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一早, 尉遲離伸著懶腰打開房門,卻猛地向前撲去,差點給了大地一個熱情洋溢的親吻。
尉遲離暗罵了一聲, 捂著自己被磕痛了的腳蹦回了原地, 低頭看向那個差點害她摔跤的罪魁禍首, 是個精緻的食盒。
現在辛然都這般體貼了?怕吵醒她,將飯放在門口?
尉遲離無奈地拎起食盒,拿進了屋中, 心想等會兒一定要告訴辛然,下次換個地方放,大清早人迷迷糊糊的, 如此這般容易弄出人命。
她打了個哈欠,打開盒子,隨手拿了個點心扔進嘴裡, 表情頓時變得驚恐。
隨後便是一陣驚天動地的咳嗽,尉遲離扶著食案,憋得臉通紅, 她匆忙摸到茶杯灌了口水, 這纔好受了些。
“辛然!今天這早膳是誰做的, 你家桂花糕裡要放鹽嗎!?”
聽到喊聲的辛然急忙衝了進來,堪堪刹住車, 驚訝道:“不, 不啊, 桂花糕不是, 甜的嗎?”
尉遲離不想說話了, 她拿起一塊桂花糕, 塞進了辛然嘴裡。
辛然不明所以地嚼了兩口, 虎軀一震,捂著嘴原地繞了兩圈,冇找到地方,於是奪門而出。
嘔吐的聲音從門外傳來,尉遲離拍了拍肚皮,心裡舒坦多了。
過了好一會兒,辛然才扶著牆走了進來,虛弱地說:“公主,今日廚房當值的丫頭吃壞了肚子,正在房間躺著呢,冇做飯。”
尉遲離聞言,皺眉拿起桌上的食盒:“那這是誰做的?”
“不知道。”辛然搖搖頭。
尉遲離帶著辛然出了門,在她說的那家曹家肉餅店吃了早膳,臨走的時候,又買回去一些,想著給柳羅衣她們吃。
柳羅衣的院子在宅子最偏遠的地方,不是尉遲離虧待她,而是那裡有一小片梨樹,雖然如今這個時節,樹上既冇有梨,也冇有花。
原本雜草叢生的石板路,被柳羅衣親自打掃得乾乾淨淨,還在路邊種上了不知名的小野花,白的藍的都有,看著十分清爽。
最大的一顆梨樹下,則散落著幾根粗麻繩和幾塊木板,不知道在做些什麼。
尉遲離突然覺得很有趣,有種暗中偷窺彆人生活的感覺,隻是不知道,當初柳羅衣在家的時候,也是這般心靈手巧嗎。
還是聽話地做一個大家小姐,整日對著琴棋書畫。
不過此時的尉遲離還不知道,她對柳羅衣的誤解,屬實有點大。
柳羅衣不在房中,想必是出去了,尉遲離有些緊張地伸手在牆上拍了拍,昨日惹了柳羅衣生氣後,她還冇想好怎麼道歉呢。
更何況道歉這種事,她打小也冇乾過幾次,想一想,自從來了古代,很多從前從未做過的事情,似乎都嘗試了一番。
她有時候都快要忘記了,自己到底是哪個尉遲離。
門外傳來腳步聲,柳羅衣回來了,尉遲離突然靈機一動,抬頭張望了一番,然後架起輕功,三步兩步上了屋頂,蹲下了身子,將自己隱藏在瓦片後。
她突然想看看,柳羅衣這個平時繃得緊緊的人,私下裡是什麼樣的。
柳羅衣手臂上跨了一個籃子,裡麵放著一些不知道是什麼的工具,她將籃子放在地上,將裡麵的東西一一拿了出來。
一把匕首,一塊木頭,一塊磨石,還有一個用手帕包著的,乾巴巴的餅。
尉遲離心猛地疼了一下,方纔還咧著的嘴,笑不出來了。
難不成這些天,她就吃這玩意兒?自己明明塞給了她銀子,也吩咐柳玟裳每日去廚房拿吃的,甚至還派給她婢女,隻是她將人趕了出來。
柳羅衣坐了下來,一手拿著匕首,一手拿著木頭,開始削,她的動作很吃力,也很笨拙,還時不時劃到手。
她冇喊疼,也冇停止,像是冇有感覺一般,低著頭,認認真真地對付那塊木頭。
中間有個地方冇弄好,她還生氣地將匕首丟了出去,過了一會兒,又爬起來,灰溜溜地撿了回來。
尉遲離勾起唇角。
不知道過了多久,柳羅衣似乎累了,她將木頭放下,站起來打了個哈欠,然後在原地蹦了蹦,一把抱住了身邊的梨樹。
時間彷彿靜止了,柳羅衣的腦袋開始一點一點的,又過了一會兒,她抱著樹睡著了,慢慢滑落在地上。
尉遲離突然有些慶幸,慶幸自己躲了起來,才能看到私下的柳羅衣,和平時冷冰冰的她,一點都不一樣。
尉遲離順著牆悄無聲息地跳回地麵,躡手躡腳地走到柳羅衣身邊,伸手撿起地上的木頭,那是一塊上好的紫檀木,散發著很淡的味道,有些好聞。
木頭已經有些雛形了,像是要做成一根木棍,尉遲離十分好奇,柳羅衣發這麼大功夫,削木棍做什麼?
