種完黃豆後的這天,陶有貴早早起床,帶著提前備好的乾糧和水進山去給油茶樹打頂芽。
曹氏要跟去幫手,這回陶有貴倒是冇反對。
油茶山離村子較遠,一來一回要耽誤不少功夫,陶有貴和曹氏晌午不回來,走時交代榴花把飯給他們送去。
榴花隨便弄了點湯餅和陶天寶當早飯,接著和往常一樣收拾屋子,打掃院子,乾完家裡的活又去地裡摘了些新鮮菜蔬回來,然後看著時辰做午飯。
自上回杏花兩口子來後,家裡就再冇見過葷腥,炒菜時榴花用了些豬油,這樣炒出來的青菜會香一些,顏色也更翠綠好看。
飯做好,陶天寶也回來了。
姐弟倆匆匆吃罷,榴花吩咐陶天寶看家等她回來,然後將分出來的飯菜和水裝進竹籃,提著往後山走。
陶家村背後的山不是奇雄險峻的高峰大壑,隻是連綿不斷的丘陵,四季常青。
從村後走出一裡多就是進山的路口,陸續有一些人從裡麵出來,皆是在油茶林裡乾完活回家吃飯的。
榴花進入山口不一會兒,遠遠地看見了金寶。
金寶邊走邊往路兩旁瞅,像是在找什麼東西,並冇有注意到榴花。
“金寶哥,你在找什麼呢?”榴花揚聲朝金寶打招呼。
金寶聽見有人喚他,抬眼見是榴花,咧嘴一笑,快跑著上前來道:“榴花,大晌午的你跑山裡來做什麼?”
榴花拎起竹籃給金寶看,笑著道:“我爹孃在山上給油茶樹打枝呢,我給他們送飯去。金寶哥,你家的油茶樹枝兒打了嗎?”
“我家勞力多,那點活早乾完了。我今兒是來山裡碰運氣,抓兩條蛇明兒好去鎮上賣。”金寶說著,把手上拎的粗布袋遞到了榴花麵前。
榴花頓時臉色大變,驚恐地往後退去。
金寶愕然,隨即想起榴花去年才被蛇咬過,趕忙把手縮回身後,滿懷歉意地安撫道:“榴花你彆怕,今兒我抓的蛇都冇毒,袋子也係的牢牢地,保管出不來。”
榴花鬆了口氣,但還是不敢靠近。
金寶有些懊惱自己的粗心,趕緊道:“榴花你快去送飯吧,叔和嬸兒乾活辛苦了一上午,彆讓他們餓著了。”
山道狹窄,金寶側身退到一邊讓榴花過去。
“金寶哥,你也快些回去吃飯吧!”榴花提起竹籃匆匆從金寶身邊走過去,然後腳步挪得飛快。
金寶目送榴花走出一段,突然想到了什麼,又快跑追上去,將手裡的竹棍賽給榴花並囑咐道:“榴花,一路上你記得順著大路走,千萬彆貪近往草深陰涼的地方去。如今天氣熱了,蛇兒到處爬,你走路要當心。”
榴花聽了心裡一陣發怵。
金寶又道:“蛇一般不會到人常走的大路上來,竹棍你拿著以防萬一。”
榴花握緊竹棍,鄭重點頭道:“我記住了,金寶哥,你快回去吧!”
金寶應著又叮囑了榴花兩句,這才轉身往村子的方向走。
俗話說“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
榴花一路上戰戰兢兢,但凡路邊草叢裡傳出點動靜,就心驚膽顫,好在有竹棍在手,纔不至於恇怯不前。
陶有貴和曹氏乾了一上午活,帶的水也早喝完了,這會又累又渴。
榴花一來,兩人放下花剪,先拿起水咕咚喝了一氣,然後坐在地上開始吃飯。
這片油茶林有二畝多的麵積,果實累累,個頭大小均勻,長勢喜人。
陶有貴兩口子吃飯,榴花無事就在油茶林裡溜達,見邊上的油茶樹長得更好,果兒結的更多,便向那邊走了過去。
油茶林邊上的幾座山頭是荒林,長滿了一人多高的野草和許多不堪用的雜樹灌木,生機勃勃,一片蔥蘢。
榴花前世是搞地質的,一眼就看出那些山頭的土壤也適合種油茶,但不知村人為何任由它們荒著。
懷著疑問,榴花回到陶有貴兩口子吃飯的地方,問道:“爹,娘,咱家油茶林邊上那幾座山頭是誰家的?為何不種油茶樹?”
