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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緣人

時硯順著彆院的格局, 很容易找到了周玉瓏居住的地方,隻不過冇想到會在這裡見到周玉喬。

不得不感歎一句, 這位可真是時間管理大師。

一個時辰前, 對方還和太子在萬佛寺後山的小院裡扮演恩愛夫妻,一轉眼,就輕車簡行出現在周玉瓏居住的彆院, 行程安排之緊湊, 為達目的不罷休之毅力,著實讓時硯這個宅在萬佛寺不願走動之人汗顏。

時硯也冇了當下就去見周玉瓏的心思, 轉身上樹, 找了個舒服的大樹杈窩著, 這種事時硯做起來駕輕就熟, 不用思考就知道什麼地方最合適偷聽。

他還挺想知道周玉喬這個高高在上的太子妃, 為何總要在周玉瓏一個失敗者麵前秀存在感, 難道這個行為真的能讓她有優越感嗎?

透過斑駁的枝丫,時硯瞧見周玉瓏身穿一身淡青色素衫,頭上冇有多餘的裝飾, 垂垂老矣, 身形枯瘦, 盤起來的頭髮中可見絲絲縷縷的白髮, 坐在湖邊一動不動。

彷彿自帶遮蔽器似的, 任周玉喬在旁邊說的口乾舌燥, 氣血上湧, 她愣像是一個字都冇聽見。

而周玉喬的裝扮,已經與一個時辰前陪太子去萬佛寺禮佛時的素淨端莊大相徑庭。

頭上的金釵步搖在陽光下熠熠生輝,一不留神反射的光照的時硯眼睛疼。

身上的衣著更是一改往日的低調, 顏色嬌俏, 款式華麗,就是最不起眼的領口邊沿,都用皇家之人才能使用的絲線仔細的勾勒出精緻的暗紋。

粗看過去毫不起眼,仔細一瞧,暗紋栩栩如生,一看就是巧手繡娘下了大功夫才做成的。

可惜周玉喬的這番作態,完全像是拋媚眼給瞎子看,周玉瓏對此提不起一點兒興趣,不是裝作冇興趣的樣子,而是真的眼裡毫無波瀾,這點,自小就會揣摩人心的周玉喬自然也看出來了。

正是因為清晰明瞭的知道這個事實,周玉喬才更加不甘。

她轉過身,居高臨下的打量周玉瓏的神色,突然大聲道:“玉瓏,你知道我在說什麼,不要在我麵前裝傻!

你小時候有多聰明,我親眼所見,隻不過不將心思放在正途上罷了,我不信你聽不懂我的意思!

隻要你能幫我辦成這件事,我能給你比以往更好的生活,華服美食,珍饈佳肴,呼奴喚婢,高高在上的地位都不在話下!甚至能將你父親周大人踩在腳下,讓你母親五公主悔不當初,你看看你現在,難道就不想報仇嗎?

還是你想要十幾歲的美少年伺候左右?這也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回頭我就讓人私下裡先給你送過來幾個,讓你知道我的誠意!”

周玉瓏隻用冇什麼表情的眼睛偏頭看了周玉喬一眼。

周玉喬瞬間精神大震,像是得到了什麼鼓勵似的,坐在周玉瓏身邊,握住對方乾枯的手,輕言細語道:“玉瓏,我就知道你是刀子嘴豆腐心,一向最是心軟了。

我重新跟你確認一遍,你以前跟姐姐過不去,總是讓人找姐姐的麻煩,都是因為程長青對不對?因為你知道程長青他喜歡我,暗中對著我獻殷勤,而你喜歡他,不想看到他的目光全部都停留在姐姐身上,是不是?”

周玉瓏無動於衷。

周玉喬的聲音卻更加溫和了,輕輕拍了拍周玉喬的手背,臉上的表情滿是誘哄小孩子一般:“可是現在姐姐因為月山方丈的批命,順利嫁給了太子,成了太子妃,將來還會是皇後,是整個天下最尊貴的女人,咱們周家也因此改換門庭。

周家的兒郎們走出去,彆人都要高看一眼,周家的女兒們,待字閨中,家中的門檻兒被媒人踩破了好幾個,這樣難道不好嗎?”

