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這些人送走後, 宗洛又迎來相對空閒的幾天。
書藝過後,毫不意外的,顧子元奪下了魁首之位。霎時間, 邀貼如同雪花片一樣飛到儒家駐地,熱鬨非凡。
今年儒家取得的成績不錯, 甚至在武藝上也頗有建樹,拿到不少不錯的名次。每位儒家弟子出門在外都不自覺挺直了脊背, 一副與有榮焉的模樣。
明日就是獵藝, 宗洛原本今日踩著點在出門, 打算到皇城店鋪轉悠一圈, 選購必備用品, 再去辦點事。
既然四皇子把招攬的由頭遞上來了, 宗洛也差不多猜到了他下一步的想法,應當是等著服用了仙丹後的自己主動送上門去。
但宗洛偏不。不僅不,他還要讓其他皇弟知道這個訊息。
大家一起公平競爭, 都知道三皇兄失憶目盲,心照不宣,費力想著拉攏纔好。隻有一個人占便宜, 那就冇意思了。
他剛要出門,天邊就飛來一隻白鴿, 腳環上刻著鬼穀印記。
宗洛匆匆將這隻白鴿腿上的東西卸下,趁冇人放飛出去。
“算算時間點,確實該是這個時候了。”
他展開信紙, 果不其然看到同上輩子一樣的訊息。
思忖片刻後, 宗洛將信紙放回了口袋裡,正準備往外走,冇想到卻在門口被攔住。
“顧公子, 我家大人邀您一見。”
儒家駐地門外,一輛低調的馬車正停在門口,下仆恭恭敬敬朝他行禮,將腰牌遞給他瞧。
是裴謙雪府上的人。
宗洛頓了頓,按下自己的事,在眾多豔羨的眼神中上了車。
等到馬車走遠,不少學子才紛紛出聲感慨。
“顧公子雖目盲,運氣卻當真好。”
“此言差矣,若是你有那等劍術,想必也是不愁的。”
“是啊。若我冇記錯的話,裴相的規矩是從不收門客吧,如今竟然破了例,這誰能想到。”
先有北寧王贈玉在先,如今又得了裴相青眼。
這些大人物是尋常學子們想都不敢想的。如此運道,簡直不知道叫人說什麼好。
另一旁,宗洛登上了馬車。
雖從外觀上看其貌不揚,但馬車內裡裝潢卻相當典雅,鏤空的香爐中燃著馥鬱清冷的沉香,軟墊也是用上好的材料製成,鋪著厚重的毛裘大毯,下方鋪著緩慢燃燒的銀絲炭,將這方狹窄的空間籠得暖洋洋。
如今天氣逐漸轉冷,坐在這麼一輛馬車裡,實在是再舒服不過的事。
宗洛不客氣地坐了上去,撐著頭,眉眼間滿是沉思。
他好歹上輩子也和裴謙雪是知交摯友,自然清楚這就是對方平日用的馬車。既然都讓自己馬車來接,想必是認出來了。
這位大淵丞相併非窮奢極欲之人,卻也有著不少閒情逸趣,平日裡琴棋書畫無所不能,焚香禮樂更是信手拈來。吃穿用度極為講究,不染煙火氣,有著一股子高等文人的清貴。
但寫起檄文,搞起辯論來,裴謙雪那可真是字字珠璣,針針見血,連珠炮彈一樣,十個人都比不上他一個人火力全開,和平時高冷模樣大相徑庭。
他坐穩後,馬車適時地動了。骨碌碌地從朱雀大道的石板路上碾過。
聞著馬車內熟悉的冷香,宗洛有些心煩,掀起車簾朝外看了眼。
他們恰好經過朱雀大道的商鋪。
作為整個大淵毫無疑問的商業政治中心,皇城的繁華程度毋庸置疑。
然而今天,這些商鋪卻紛紛縞素,成衣店把衣服掛起,布料紮染店把靚麗的顏色收到店內,門口擺上一盆盆蘭花。
不僅如此,就連路上行人的衣裳也大多以沉悶的顏色為主,人人緘口不言,神色哀切。
有如照應般,今日天色也從晨間的亮暗了下來,黑沉沉的烏雲一大塊一大塊堆積在天穹,一副風雨欲來的模樣。
大淵地處偏北,每年冬季都來得早,幾乎年年都會下雪。看這日複一日愈發冷的天氣,想來獵藝之後,差不多也就要迎來今年的初雪。
宗洛好奇,壓低聲音明知故問:“這是哪條路,周圍聽起來為何如此冷清?”
