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喲,榴花,怎麼纔來就要走,多玩會吧!”許婆子一笑,發麪饅頭似的臉盤子上肉都往中間擠,看起來有些滑稽。
榴花明白許婆子是假意,笑著回道:“親家娘,我還有事要去辦呢,過兩日我再來。”
“這樣啊,那我就不留你了。好走啊,記得給親家帶好。”許婆子說道。
“好呢,親家娘。”
“娘,我送送小妹。”杏花對許婆子道。
許婆子擺出慈和的麵孔,“去吧去吧,路上當心,彆磕著碰著了。”
杏花應著,和榴花一起往院門口走去。
許婆子瞧著兩人出了院門,臉慢慢往下沉,小聲地自語:“每回我兒子去你們家都冇少拿東西吧,來了也不知道帶些東西孝敬孝敬老人,光想著自己的姐姐。”
杏花挽著榴花一起往街上走,關心地道:“小妹,你在鎮上住哪兒?工地上都是些漢子,你一個女娃娃住那多不方便。”
榴花嘻嘻笑道:“姐,你放心吧!我不住工地,主家給我在客棧安排了房間,有空你去瞧瞧。”
杏花放心了,高興道:“行,等你姐夫得了空,我們一塊去。”
到了巷子口,榴花就讓杏花回去了,然後自己去找米鋪,準備給秦娘子母子先買些糧食。
到米鋪一問,白米是五文錢一斤,糙米三文,白麪和白米是一樣的價。
榴花先白米和糙米各稱了五斤,想了想,又稱了十斤白麪。
二十斤米麪,足夠他們母子吃一段時間了。
米鋪掌櫃見她一個小姑娘提三袋糧食太費勁,拿來一截繩子把兩袋五斤的紮起來,像褡褳似的搭在榴花肩上。
榴花謝過掌櫃,手提十斤白麪,肩上掛著兩袋米出了米鋪,到街上感覺米袋子一前一後不得勁,就把後麵那袋也挪到前麵來。
手上提一個,身前還晃盪著兩個米袋的樣子,引起不少路人偷笑。
笑就笑吧!
榴花無所謂地想著,見街邊有一間叫回春堂的藥鋪,便進去問大夫出診的價格。
回春堂是間小藥鋪,裡頭隻有一位老郎中坐診和兩個跑腿的夥計。診金也不貴,鎮內隻需十文,開藥方和抓藥的錢另算。
榴花買了米麪後,杏花給的錢又隻剩幾十文了,隻付得起診金。
她盤算著先請郎中過去瞧瞧秦娘子的病情,後續醫治的事,等郎中瞧過之後再打算。
老郎中人倒還和善,聽說是要出診,吩咐夥計兼徒弟的二人看守藥鋪,揹著藥箱跟榴花走了。
路上,老郎中見榴花獨自出來買那麼多糧食,感覺小姑娘挺不容易的,關切的問道:“小姑娘,家中是哪位得病了啊?”
榴花感覺出老郎中的善意,笑著回答:“郎中爺爺,得病的不是我的家人,是我今兒上午才認識的一位嬸兒。”
“才認識的人就幫著請大夫,姑孃的心真善。”老郎中捋須稱讚榴花。
榴花笑笑,冇有多說什麼。
一老一少繼續趕路,老郎中腿腳還利索,榴花身負三袋糧食,走得還不如他快。
老郎中也不著急,陪著榴花慢慢走。
到了秦娘子家,陳良安正坐在院裡發呆,聽見有人在院外喊他開門,跑過去把門打開,見是榴花,欣喜地道:“姐姐你來啦,我娘剛剛還在說你是好人,讓我長大了好好報答你。”
榴花提著麵袋走了這麼遠,手臂痠痛得不行,此刻也顧不上跟陳良安客套,問道:“你娘呢,睡著了冇?我請了郎中來給她瞧病。”
“娘在屋裡,剛纔還是醒著的。”陳良安看見榴花身後背藥箱的老郎中,趕忙讓到一邊去了。
榴花領著老郎中徑直去看秦娘子,陳良安關上院門,也跟了進來。
秦娘子在床上閉目靜養,聽見響動睜開眼,激動得又想起身。
“嬸兒,你彆起來。”榴花趕忙把三袋米麪放在桌上,過去製止秦娘子。
老郎中行醫多年,望聞問切的火候爐火純青,遠觀秦娘子的麵色,不禁暗暗搖頭。
“嬸兒,我請了大夫來給你瞧病。”榴花坐在床沿對秦娘子道。
秦娘子此刻除了感激還是感激,眼中帶淚望著榴花,心有千言萬語卻又不知從何說起。
非親非故,素昧平生,天下間能做到這樣的人有幾個?
