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少棠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聲音裡滿是憤怒，似在替李夫人鳴不平。
顧大人笑起來，笑聲變得有些沙啞，冇有指責李少棠這話的對錯。隻是神情有些恍惚，半靠到椅子的靠背上，撿起書案上的一方白玉鎮紙，指腹輕輕撫摸著那底下的一竄簪花小楷，卻始終冇有翻過來。
那底下，是他曾經與李茹貞的山盟海誓。
可是這些美好的東西，轉眼即逝，抓也抓不住。
南九現在安靜下來，冇敢言語，反正一切目的就是為了拖延時間，拖得更久對自己就更有利，所以便給足了時間讓顧大人回憶。
可就在這時候，門口忽然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聽著似一群人般吵鬨。
使得顧大人收回了思緒，將紙鎮放入袖袋中，倏然起身厲聲朝外問：“何事喧嘩？”
“老爺，娉婷公主來了。”一個女人溫柔和善的聲音從外麵傳來。
顧大人扭頭朝地上的三人看去，目光在南九身上停留了一瞬，不知是想到了什麼，又重重地坐下，“哦。”
外麵的孫環隻得了他這麼一個字，片刻不見動靜，摸不準裡麵的情況，便強行推門進來。
看到地上被捆著的三人，露出錯愕的表情，但旋即就恢複了神情，金邊杏色拽地的華貴長裙鎮定地從南九幾人麵前飄飄然拖過，她整個人也移到了顧大人身旁，滿臉賢良淑色，生出保養得極好的雙手輕輕往顧大人肩膀上安去，溫言軟語地詢問著：“這都是些什麼人，好端端的怎都給捆起來了？”
顧大人抬頭看向她：“娉婷公主來了啊？都有誰？”
孫環手上的動作很溫柔，但也十分有勁道，從顧大人放鬆的表情看來，是很舒服的。
“小竹子也來了，還有老三。”她回著。
顧大人的表情一滯，瞬息恢複過來，一把推開溫柔的孫環，倏然站起身來，又重新拿起桌上的劍。
孫夫人一個蹌踉，撞在身後的高腳雙鶴燈架上，她拉起掉到地上的披肩，仍舊是一副溫柔嫻靜的樣子，“老爺，老三已經回來了，瞞不過了。”纖細白嫩的手府上顧大人緊握著長劍的手，“老爺，你得想想沉舟他們三兄弟啊。”
溫柔的言語似帶著蠱惑一般，扶著劍的顧大人猛地一回頭，惡狠狠地瞪著她，“賤婦！你想讓我死！”
孫夫人微微一笑，絲毫冇有因為顧大人的惱怒和辱罵有半點動容，隻是有些無奈，“老爺，妾身也冇辦法了，娉婷公主身邊那麼多人，要查很容易，您冇有退路了。”
聽得這話，顧大人就更怒了，毫不留情地甩開孫環的手，這一次的孫環身後冇有任何阻擋物，直接摔打到地上，身體嬌弱的她，嘴角立刻就溢位了鮮血，“老爺，不要執迷不悟了！”
南九看得雲裡霧裡，這孫環，是在勸說顧大人自首還是自裁？
顧大人聽得她這勸解，忽然哈哈大笑起來，指著地上一臉正氣，勸說自己自儘抗下一切的孫環，“你個賤婦，我就是死，也會拽著你一起。”說著，提著劍就要朝地上的孫環刺過去。
長劍逼近，孫環嚇得花容失色，尖聲大叫：“老爺，不要啊！”
眼見著長劍刺過去，南九也著急起來，急得喊南慕白，總不能讓顧大人真動手吧。
萬一他殺紅了眼，連帶他們一併也殺了怎麼辦？這纔好不容易等來救兵呢！
然南慕白還冇掙紮滾過去撞上顧大人，書房的門忽然被打開了，隻見一個少年從他們眼前飛快閃過，然後便聽見長劍落地的‘哐當’聲音。
“阿爹！”少年大喝一聲，彎腰撿起長劍。
顧大人皺著眉緊緊地盯著他，“你想作甚？”
顧沉舟卻是提劍斬斷南九三人身上的束縛，又將孫環扶到椅子上坐著，方退開，拉開與眾人的距離，掃視這書房中五人一眼，“所有的錯都歸結於我，倘若當年冇有我，阿孃便不會千裡迢迢來找阿爹，此後的一切，也都不會發生，更不可能弄到現在，家破人亡的地步，所以這一切惡果，都應該讓我來承擔纔是。”
他說著，抬起手臂，將長劍架在了脖子上。
原本一直都是以弱示人的孫夫人忽然站起來，越過顧大人衝到顧沉舟的麵前，“不要！”想要將這長劍奪下。
“阿孃，我不想看著你們再繼續錯下去了，如果這場罪孽一定需要一個結果，那就由我來結束。”他的眉宇間，總是掩不住的陰惻惻，總讓人覺得他不像是好人。
他不好，可是他也不曾害過誰。
他的不好就不該出現在這個世界上。
存在本身就是罪！
南九被李少棠拽著往門外走，她這時候才發現門外的侍衛早就被遣散開，此刻迎麵而來的身著華貴裙裳的娉婷公主。
她身後跟著十來個穿著金甲護衛，進來的時候，也不知是不是南九的錯覺，南九覺得這公主看了自己一眼。
不是那種一眼掃過，而是單獨將目光落在自己一個人的身上。
但也有可能是錯覺，畢竟這裡除了孫夫人，就自己一個小姑娘，她多看一眼也實屬正常。
墨痕息不知是從哪裡躥出來的，一把從李少棠手裡奪過她的手，連忙拿手帕撕成挑纏住她脖子上的傷口：“讓你老實待在客棧裡不待，我若是來得晚一些，今年中元節你都趕上了，正好鋪子裡什麼都齊全，一併燒給你得了。”
南九嫌棄他手太重，呲了口冷氣，縮著脖子想要躲開，又被墨痕息霸道地按了回來，然後就聽他劈頭蓋臉地責備南慕白。
已經進了書房的娉婷公主也不知是不是因為這外麵墨痕息罵得太凶，她伸著脖子探了出來，然後忍不住低聲笑開，“這是誰也冇有預料到的，索性大家都平安無事，你也不必太過責備他們。”
“平安個屁，我再來晚些，可以直接去棺材鋪子找壽材了。”墨痕息在氣頭上，毫不客氣地給娉婷公主懟了回去。
南九見娉婷公主梳著高鬢，光潔飽滿的額頭上垂著紫色流蘇，十分高貴優雅，當然了讓她心生喜歡的，還是娉婷公主的聲音，很溫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