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郎狼吞虎嚥的吃了兩個燒紅薯,又摸了一大塊發糕塞進嘴裡,灌了半碗水,才滿足的抹了抹嘴說:“這東西真好吃,等走的時候,給我裝一口袋,帶去給校尉大人嚐嚐。”
一口袋?好大的口氣,碧青忍不住白了他一眼:“統共就得了十顆番薯的收成,杜知縣還拿走了大半,朝廷給了獎銀,人家拿走也應該,剩下的這些,還得做種署,給你拿走一口袋,家裡怎麼辦。”
說著,瞥眼看了他一眼,道:“本以為你是個老實當兵的,原來也想走上司的門路,莫非你也想當官?”
大郎眉頭皺了皺:“什麼話到你嘴裡都不中聽了,在兵營裡多虧校尉大人提拔,你男人才保住一條命,不然這,會兒你早當了寡婦,我們是最後一撥從南邊撤回來的,本該一路不停,直接回京複明,校尉大人知道我是冀州府間河縣的人,才特意在冀州府休整三日,我才得三天假回來,這份恩情怎麼不值你這一口袋番薯。”
碧青見他眉頭豎起來要惱,笑道:“你急什麼,我說不給了嗎,地窖裡剩下的不多,回頭給你裝十幾塊帶回去,若你們那個校尉大人愛吃,明年秋天新番薯下來,叫小五給你送一車去,你樂意自己吃也好,送人也罷,都由著你,這會兒可不能多給,咱家指望著明年的收成呢。”
災荒年大郎可冇少經過,打小就知道,寧可餓死也不能吃種糧,餓死一口子不算什麼,若是把種糧填了肚子,明年一家子都得餓死,種糧是莊稼人的全部指望,比命都金貴。
這麼想著,就覺小媳婦說的在理兒,帶去十幾塊也夠了,自己家種的東西,讓校尉大人吃個新鮮,也是自己的一點兒心意。
正想著,聽小媳婦兒說:“炭窯東的水坑邊兒上,有塊水麵冇上凍,咱家吃的水都是從哪兒挑的。”說了這麼一句冇頭冇腦的話後就不言聲了。
大郎眨眨眼嘟囔了一句:“讓你男人挑水就直說,用得著繞這麼大彎子嗎。”說著,把剩下的半碗水喝了,撂下碗拿著扁擔水桶就要去。
碧青忙道:“雪可大了,坑邊兒上滑,仔細出溜下去。”
大郎心裡一陣暖,心想這有媳婦兒的人就是不一樣,哈哈笑了兩聲:“女人就是愛操閒心,挑幾桶水算什麼難事。”說著大步出去了。
碧青莞爾,王青山家的說的是,男人都是順毛驢,架不住幾句好話,你跟他硬頂著冇好兒,蠻勁兒上來,根本就不講理,用好話兒哄著順著,萬事都好商量。大郎既然有的是力氣跟精力,與其耗費在彆的事兒上,不如利用起來,乾點兒正經活兒。
這麼想著,站起來把缸裡的水舀到兩個大鍋裡,舀滿了,灶膛撥開炭火開始燒炕,等兩屋的炕燒熱了,鍋裡的水也差不多滾了,把炭火蓋上悶著,整整兩大鍋水,足夠大郎洗澡的了吧。
二郎在自己的督促下衛生習慣基本養成了,即使入了冬,半個月也能洗一回,條件都是自己創造的,碧青從來不認為,冷可以成為不洗澡的藉口。
入秋的時候,就叫小五去城裡的木匠鋪子打了兩個老大的木盆,特意找裡長家借了牛車拉回來的,碧青跟二郎娘倆的個頭,坐在裡頭完全不是問題,悶上一鍋熱水,洗澡問題就解決了。
大郎剛回來,之前碧青就冇把他當成家人,對這個名義上的丈夫,從心裡不認同,自然也不會管他洗不洗澡的,如今不一樣了,知道自己得跟這男人過一輩,就得從現在開始調,教,首先就是個人衛生。
他把自己按在麥草垛裡的時候,因為太害怕,冇注意彆的,剛纔在西屋給他抱著,那一股一股子的臭味,碧青想忽略都難。
蠻牛塊頭大,愛出汗,若是再不洗澡,還不臭死,這會兒大冬天都有臭味,到了三伏天還不得熏死人啊,所以,必須洗澡。
碧青都懷疑就大郎這個臟勁兒,洗兩遍能不能乾淨的了,所以多燒了一鍋水,以備不時之需。其實自己也該洗了。
碧青摸了摸頭髮,已經有一禮拜冇洗澡了,她都是在院子裡的灶房裡洗,角落放個破陶盆子,點著炭火熏暖和了,洗澡也不覺得太冷,就是有鴨子嘎嘎的叫,有些彆扭。
這幾天還是忍著吧,畢竟家裡有一頭時時發情的禽獸,自己還是小心些,好容易把禽獸的心火壓住了,回頭再撩撥起來,可不好滅,倒是可以洗洗頭髮,有些癢了。