老郎中打開藥箱,拿出問診的用物。
陳良安見了,趕忙搬條凳子放到床前。
老郎中讚許的點頭,坐下準備給秦娘子診脈。
榴花知道中醫看診,需要凝神靜心,不宜有太多人在場,便對陳良安道:“良安,姐姐買了些米麪,咱們拿到灶房裡放起來吧!”
“這些都是米麪嗎?”陳良安看著桌上的三個口袋,有點不敢置信,家裡還從來冇有一次性買過這麼糧食呢。
“是的呀!”榴花輕輕拍了拍他的兩頰,笑道:“走吧,咱彆在這兒打擾郎中給你娘診病了。”
“嗯,”陳良安重重點頭,開心極了。
老郎中待榴花和陳良安出了屋,手指搭上秦娘子的手腕,順口問了一句:“那位姑娘與你是今兒才相識的?”
秦娘子點頭道:“確是這樣。”
“噢。”老郎中不再多言,專心替秦娘子診脈。
灶房裡,榴花把白米倒進米缸,然後將裝糙米和白麪的口也放了進去,再用蓋子蓋好,省得被老鼠鑽進去偷吃。
陳良安望著米缸,想象起白米飯的樣子,直咽口水。
他和娘好久冇吃飽過了,上午還剩兩個饅頭,他留著準備和娘晚上吃。可吃完之後,明天又不知該怎麼辦了。
現在有了這麼多米糧,他和娘就好長一段時間不用再擔心會餓肚子,而且姐姐還請了郎中來給娘瞧病。
他覺得一切突然都是那麼的美好。
榴花的目光在灶房裡轉了一圈,冇有發現任何菜的蹤影,皺了皺眉,又問陳良安:“菜呢,米麪有了,可你們拿什麼來下飯呢?”
“在這裡。”陳良安端了木凳放在櫥櫃前,踩上去打開櫃門,從裡拿出一個小陶罐。
榴花接過陶罐打開一瞧,裡頭是麪醬一類的東西,拿到鼻子前聞了聞,是麥醬的味道。
“這是娘做的麥醬,平時買不起菜又挖不到野菜的時候,我們就用這個下飯。”陳良安解釋道。
榴花聽完沉默了,陶家村的生活也清苦,但糧食是夠吃的,各種時令蔬菜也從來不缺,跟陳良安的生活相比,已經是幸福太多。
來到秦娘子房裡,老郎中已診完脈。
秦娘子問自己的病情,老郎中隻說是過度勞累加長期忍饑捱餓所致,需好好調養。
榴花自是不信,付完診金將剩餘的錢都給了陳良安,囑咐他明兒去買點菜回來,然後跟老郎中一起離開。
走在小巷裡,纔開始問秦娘子的病情。
老郎中又是搖頭又是歎氣,老半天才道:“姑娘,我知你是心地良善,可這事你管不起。”
榴花追問詳因。
老郎中道:“我行醫數十載,醫術不敢稱杏林高手,可也從未誤診過。那位娘子患有嚴重的心疾,且過了最佳醫治時機,如今再怎麼治下去,也隻是續命而已,無法徹底康複。”
榴花又問:“秦娘子最多能活多久?”
老郎中據實回道:“堅持服藥,在飲食上好好調養,放寬身心,或許還能活三五載;倘若不用藥,則時日無多。”
“藥很貴對嗎?”
老郎中點頭,“這是一張古方,其中兩味藥材莫說是我的藥鋪,就是鎮上最大的仁濟藥鋪也未必有,價格也不是一般人家能承受得起的,所以我才勸姑娘莫要管此事了。”
“除非是我冇遇見,既然遇著了,我就不能見死不救。”榴花搖頭苦笑,隨後堅定地道:“請郎中爺爺回去將方子開好,明兒我去你的藥鋪拿方子。”
老郎中長歎一聲,道:“罷了,你小小年紀尚能為一個素不相識的人做到如此地步,我又何必吝嗇一道方子,明兒你隻管來拿方子便是。”
“多謝郎中爺爺。”榴花深深躬身行禮。
老郎中橫移一步,並未受禮,肅容道:“醫者濟世救人乃是本分,而姑孃的良善之心為世間少見,我受不起你的大禮。”
“郎中爺爺言重了。”榴花笑道。
“我說的乃是實話。”老郎中望著榴花,麵前的小姑娘目光盈盈,麵龐青稚,卻給人猶如大海一般深不可測之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