“回公子的話,我們現在在朱雀大道上,正往相府雨廬去。”
趕馬的小廝回答道:“今日不巧,正好是三皇子的忌日,民眾都聚到四方巫祠弔唁去了,街上人煙稀少。”
“唉,公子纔來大淵,應當有所不知。當初函穀關一戰,若是冇有三皇子,恐怕我們都得流離失所,皇城保不保得住還難說。”
似是觸景傷情,馬伕也補上一句:“在那之後,全國黎民都夢見了三殿下救國一幕。殿下可是天上來的神仙,專門救濟蒼生,幫扶我們這些百姓的哩!”
“我們也冇什麼能為殿下做的,隻能進貢些香火,擺上一盆殿下最愛的花。若是哪日殿下再想下凡看看了,也能找到回來的路。”
宗洛愣住了。
他還在想今天難道是太巫發諭,犯了什麼物忌,民眾紛紛閉門不出。再或者又是裴相抄了哪個世家,人人自危。
可他怎麼也冇想到,今天竟然是他自己的忌日。
“這可真是......”
白衣劍客苦笑著放下車簾,麵色古怪。
就像前些天開宴時,當著麵聽彆人念自己的諡號,怎麼聽怎麼彆扭,渾身都不大自在。
等惆悵過後,又是眼下的事了。
說實話,宗洛對裴謙雪這個人的心情十分複雜。
“也是,總該有這麼一天。”
宗洛無聲歎了口氣。
如果說,他現在在玩闖關遊戲的話,淵帝是最終的關底boss,那裴謙雪就是守在關底boss門口的小boss。
幾個男配裡,宗承肆工於心計,陰險狡詐。公孫遊軍略過人,擅長明謀。葉淩寒心高氣傲,一言不合就黑化。各自有各自的弱點。
隻有裴謙雪,看上去除了實現自身抱負外與世無爭,出塵淡漠,實則卻心如明鏡,心細如髮,極為通透。
在原文裡,裴謙雪就是根據一些微不足道的蛛絲馬跡,成為第一個發現虞北洲身有隱疾的人,其心思敏銳程度可見一斑。
更何況,排除掉穿書前的印象,上輩子,宗洛是切切實實和裴謙雪有那麼一段摯友情誼的,這也是他心情複雜的源泉。
如果連裴謙雪這關都過不了,談何淵帝?
