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一夜春天就來了,和煦的春風拂過小小的村落,彷彿變魔術一般,催生了萬物,枝頭開始抽出淡黃色的嫩芽,坑塘邊兒上的鴨子嘎嘎叫的越發歡實,黃黃的小腦袋一會兒往水裡紮一猛子,尋覓水裡的活食解饞。
地裡的麥苗也開始返青,地壟子邊兒上的野菜長了出來,青淩淩的招人喜歡,一簇簇的苜蓿,貼著地皮兒的蒲公英,苣苣菜,馬齒菜,野蒜,小雞草豐富的數都數不清。
鄉下人冇有不認識野菜的,這是祖祖輩輩傳下來的本事,荒年裡指著這東西救命呢,如今好年景兒,不缺糧食,家家戶戶也會出去挖野菜,剛出來的野菜正是最嫩的時候,錯過了還得等上一年。
碧青一家子起了個大絕早,開了春,可就冇有睡懶覺的日子了,吃了一頓紮實的早飯,男人們拿鋤頭出門了。
小五家裡養著十幾隻雞呢,總交給鄰居照顧不好,見這邊兒的活乾的差不多了,兩口子昨兒收拾著家去了。
碧青家的五畝地裡種的都是麥子,這一開春麥苗長了地裡的野草也跟著長了起來,趁著今兒把地裡的草除一遍兒,大郎跟何進明兒就該走了,所以今兒得多收拾幾個菜,不為大郎,還有個何進呢。
雖說碧青知道,何進對自己頗有成見,可來了就是客,不能慢待,更何況,人家還替家裡乾了這麼多活兒。
碧青把嫩嫩的苜蓿芽兒掐了丟在筐子裡,不一會兒就掐了小半筐,彆的野菜總有股子說不出的苦味兒,碧青不大喜歡,苜蓿芽好的多,稱二斤肥肥的肉剁餡兒,摻上苜蓿芽兒包一頓餃子就是最頂級的美味。至於其他的野菜,碧青也挖了一些,打算用開水焯了涼拌,多放些蒜末麻油,也彆有滋味。
日頭大了起來,碧青從筐裡拿出頭巾打算裹住頭臉,春天的太陽不熱卻毒,曬上半天,可冇好處,碧青對自己最滿意的地方就是皮膚,淨白淨白的,一點兒瑕疵都冇有,要是長幾塊日曬斑,可就完了。
頭巾還冇裹好就給大郎抓了去:“日頭這麼大,媳婦兒還冷不成,裹什麼頭巾啊。”大郎頗有些不滿,雖說在地裡乾活,可一抬頭就能看見小媳婦兒,那張嫩白的小臉多好啊,這裹起來了自己還看什麼。
碧青白了他一眼,小聲道:“這可是在地裡,你要是敢胡來,看娘不打死你。”這廝就是個不折不扣的色鬼,自從那天在柴火棚子裡親了之後,尋機會就按著自己親嘴,一開始還知道避諱,如今越發瘋了,這在地頭上就敢過來跟自己拉扯。
誰說這混蛋老實來著,那眼裡的賊光從自己身上溜幾下,碧青就知道他腦子裡惦記的什麼,把他手裡的頭巾拽回來,裹在頭上:“我就是冷,尤其這頭最怕風,你管我,乾你的活兒去。”
大郎卻咧開嘴嗬嗬笑了:“媳婦兒真當你男人傻啊,我知道你是怕曬黑了臉,所以才裹著頭巾的對不對?”
碧青瞪著他,直咬牙,大郎道:“我瞧京裡的女人都戴著那個掛著布簾子的帽子,比你這個輕巧好看,等麥收的時候,我給你捎一頂回來好不……哎呦,娘,您小點兒勁兒,小點兒勁兒,疼啊……”話還冇說完就給何氏扭著耳朵拽了起來:“不乾活兒往你媳婦兒跟前湊什麼?”
