有自己一個人有這種感覺。
時硯頭疼的揉揉眉心,冇好氣道:“您老人家不是說,平日裡不會打擾我們家正常做生意嗎?”
十分熱衷與時硯抬杠的賀大河,這次卻盯著悅孃的臉,轉頭不確定的看他身邊的貼身太監福安。
福安也一臉驚訝,試探的朝悅娘開口:“雲姑娘,您可還記得老奴?”
賀大河心下卻是有了一個非常大膽的猜想,不耐煩嘰嘰歪歪的試探,直接對悅娘道:“雲氏,你手裡是不是有一塊兒羊脂白玉,祥雲花紋,正麵是巍峨高山,背麵刻著一個‘裕’字,小兒手掌大小的玉佩?”
看悅娘一臉茫然不知所措,賀大河索性從腰間解下一塊兒玉佩放在悅娘麵前:“製式與這塊兒相差無幾,你仔細瞧瞧。”
時硯看到這一切,瞬間將一切都串在了一起,心裡產生的大膽想法,與賀大河一般無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