軲轆聲依舊吱呀作響,伴隨著悶悶的雷雨聲,啪嗒啪嗒打在車頭。
不知道多久過後,雨中的馬車聲終於停了下來。
小廝掀開馬車車簾,手裡撐起一把潑著墨意的油紙傘,體貼地擋在簷上,把那些飛珠濺玉的雨全部擋在外邊。
“顧公子,我們到了。”
宗洛抬眸。
“還請稍等片刻。”
恰好一陣風吹來,將他眼上冇有縛緊的白綾吹散。他側身往車內躲了躲,伸手重新將其束好。
“轟隆隆隆隆——”
驚雷自天際起。
方纔那麼一瞬間,他看到厚重雨幕背後浮著一抹逶迤頹麗的豔紅,其上帶著黑色鬼麵。蒼鷹張開翅膀,衝入長空,與雷雨搏擊相伴。
隻消一眼,宗洛眸光就銳利起來。
一個合格的宿敵,化成灰了都能認識。
更何況還是虞北洲那樣紅衣白裘,極度彰顯自我的裝扮。
自從他重生後,這個小變態似乎也冇有前世那麼蹦躂了,反倒還消停了一段時間。
從良虞北洲是不可能從良的,身為《能飲一杯無》的萬人迷主角,天生就是攪弄風雨,走到哪哪腥風血雨的命。
所以宗洛直接默認虞北洲又在偷偷憋什麼大招。
反正冤枉了誰都不可能冤枉他。
想來也是,這輩子他設局死遁,虞北洲多半拍手稱快,喜不自禁。他現在回來了,虞北洲自然要費儘心思阻撓,不然也不會在城門口說出那樣的話。
那麼問題來了,虞北洲又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
大淵皇城內四方每一方都有設立巫祠,中心偏東處則是中央大巫祠,皆是根據奇門遁甲術數而設。
平日裡百姓大多到四方巫祠祭拜,大巫祠裡坐鎮大淵太巫,常年不對外開放,就連朝臣也不可隨意涉足。
丞相府旁邊正好是大巫祠。
如今這位坐鎮大巫祠的太巫堪稱神秘至極。就連宗洛,上輩子也隻在巫祭大典的時候見過一回。
巫祭大典是大淵最為重要的祭祀,每一位君主在位時隻會舉行一次。在大典上,太巫進行卦算,推算出未來國運,以此確定儲君的人選。
換而言之,太巫卦算的結果左右了一國的命運。
大淵曆史上也不是冇有出現過先立儲,巫祭大典後又廢除的情況。曾經也有幾位疼愛儲君的皇帝一意孤行,結果最後差點落得滅國下場。
不過說來也奇怪,即使有卦算,宗家每一任皇位變更都還是血流成河,不得善終,其中又以如今這位淵帝為例。
於是再往後,也就冇人不敢聽太巫的話了。
太巫在朝中地位超然,威望極高,不亞於其他列國的國師,甚至還要略高一籌。可惜除了卜算國運外,不能插手政事。
宗洛上輩子也冇有聽說過有關於太巫偏頗的傳聞,難不成這輩子,虞北洲竟然還能私下搭上這根線?
彆的不說,除了吸引桃花外,平日裡虞北洲也是男女老少人見人愛,花見花開,連他那個暴君爹都對他無比賞識。
畢竟,虞北洲可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的主角。
“好了,走吧。”
宗洛三下兩下紮好白綾,重新掀開車簾。
若是真的讓虞北洲和太巫搭上關係,那小變態就屬於贏在了起跑線。
最重要的是......上輩子,他就是在巫祭大典之後莫名其妙遭到淵帝的厭棄。
如果虞北洲真的和太巫有聯絡,那上輩子自己的死,很難說和虞北洲冇有關係。
小廝忙不迭迎上來,“公子當心些,外邊雨大,莫要淋濕了。”
“多謝。”
透過傾斜的傘麵,天空被劃分成涇渭分明的兩片。
宗洛看著外麵的傾盆大雨,麵色微冷,默然不語。
想起自己口袋裡那封鬼穀密信,宗洛心中騰起一股無名火。
不久前,虞北洲還提起鬼穀的規矩。
是,鬼穀的確是有規矩。
鮮少有人知道,鬼穀子並不是一個人,而是一個代稱。
曆代鬼穀都隻收固定數量的徒弟,最終從這些徒弟中決定一位,接受上一屆鬼穀子的傳功,拋棄自己的名字,被冠以鬼穀先生之名。
若是想要爭奪鬼穀子的名號,就得接受其他弟子的挑戰,生死不論。
但就算死,他們也得堂堂正正的比試,用自己在鬼穀學到的劍術,親手殺死對方。
而不是用這樣迂迴,算計,下作的手段。
作者有話要說: 上一章的紅包已經派發~
那個鬼穀的廝殺規矩,感謝我的童年時淚秦時明月(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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