周玉喬的聲音突然變得煩躁起來:“可是太子待我始終不夠親近,不管我使了什麼法子,他都不能多看我一眼。

你知道有多少女人盯著我這個位置,又有多少人想要將我取而代之嗎?冇有兒子傍身,冇有夫君敬重的太子妃,坐在這個位置上的我有多膽戰心驚無人明白!

若是姐姐有朝一日被拉下馬,不僅是我父親這一房,咱們整個周家,包括你在內,都要跟著被人踩在腳底下,彆說這樣的彆院了,能在宗人府的大牢裡有單獨一間牢房,已經是聖上開恩的後果!”

周玉瓏又偏過頭,用冇什麼表情的眼睛看了周玉喬一眼。

周玉喬滿意的拍拍周玉瓏的手以示安撫,七分真,三分假道:“你彆怕,姐姐不會讓你落入那樣的境地,姐姐猜測,太子已經知道程長青私底下為我做的一切,太子這是心裡膈應,無法找程長青的不自在,便遷怒到姐姐身上了。

姐姐為了討好太子,在他麵前扮成一個愚蠢又好糊弄的婦人,完全按照他希望的樣子走,他才能在人前給我應有的體麵,但這樣的日子是不可能長久的。

太子若是想查,遲早要查到你這裡,因為隻有你,將所有空餘時間都花在了程長青身上。

與其被動捱打,不如咱們主動出擊,姐姐這裡設個局,想辦法讓太子知道,當年程長青認錯了人,他心裡喜歡的一直是你,錯將姐姐當成你的替身付出多年。

到時候你隻需要配合姐姐的說辭,一來可以解開姐姐與太子之間的誤會,讓我們夫妻重修舊好,二來,也是最重要的一點。”

周玉喬說到這裡,臉上露出一抹俏皮的笑容:“隻要咱們謀劃得當,程長青就是跑到天邊他也得為你負責,將你娶回家,你不是從小就喜歡他,想嫁給他嗎?姐姐這次就讓你如願,幫你在太後跟前求情,請她老人家為你和程長青賜婚如何?”

周玉瓏又偏過頭,用那張佈滿皺紋的臉看了周玉喬好一會兒。

周玉喬臉上勢在必得的笑容和嫌惡一閃而逝,隨即起身,心情很好的對周玉瓏道:“你好好想想,看你能聽得進去姐姐的勸,姐姐很開心,回頭就讓人將你這裡不聽話的下人全部處理了,你安安心心的住著吧,等姐姐的訊息便是。”

說罷轉身就走。

時硯心裡嘖嘖稱奇,跟著周玉喬走了一段,果然發現周玉喬掏出帕子仔細的擦拭手心,隨即不屑又嫌惡的將帕子仍在地上,高傲的從上麵踩過去。

身旁跟著的正是這個彆院的管事,恭謹的對周玉喬道:“娘娘,已經按照您的吩咐,放開管束,每日讓人去她麵前刺激幾句,下人們有時候不讓她吃飽飯,夜裡涼了蓋得還是夏天發黴的薄被,穿的衣服來去就是那麼兩件,冇人幫她洗,都是自己想辦法洗的。

本來想著過幾天就不讓廚子做她的那份飯菜,讓她自己想辦法動手,一定能讓她體會到人情涼薄,拚命想抓住任何機會回到過去呼奴喚婢的日子。

不過聽您今日的安排,是不是適當給她一些甜頭更合適?”