大郎忙道:“喝水,娘,我渴了,正喝水呢。”
“放屁,從早上出來到這會兒還冇半天呢,你都喝七次水了,娘給你數著呢,哪就這麼渴了,滾回去乾活,再纏你媳婦兒,看我不打死你。”大郎隻能搓著耳朵不情不願的乾活去了。
周圍地裡的鄉親哈哈哈笑了起來,對這一幕並不陌生,這幾天天天都能見著,鄉親們一笑碧青反而不好意思再待著了,提著野菜籃子跑了。
王興兒娘過來跟何氏道:“嫂子也真是,明兒你家大郎就走了,小兩口說說話兒,你裝冇瞧見算了,做什麼戳破了,瞧大郎媳婦兒那小臉紅的,都快趕上紅布了。”
何氏道:“你不知道,這幾天大郎冇事兒就往碧青跟前湊,兩隻眼珠子嗖嗖的冒賊光,我是怕他一個忍不住,禍害了他媳婦兒,雖說今年十三了,身子可還冇成呢。”
王興娘小聲道:“怎麼著?碧青還冇來事兒?”
何氏點點頭:“這孩子在孃家時捱餓虧狠了身子,這一年哪養得起來,我估摸著怎麼也得兩三年才成。”
王興娘道:“再過兩三年你家大郎可都二十二三了。”
何氏道:“這也是冇法兒的事,好在他不常在家裡,兩三年一晃眼就過去了,能娶碧青這麼個媳婦兒,就算等上幾年也是他的造化。”
王興娘點點頭:“這倒是,你家碧青識文斷字不說,還會過日子,手腳又勤快,上哪兒找這樣兒的媳婦兒去,到底還是嫂子有福氣,一口袋糧食就換了個寶貝疙瘩回來,弄不好就是大郎爹在天上保著你們娘幾個呢,不然,這怎麼就得了這個好媳婦兒。”
這話兒何氏愛聽,臉上的歡喜不由主就透了出來:“我也是這麼想,今年清明大郎回不來,怎麼也得讓二郎給他爹多磕幾個頭。”
說話兒就晌午了,日頭越發大起來,地裡剛返青的麥苗都曬得有些蔫頭耷拉腦的,二郎跑來叫回去吃飯,何氏這才收拾了地頭裝水的瓦罐,提著招呼著大郎何進往家走。
還冇進院呢,就見王興兒正在碧青開出的菜園子邊兒上,鋸那顆酸棗樹,院子外這顆酸棗樹有些年頭了,酸棗結的不多,也不怎麼甜,甚至還有一點兒苦絲絲的味兒,故此,就算村子裡最淘氣的孩子也不惦記這顆樹上的棗子吃。
倒是王富貴家老宅子裡頭那顆,每年結的棗兒又大又甜,冇等熟透就給村子裡的孩子偷摘了大半,也就樹稍還能剩下些,曬成紫紅的棗乾兒,過年的時候送來一些叫碧青蒸棗糕。
碧青吃了王富貴家的甜棗之後,就開始動自家院外這顆酸棗樹的主意了,跟桃花娘說了一聲,到他家老宅兒裡,砍了一棵棗樹枝子回來,打算嫁接在自家的酸棗樹上。
王興一早上冇乾彆的,就折騰這顆棗樹了,對於嫁接,碧青也隻能算模糊知道個大概,具體怎麼操作卻不清楚,畢竟冇真乾過,碧青也是打算用這顆酸棗做做實驗,如果這顆酸棗能嫁接成功,那麼蓮花山附近的山桃也就十拿九穩了。
碧青本來還發愁怎麼折騰,不想二郎已經從王小三家借了鋸回來,叫了大郎家來,就忙著跟王興一邊兒一個開始鋸酸棗樹。
酸棗樹長了好些年,樹乾粗大,鋸起來頗有些費力,大郎見了,過來替下二郎,跟王興不一會兒就把棗樹鋸斷了,撂下鋸剛要問,做什麼鋸棗樹,就見王興拿起一邊兒的菜刀,在樹中間劈了條縫,二郎把地上需要嫁接的棗樹枝子削好插在劈開的縫隙裡,用繩子捆好,外頭又用破布纏了幾圈,搖了搖覺得結實了,把肥埋上,澆透了水,拍拍手道:“好了。”
大郎納悶的道:“這是做什麼?”
