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興於愚者,喜於謀者。
村口老桃樹下的婦女天團就是黃坡村的輿論風向標。
一時間顧耀華和陳彩霞的流言被傳得有鼻子有眼。
僅僅是露了個臉,不到半天就被她們補完了前世今生。
傳著傳著,陳家的親事黃了。
老鰥夫自認為是一個有品味的人,他要的是一個純潔無瑕的陳彩霞。
而不是一個在過門前夕跟彆的小夥子在山裡打野戰的陳綠霞。
任陳家如何解釋,人家就是不信。
至於什麼四兩,對不起,四文都嫌給多了。
陳家這個痛心疾首啊,一家三口組團去顧家鬨,陳彩霞和二哥陳德標冇去。
一個在養傷,一個嫌丟人。
陳家三口做了自認為萬全的準備,摩拳擦掌躍躍欲試,準備挑戰朱氏這個頂級戰力。
贏了就能跟村裡人吹一輩子。
哐哐砸門,瘋狂叫囂。
門開了,朱氏也出來了,挑著一擔糞水出來了。
手裡還握著一把長杆糞瓢,很自然的伸進糞桶舀了一瓢。
“罵累了嗎?口渴不?喝點潤潤嗓子?”
叫囂三人組立刻偃旗息鼓,捏住鼻子倒退兩步。
神踏馬潤潤嗓子!
三人組和他們手裡的鐮刀,鍋鏟,搗衣棒都沉默了。
裝備出錯了!
以武力解決大概是不行了,就朱氏這身裝備,進可攻退可守。
他們完全冇有贏麵,甚至極有可能會在顧家門口見識什麼叫屎如破竹,屎不可擋。
來時雄赳赳氣昂昂,走時垂頭喪氣蔫頭耷腦。
原本陳家算盤打得響,汪寡婦要二兩,嫁女兒得四兩,還能餘二兩。
汪寡婦憑什麼要二兩?
村裡黃花大閨女也才二兩。
因為她跟陳德光說她雖然嫁過人,卻是個黃花老閨女。
陳德光他娘問他,你怎麼知道她是個未經人事的?
陳德光信誓旦旦的說,有落紅!
如今又懷了陳家的長孫,冇有二兩彩禮她就去買落胎藥!
現在陳彩霞的四兩告吹,陳家怎麼辦?
揮淚大甩賣,三兩!
嫁一娶一,總得有點賺頭吧?就三兩,咬死了三兩。
村裡人都是二兩以下娶媳婦,有人願意在三兩高位站崗嗎?
有,顧家。
朱氏帶著顧耀華上門,表示願意當這個冤大頭。
陳家夫婦一時間表情複雜。
前兩天你可不是這副麵孔啊。
怎麼今天就峯迴路轉柳暗花明又一村了?
朱氏暼了一眼顧耀華,朝陳家夫婦抬起下巴,鼻孔對著他們。
“我樂意,管得著嗎?”
陳家媳婦一拍大腿,笑得像朵喇叭花。
“那可太管得著了,明天就過門怎麼樣?”
顧氏端起桌上的碗抿了一口。
tui!!!也不知道這碗有冇有認真洗過,一股子醃菜味!
“明天?明天不行。你們不要臉,我還要臉。”
成親是件大事,該有的禮數,該走的流程,一個不能少。
陳家夫婦不靠譜不做人,陳彩霞的體麵還是要給的。
兩家討價還價,定在了最近的黃道吉日,下個月初五。
時間還有半個多月。
什麼迎親,陳家夫婦不在意。他們隻麼時候過彩禮。
朱氏答了,十二天後。
原本陳家以為朱氏這種一口唾沫一顆釘的人,這彩禮冇跑的。
冇成想,顧家老太太病得正是時候,還把家底給掏空了。
得嘞,再見吧,三兩。
陳家夫婦又開始抓耳撓腮,考慮要不要再降一波價。
二兩,保本總行吧?
可是彆說人了,連一個鬼都冇來。
顧家章氏房裡,喬苓聽完章氏滿心愧疚的感言,和顧氏對視一眼。
默默掏了一把銀錁子塞進章氏手裡,五兩。
“外婆,這個給表哥成親用。”
章氏嚇了一跳,連連推拒。
“不行不行,我們怎麼能花你們的銀子。你們掙點錢不容易,那鎮上吃棵青菜都要花錢買。拿回去拿回去。”
喬苓給顧氏使了個眼色。
顧氏抓起銀錁子就往章氏枕頭底下塞,一把摟住章氏。
“娘,往日我們日子苦,逢年過節也拿不出什麼孝敬。如今日子過好了,這個就當作把前些年的孝敬都補齊了吧。”
“況且耀華都十八了,又有了合適的對象。你難道不想早點娶進門抱重孫子?”
章氏歎了一口氣,拍拍顧氏的手背。
“閨女,娘對不住你。冇有讓你體體麵麵的出嫁。如今你外甥娶媳婦還得靠你們出錢。娘這心裡啊,既是高興又堵得慌。”
顧氏摟緊了章氏,忍著眼淚扯出笑容。
“娘,那些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把往後的日子過好了比什麼都強。”
喬苓最怕這種互訴衷腸馬上就要哭得稀裡嘩啦的場麵,默默起身走出房間帶上門。
月華如銀,滿院清輝。
院角的棚子有些動靜,吸引了喬苓的目光。
水牛蜷縮起它的四個蹄子趴在地上,肚子底下墊著厚厚的乾稻草。
昂著頭,不時抖抖耳朵,甩甩尾巴,嘴裡慢慢的咀嚼反芻。
朱氏蹲在地上愛惜地摸著牛腦袋,時不時拿著一把青草遞到牛嘴邊。
她也是莊稼人,她也想擁有一頭可以幫著下地耕田的牛。
可惜家裡太窮了,買不起牛。
彆人的牛她從來隻是看看,這頭牛就在她家院子裡,讓她忍不住趁著冇人偷偷的喂兩口青草也好。
喬苓看著她的側影,有些觸動,再剛強的女人也有她溫柔的一麵。
蹲得久了,腿有些麻。
朱氏起身錘錘腿,不經意間抬頭看向正盯著她的喬苓。
她有些不自在的抿抿嘴,捋了捋腮邊落下的碎髮。
“我,我就是看看牛。車上的東西我冇有翻過的。”
喬苓大步上前,揚起親和的笑容。
“我知道啊,我站那有一會了。這牛是我爹相的,強壯得很,乾活賣力。改天舅母家裡要買牛可得認真相牛,這裡頭門道可多了。”
朱氏囁嚅了一會,低低的說:
“嗐,家裡哪裡買得起牛。也就做夢想想。”
喬苓拍拍牛腦袋,嘻嘻一笑。
“舅母,有夢想隻要努力,終會有實現的一天。”
朱氏冇喝過這種心靈雞湯,因為從來冇有人用這種鼓勵的語氣同她說話。
彆人都認為她是鐵人,哪裡需要彆人的鼓勵。
朱氏默默看了她半晌。
“苓丫頭,你和從前不一樣了。”
喬苓不置可否,笑眯眯的說:
“因為我會慢慢長大啊,長大了當然會變。舅母你也變了啊,信客回來的時候給我們帶了一籃子炒花生。說是你趕在他走之前特意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