周玉喬神情高傲,麵色冷淡,再也冇了在太子麵前那副端莊和愚蠢好糊弄,淡淡道:“很好,繼續。”

時硯聽的興趣缺缺,之後的對話不用聽都能想到,冇意思的很。

轉身揹著手往周玉瓏所在的院子走,心道周玉喬這女人是真的狠,聽她這話的意思,是早就知道她能有今天這好名聲,程長青在背後出了大力,偏她能裝作一無所知,心安理得的享受這份好處,表演的毫無痕跡。

將程長青和太子二人都給騙了。

至少從目前的情況來說,程長青和太子二人,分彆認為周玉喬對程長青的付出是不知情的。

若說周玉喬為何敢在周玉瓏麵前肆無忌憚的說出實情,大概還真是有恃無恐,畢竟周玉瓏這個情況,完全被她捏在手心,冇人會相信一個瘋婆子說的話。

不過更讓時硯好奇的,是周玉瓏的狀態。

時硯找到她的時候,周玉瓏保持著之前的姿勢不變,呆呆地盯著池塘裡的水發呆。

揹著手圍著對方走了兩圈,周玉瓏也就眼珠子稍微動了一下,眼裡冇有絲毫波瀾。

時硯心裡有了一個大概猜測,伸手握住對方手腕,確定了自己的猜測。

徹底笑了:“周玉喬這是拋媚眼給瞎子看,將秘密說給聾子聽。”

周玉瓏分明是上次瑪麗蘇係統吸食走了太多人氣,後來雖然返回來了一部分,讓她不至於人不人鬼不鬼,至少保持住了四十歲婦人該有的樣貌。

但其實內裡老的更快,跟六七十歲的婦人差不多,耳聾,眼花,嗅覺不靈敏,行動遲緩,已經是個行將就木的老人,冇幾天好日子可活了。

偏之前周家和五公主那邊隨意將人仍在彆院後置之不理,更彆說請大夫來診治了。

程長青倒是以五公主的名義私下請大夫來給周玉瓏診治過,但想來周玉瓏的情況過於駭人,大夫生怕牽連幾身,冇敢將實情說出去。

以至於事到如今,也冇人真的知道周玉瓏的身體到底到了何種程度。

時硯瞭然:“怪不得周玉喬之前不管是憤怒還是溫和,不管臉上的表情是猙獰還是慈祥,你都不給她一個眼神呢,原來根本原因是你已經聽不見彆人在說什麼,也看不清到底是誰在你眼前晃悠了啊!

這可真是一個美妙的誤會。”

“唔,話雖如此,但你的腦子依然如十六歲的小姑娘那樣靈敏,麵對這種情況,能保持這份淡然,冇尋死膩活,也冇作踐自己,看來是真的長大了。

如此一來,也不枉長青人都走了還掛念你這個表姐,我今天算是冇白來。”

說話間,時硯手指輕輕一勾,周玉瓏身體不由自主的彎下腰,視線和時硯對上。

時硯伸出右手,雙指併攏,默唸了口訣,輕輕點在周玉瓏額頭上,一陣看不見的波光以周玉瓏額頭為中心,向四處擴散開,波光化成淺金色,星星點點落在周圍的花草樹木上。同時她的容顏迅速從四十歲蒼老到六七十,彷彿下一刻就要化成碎片隨風飄散開。

就在這時,從周圍花草樹木身上飄起淡淡的半透明星星點點的光,慢慢朝時硯所在方向靠攏。光點先是親昵的圍著時硯打轉,又戀戀不捨的落在周玉瓏身上,最終徹底消散不見。

一盞茶時間後,周玉瓏的身體先是恢覆成十六歲小姑孃的模樣,隨即又是成了八歲小孩兒的樣貌,最後定格在正常四十歲婦人樣子。

周玉瓏眨眨眼,對著時硯輕聲道:“謝謝。”

時硯心說:幸好你冇選擇八歲小孩兒,要不然我憑白多個拖油瓶,可不得後悔救你。

時硯收回手,從衣兜裡掏出一本薄薄的道經:“既然你已經做了選擇,看著也是個有緣人,拿去自個兒參悟吧。”

這還真冇白說,時硯剛纔特意瞧了周玉瓏的麵相,之前不確定,現在是真的與道家有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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