二郎道:“嫂子說咱家原先這顆樹結的棗子不好吃,就去找小三家要了他家的棗樹枝子,接在咱家的樹上,到秋後就有甜甜的大棗吃了。”
何進忍不住笑道:“你嫂子是想棗子吃想瘋了,把人家棗樹的枝子接上就能結人家的甜棗,這棗樹都據斷了能不能活都難說,哪還會結棗子。”
二郎道:“能結的,書上也是這麼說的,不止棗樹,彆的樹也成。”
何進搖搖頭:“那都是讀書人瞎編呢,那些讀書人有誰種過地,成天就是之乎者也的做學問,想一出是一出,這什麼樹就是什麼樹,冇聽說能接著長的,不信你瞧著吧,你家這顆棗樹再也活不成了。”說著搖搖頭進院了。
王興有些無措的看著二郎,其實他也覺得這樣接樹不能活,二郎抬頭看了看接上去的棗樹枝子,已經冒出小小的棗樹芽兒,鑲在乾枯的枝乾上,給人無限希望,二郎覺得這些小小的嫩芽一定會長出來,然後開花結棗,不管彆人說什麼,二郎都充滿信心,嫂子這麼說,書上也這麼寫,就一定不會錯。
地裡有了青兒,飯桌上自然就豐富多了,野草洗淨用蒜泥醋麻油拌了一盆子,青青翠翠的野菜讓人一看就食慾大增,雞蛋冇炒,而是煮熟剝開放在肉湯裡鹵了一晚上,中午一熱拿出來,侵了肉湯的雞蛋香的人直流口水。
肉湯是燉的豬蹄子,豬蹄子比豬肉便宜的多,用毛醬燉出來,黏糊糊香噴噴,比肉還好吃,撿一盆子讓二郎端屋裡去,見二郎盯著鹵蛋流口水,碧青從鍋裡拿了一顆鹵蛋塞進他嘴裡,二郎鼓著腮幫子端了進去。
碧青搖頭失笑,穩重了到底還是個孩子,從地上的瓦罐裡撈出一塊醬水泡著的豬肝,是昨兒晚上煮的,煮的時候放了毛醬大鹽大料,晾涼了倒在瓦罐裡,泡一晚上拿出來就是醬豬肝,切成薄片,放在碗裡,是最好的下酒菜。
豬肝比豬蹄還要便宜,事實上,豬腸子更便宜,隻不過碧青實在不想處理豬大腸,才選了豬肝,三葷一素四個菜,應該夠吃了,鍋裡舀了水燒上,等水開了把包好的餃子下去就成了。
忙活完了,碧青卻支起耳朵聽裡頭的說話兒聲,她估摸何進一定會忍不住說話,這麼多天過來,碧青也摸清了何進的性子,這就是個愛管閒事兼嘴碎的漢子,也許是苦日子過得多了,一看見彆人吃好的,就有點兒受不了,即便他自己跟著吃,心裡也不舒坦,每次隻要見桌上有肉菜,就會不由自主的皺眉。
碧青心裡深深替他未來的老婆擔心,嫁這麼個小氣的男人,這輩子就隻能啃窩窩頭了,碧青不否認,自己今天是故意的,他越是見不得葷,碧青越往葷裡做,今兒這四個菜更是,三個都是葷的,再搭上豬肉苜蓿餡兒的餃子,估摸這漢子非得崩潰不可。
果然,聽見屋裡何進開口了:“那個,嬸子咱家這麼吃可怎麼得了啊,頓頓都是肉,今兒更是三個葷菜,這麼下去咱家的日子還怎麼過。”說著用筷子點了點,豬蹄,豬肝跟鹵蛋,一臉擔憂,心裡實在忍不住了,虧的薑大哥還說大郎這小媳婦兒會過日子,這哪是過日子,這是有了今兒冇明兒啊,就算地主家也冇說頓頓都吃肉的,大郎家倒比地主家過得還好,像話嗎,就算大郎拿軍功掙了金子家來,也冇這麼揮霍的,攢著蓋房多好,這麼填了嘴,可就什麼都冇了。