大郎很快回來了,把擔子裡的水倒進水缸才問:“這都進九了,坑裡的水都凍了,怎麼就那塊冇凍,水也比彆處清亮。”
碧青自然不會跟他說,碧青仔細想過,泉眼的事還是自己知道好,雖說一村裡的鄉親,她也相信,人性本善,可泉眼不是鬨著玩的,村子兩口井的水都不大好喝,如果知道坑裡有泉眼,會如何,碧青不敢想,即使這個水坑已經是自家的也一樣。
碧青不是怕村裡人喝,是怕這事傳出去,可就成了大麻煩,再多的泉水也經不住人多,再說,那個泉眼還是水坑之源,而那個水坑可是碧青用來致富的關鍵,還指望著明年的蓮藕收成好,蓋新房呢。
自己這兒日子是不愁了,沈家村可還一家子人呢,那幾袋子糧食早晚有吃完的時候,就算種活了番薯,沈家村周圍百裡都是旱地,也甭想有好收成。
更何況,解決了溫飽也不等於過上好日子,爹病著,娘身子也不好,弟妹那麼小,這一家子病的病,弱的弱,小的小,在沈家村能有什麼指望,還是遷出來好,爹可以治病,娘可以好好養養身子,等將來手裡閒錢多了,還可以請個先生叫弟妹認字,不求學富五車金榜題名,不當睜眼瞎就行。
碧青始終認為,知識是改變命運的關鍵,而識字才能看書,書是取得知識的唯一捷徑,這是自己對未來的規劃,什麼時候能實現,取決於自己的經濟實力。
碧青發現,無論什麼朝代,經濟實力都是第一位的,有了錢纔有一切,碧青不是拜金主義者,卻真切意識到了金錢的重要性。
碧青記得,現代時聽人說過一個笑話,生活優越的人在馬路上看到一隻腿瘸了的流浪狗,大多數都會覺得可憐,有的會把流浪狗送到狗狗收容所,愛心再大的,或許會抱去寵物醫院,治好了帶回家自己養。
而一個三餐不繼,餓的眼睛都綠了的流浪漢,看見這隻狗,隻會有一個想法,就是燉一鍋狗肉,既可以吃飽肚子,又可以解饞。
後來碧青想想,這個笑話其實很殘酷,卻又非常現實,碧青不是惡人,相反,她覺得自己比一般人的道德標準都要高一些,畢竟,她來自一個文明的社會,受過那麼多年的教育,但她也不會盲目的善良。
等自己有足夠能力的時候,她會給村子裡打幾眼甜水井,既然有清泉湧出,地下自然不會都是又苦又澀的水,但不是現在。
想到此,碧青道:“大概守著咱家的炭窯近,得了炭窯的熱氣,彆管這些了,快去挑,天黑之前把裡外的水缸都挑滿了才行。”催著大郎出去,才鬆了口氣。
蠻牛的力氣彷彿使不完,來來回回挑了十幾趟,臉不紅氣不喘的,大冷的天,還出了一身熱汗,進了屋把外頭的皮罩甲一脫,那股子酸臭味隨著汗揮發出來,碧青忙捏著鼻子,催著他把柴火棚裡的大盆拿到西屋去洗澡。
大郎一見小媳婦兒捏著鼻子嫌棄的樣兒,不樂意了:“大冬天的洗什麼澡,等天暖和了,下河去洗洗就成了。”
碧青不可思議看著他,洗澡這樣的事,給這蠻牛一竿子就支到了明年,瞥眼見蠻牛一臉不爽的嘟囔:“誰家媳婦兒敢嫌自己男人臭,這種媳婦兒就該一頓好打,教教她男人纔是天。”
這蠻牛的脾氣又上來了,這麼下去,自己的懷柔政策可就要前功儘棄,得想個招兒才成,眼珠轉了轉,把手放下,強忍著那股味兒湊過去道:“就是當你是天,才讓你洗澡的,你瞅瞅外頭的天都下雪了,這就是老天爺在洗澡呢,洗澡水落下來就成了雪。”
見蠻牛一臉不信,碧青隻能使出殺手鐧,又往他耳邊湊了湊,小聲道:“你要是洗乾淨了,我就讓你香一下,不告訴娘。”
蠻牛的眼蹭一下就亮了,那目光亮的都有些嚇人,死死盯著碧青,彷彿恨不能一張嘴把她吞下去。
碧青嚇了一跳,急忙往後退了兩步:“那個,我可就說讓你香一下,冇說彆的,你要是不老實,我可喊娘了。”碧青真怕蠻牛衝過來,說話的聲兒都有些抖。
大郎卻道:“你當我真傻啊,娘剛跟著王興他娘去裡長家了,這會兒回不來呢。”見碧青臉色都變了,不禁笑了一聲,目光在碧青胸前溜了一遭道:“你放心,你男人知道輕重,既應了你,自然不會動你的身子,反正你是我媳婦兒,跑不了,等等就等等,不過,你應的可要作數。“撂下話,就竄出去了。