一旁的柳羅衣睡得十分香甜,樹蔭籠罩著她,綠意映襯下的白衣女子,美得令人窒息。
尉遲離歎了口氣,蹲了下來,替她扇走身邊的蚊蟲,然後伸出手,將她抱了起來,隻覺得她比印象中更加瘦弱。
這姑娘真的是,太要強了。
將柳羅衣抱進屋中後,她一路溜達著回了自己房間,辛然迎了上來:“公主,怎麼樣,您道歉了嗎?”
尉遲離挫敗地搖搖頭,然後思忖了一番,道:“你去幫我打聽打聽,晏國關押重犯的天牢,怎麼才能進去?”
辛然點點頭,剛轉身邁出去一步,馬上回頭驚叫道:“什麼?公主去天牢做什麼?那可不是什麼好地方,您忘了您小時候偷偷跑進北域的牢房,嚇得哭了幾天幾夜,北域王都嚇壞了。從那以後北域王便下了令,禁止對犯人用刑。”
尉遲離笑了笑,心頭有一絲異樣。
“去吧,放心。”她淡淡地說。
這真的是書中的世界嗎?原本用文字冷漠地堆砌出來的情節和人物,正在隨著她的生活,日複一日地變得真實起來。
她一時有些分不清,這個世界原本就是這樣,還是,一切自她而起,因她而變。
想不清楚便不想了,尉遲離坐到椅子上,一邊等著辛然回來,一邊拿起一卷書,百無聊賴地翻閱起來。
嗯,這一堆堆咬文嚼字的古文,她一句話都看不懂。
時光如梭,很快便又到了傍晚,門突然被敲響了,在寂靜的房間中顯得格外突出。
尉遲離猛然驚醒,她從桌案上爬了起來,擦掉了臉上的口水,晃晃悠悠地去開門,門外冇有人,一個小小的盒子放在門口。
她狐疑地四處張望了一番,耳朵動了動,心下便瞭然了,然後裝作什麼都不知道,上前撿起包裹,在門口打開。
一個小小的棍狀物滾進了她的掌心,歪歪扭扭的,上麵似乎還刻著字,但比劃十分雜亂。
“這什麼東西,也太醜了吧。”她故意大聲說道。
草叢發出沙沙的聲響。
“誒呀,真難看,等會兒交給辛然,讓她幫我扔了吧。”尉遲離咳嗽了兩聲,又提高音量說道。
草叢中有動靜了,一個人從裡麵衝了出來,雪白的衣裙上還掛著草葉,她氣沖沖地走了過來,一把將小木棍從尉遲離手中奪了回來,轉身便走。
尉遲離連忙上前拉她,卻不曾想柳羅衣生起氣來力氣極大,猛地將她一推,尉遲離冇有防備,向後退了兩步,又被方纔的那個小木盒絆了一下,直接摔了個四腳朝天。
尉遲離望著已經變成暗藍色的天空,長歎了口氣,她太難了,看來今日這一跤是命中註定。
柳羅衣停住了,她忙轉過身來,伸手去拉尉遲離,卻不曾想冇拽起來尉遲離,反被尉遲離反手一拉,跪倒在了尉遲離身上。
身體不受控製地朝著她傾斜過去,柳羅衣慌忙坐直,甩開了尉遲離的手。
“我逗你呢,彆生氣。這是什麼啊,醜是醜了點,但還蠻獨特的。”尉遲離從她手裡拿回那根小木棍,舉在眼前,然後將手枕在了腦後勺下麵,順便翹起了二郎腿。
彆說,這麼躺著挺舒服。
“木簪。”柳羅衣悶悶地說。
“啥玩意兒?這是個簪子?”尉遲離冇忍住,笑出了聲。
柳羅衣又生氣了,伸手便要搶回來。
尉遲離將手伸到一邊,躲開了她,然後一個鯉魚打挺坐了起來,伸手摸了摸柳羅衣的腦袋:“謝謝,我很喜歡。”
畢竟是她自己拿著小匕首做了整整一日的東西。
柳羅衣冷不丁被她這麼一弄,方纔生的氣瞬間便少了一半,她低著頭,紅著臉,冇好氣道:“對不起。”
尉遲離抬眼看她。
柳羅衣皺著眉頭站起來,背對著尉遲離,凶巴巴道:“對不起!昨日的事,是我太自作主張。”
尉遲離覺得自己一定出現幻覺了,柳羅衣竟然,會主動對她,道歉?雖然這道歉的態度和罵人區彆不大。
在她的印象中,自己和她發了脾氣,她應該想要將自己剁了纔對。
這個世界魔幻了!
“我隻是不敢,你明明幫過我那麼多,我怕我若還經常找你的話,你會煩。”柳羅衣聲音逐漸變小。
“我從來冇哄過彆人,不知道怎麼辦,就聽裳兒的給你做了桂花糕,做了整整一蒸籠,卻隻有三個能看。”
尉遲離聞言哭笑不得,原來早上那要命的桂花糕是她做的。
那真是,怪不得……
那麼難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