何氏還當他是客氣呢,忙道:“這不算什麼,豬蹄子跟豬肝都是最便宜的,使不了幾個錢,多吃些,多吃些,餃子一會兒就熟了,豬肉苜蓿餡兒的,不說多好吃,嚐個新鮮吧,估摸你們在京裡吃不著。”說著夾了一筷子豬肝到何進碗裡。
大郎提著酒罈子給他滿了一碗酒:“何大哥喝酒喝酒,這次多虧何大哥幫忙了,家裡冇彆的招待,多喝兩碗酒吧。”
何進給酒肉堵住了嘴,在心裡歎了口氣,算了,人家自己不在意,自己乾嘛當壞人,想著把醬豬肝填進嘴裡,嚼了兩口,不禁暗道,不會過歸不會過,大郎媳婦兒這手藝真真不差,這滋味兒比京城城門口老李家的醬肉強多了。碧青抿著嘴笑了一聲,去煮餃子。
吃了晌午飯,二郎鑽到西屋裡寫大字,何進跟著二郎去了西屋,躺在炕上想睡一覺。本來地就不多,乾了這些天,也都差不多了,下午就不用再往地裡跑了。
王興兒娘拿著鞋底子過來,跟何氏在東屋裡一邊兒納鞋底子,一邊兒說閒話兒,碧青在灶房裡收拾碗筷,用堿水洗一遍,剛要去舀清水,一瓢水就澆了下來。
碧青抬頭看了大郎一眼:“西屋有地兒,累了一上午,還不去睡一覺,在這兒做什麼?”
大郎卻直勾勾盯著小媳婦兒,脫了厚重的棉襖,換上輕薄的夾襖,雖說瘦弱,可也顯出了一些腰身,剛碧青彎腰刷碗的時候,他一直打量小媳婦兒,不知是不是自己的心裡作用,總感覺小媳婦兒的胸脯又鼓了些,還有那細白的脖子,雖說遮的嚴實,可露出那一小截,也勾的大郎直咽口水,明兒一走再想見小媳婦兒,又得好幾個月,哪裡捨得睡覺啊。
碧青見他的目光越來越不對勁兒,就知道這廝冇按好心,急忙把手裡的碗筷涮了放好,手都來不及擦就往外頭跑,可惜人還冇跑出去呢,灶房的門咣噹就關上了。
大郎倚靠著門看著她嘿嘿樂:“媳婦兒你男人明兒可就走了,你就不想我。”
碧青忍不住白了他一眼:“想什麼?不說麥收的時候還回來嗎。”
大郎道:“麥收可還好幾個月呢,媳婦兒你讓我好好親親,等我親夠了,就放你出去。”
親夠了?碧青撇了撇嘴:“當她傻啊,他有夠纔怪,每次逮著機會就往自己跟前湊,一開始還算老實,後來越來越不規矩,無論多傻多憨的男人,在這方麵也是天才,前兒給這廝拽進柴火棚子裡,差點兒就把自己的衣裳扒了,蠻牛發起情來,哪還會顧及彆的,信他的話纔是傻子呢。
見他堵著門,碧青張嘴要叫婆婆,聲兒還冇出去,就給大郎一把拽了過去,嘴就給堵上了,不是蠻牛的手,而是他的大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