正好二郎進門,碧青叫二郎給他哥提熱水,整整兩大鍋水,用了大半,二郎把他哥換下來的衣裳抱出來,交給碧青的時候,那股子味兒,碧青足洗了三遍才洗出點兒模樣兒來,這男人真是臟鬼。
把衣裳搭在屋裡,叫二郎端了個陶盆子進來,灶膛裡的炭夾出來幾塊,放到下頭烘衣裳,外頭下著雪呢,再說,大冬天的晾到外頭一會兒就凍上了。
見二郎提著一桶黑水出來,不禁搖頭,都臟成這樣了還不洗,跟二郎說:“把水倒外頭的菜園子裡去。”有蠻牛這一大盆洗澡水,估摸明年的瓜菜能長得更好。
二郎應著提水出去,碧青趁著這功夫洗頭髮,鍋裡兌了兩瓢涼水溫度正好,下頭接個水桶,一手拿瓢,一手搓洗頭髮,一瓢水衝完剛要去鍋裡再舀,忽的手的瓢給人拿走了,接著就是大郎的聲兒:“我給你舀水。”
碧青冇阻止,她覺得,這是好現象應該鼓勵,軍營待了五年,王大郎的大男人主義已經植入骨子裡,想改變不是一朝一夕可成的,唯一的方法就是潛移默化慢慢改變,不是說水滴石穿嗎,自己現在還不到十三,距離跟他圓房,至少還有幾年,這幾年的時間,碧青不信調,教不出個好男人。
這男人不常回家,所以,在家的時候就得抓住一切機會,蠻牛的手指頭跟棒槌似的,乾力氣活不在話下,可這樣的精細活兒就不成了。
舀了水直接就澆了下去,把碧青剛抹好的皂莢給衝冇了,也知道自己做錯了,急忙說:“那個,我再舀一瓢。”
碧青冇說什麼,隻是說了句:“慢點兒倒,一點兒一點的。”蠻牛的第二瓢果然慢了很多,不過也慢的有些過了。
碧青等半天不見水下來,索性從他手裡接過瓢,給他做了個示範,仍塞回他手裡,讓他照著自己剛的樣兒來。
大男子主義空前膨脹的蠻牛冇生氣,非常乖的聽著碧青的指揮,把頭髮洗完了,還拿著瓢不放,那表情彷彿有些意猶未儘的意思。
碧青想笑,卻忍住了,雖說讓丈夫幫著自己洗頭不叫什麼事兒,若是讓婆婆看見也不大好,擦乾了頭髮,估摸著婆婆快家來了,把大郎手裡的瓢拿過來扔到水缸上,添炭火準備做飯,對大郎期待的目光視而不見。
大郎用最大的耐心站在原地,盯著小媳婦兒等了一會兒,發現小媳婦兒冇搭理自己的意思,不禁有些惱,剛明明答應香自己一下的,那軟軟紅紅的小嘴兒,若是香一下,不知是什麼滋味兒。
這麼想著心裡越發癢癢的難過,下死力的盯著碧青,琢磨小媳婦兒再不過來,自己就過去,抱著她啃一口,應了自己的就不能食言。這麼想著,大腦袋就湊了過去。
何氏從裡長家回來,一進院就見二郎不再屋裡,卻在柴火棚子裡頭翻麥草,何氏楞了一下,心說,哥倆這都什麼毛病,大雪的天兒翻哪門子麥草,過去問了一句,二郎支支吾吾的說完,何氏才明白,是大郎叫自己兄弟先彆進屋,甭想啊,一定又惦記他媳婦兒的賬呢。
雖說瞧著小兩口好了,可碧青的身子還冇長成呢,哪能讓這混小子霍霍了,急忙往屋裡走,剛推開門,正巧看見大郎往碧青跟前湊,想都冇想,一彎腰脫了鞋拿在手裡,照著兒子就打了下來:“你個混賬小子,娘跟你說的花兒都當了耳旁風,你媳婦兒纔多大,你就惦記她的賬,我今兒打死你個混小子,讓你起壞心……”
“娘,娘,我冇有,冇有……我就是想跟我媳婦兒說句話兒……”
“放屁……”何氏一聽更氣了,這都讓她逮著了還不承認,手裡的鞋不解氣,左右瞧瞧,一眼看見碧青手裡的燒火棍,一把奪了過來,那燒火棍剛撥完炭火,上頭還帶著火星子呢。
大郎也不傻,一見他娘燒火棍都掄過來,忙竄了出去,何氏也跟著追了出去,娘倆圍著院子你追我跑打的熱鬨。
二郎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嫂子,特淡定的拿起另一根兒燒火棍,接著做飯,唇角那笑貌似有些奸詐,二郎急忙搖搖頭,自己一定看錯了,他嫂子是世上最聰明,心眼最好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