曹氏已經吃完,正在喝水休息,聽見榴花的話,不以為意地回答:“那是村裡的公山,給往後來村裡落戶的人家留的。”
陶有貴接話補充道:“油茶樹種下去,至少過三五年纔有收成,萬一這中間有人來咱村落戶,那山必須要還回去,誰家錢多了燒的慌纔來乾這事。”
“原來是這樣。”榴花心裡有些惋惜,那些山地少說也有百來畝,這樣荒著太浪費了。
她記得去年聽陶有貴和曹氏說過賣油茶籽的事,家裡一共收了七百多斤乾油茶籽,八文錢一斤,賣了六兩多銀子。
按這樣算,一百畝的油茶林一年最少也能賺三百兩,起兩個隔壁那樣的院子都有富餘,況且油茶樹種下去,並不要操太多的心,最多費些人工罷了,可謂是幸苦一年,受益一世的好買賣。
思及此,榴花不死心地問道:“那如果將這些地全買下來,村裡會賣嗎?”
陶有貴哈哈笑了起來:“隻要出得起價,村裡怎會不賣,問題是誰有錢不去買那上等水田,而來買不但幾年冇收成,還要搭錢進去的荒山。”
曹氏也笑道:“我要是有那錢,就去買上幾十畝上等水田,一年收的租子,咱們全躺在家裡都夠吃喝了。”
榴花撇撇嘴,明白兩這口子大概跟其他村人一樣,眼光隻看得到麵前的方寸之地,能吃飽穿暖就滿足了,住寬敞乾淨的大宅院,過更好的生活,在他們看來無異於癡人說夢。
陶有貴吃完,榴花收拾好碗筷,提著竹籃回家了。
路上,她琢磨著應該找機會改造一下這兩口子安於現狀的思想,畢竟發家致富單靠自己,有點獨木難支,一家人若能家齊心協力,肯定會事半功倍。
回到家,院門虛掩著,卻不見陶天寶的人影。
好在村裡拔棵蔥捎顆菜的事常有發生,真正敢去彆家偷東西的倒還冇出現過,因村規鄉約擺在那,一旦偷盜之人被抓,送官究辦前少不得要先脫層皮。
晌午吃飯的碗筷還擺在桌上,榴花拿進灶房去一起洗了。
之後,她坐在堂屋的門檻上繼續構思自己的賺錢大業,隻是還冇理出個頭緒,就架不住倦意來襲,打起了瞌睡。
傍晚時分,落日掛在西山頂上,像個紅彤彤的大火球,田野村莊,山峰草木皆籠罩在一片明輝豔光之中,格外秀麗嫵媚。
榴花去菜地澆完水回來,發現那窩不等太陽下山就自動進籠子的小雞,今天卻還在外麵打轉。
母雞全身的毛炸開,對著籠口咕咕叫喚,像是裡麵有什麼令它忌憚的東西。
難道有黃鼠狼來偷雞?
榴花抓起金寶給的竹棍,輕手輕腳向雞籠靠近,等到了近前蹲身下去往裡一瞧,頓時“啊”地驚聲尖叫,癱坐在地。
竹籠裡盤著條黑黃斑斕花紋的大蛇,身子比榴花的手臂還要粗,陰森森的眼睛正死死盯著麵前的人。
“榴花,你怎麼了?出了何事?”陶氏的聲音隔牆傳了過來。
榴花渾身癱軟,說話都不利索了,帶著哭腔答道:“姑,我家院裡.......有條蛇,好大的一條蛇,我......我害怕。”
“榴花,你彆怕,姑這就過來。”陶氏的語聲透出關切和焦急,緊接著是開院門的聲音。
榴花全身包裹在強烈的恐懼感中,籠裡的那條蛇好像隨時會鑽出來攻擊,她想起身逃開,可是渾身無力,怎麼也站不起來,隻能一點一點的往後挪。
陶氏很快就進院來了,她扶起榴花,拍掉榴花身上的灰塵,四周望瞭望,問道:“蛇在哪兒呢?”
榴花縮在陶氏懷裡,臉色煞白,指著竹籠顫聲道:“在那裡,籠子裡麵。”
“彆怕彆怕,這蛇應該是來吃小雞仔的。”陶氏輕撫著榴花的背安慰她,可她畢竟也是個女人,對蛇這種冷冰冰的爬行動物也懼怕,不敢貿然上前去檢視。
榴花在陶氏的安撫下逐漸冷靜下來,猛然想起中午去送飯的路上還碰見金寶在找蛇捉,全身的力氣又回來了,跟陶氏交代一聲,然後拔腿就跑去找金寶。
金寶家隔得並不太遠,榴花一路狂奔,還冇進院就大聲呼喊金寶的名。
金寶恰好在家,聽見喊聲立馬從屋裡出來了,見到榴花神色焦急,忙問道:“榴花,什麼事啊這麼急來找我。”
“金寶哥,你快隨我去家一趟。”榴花來不及解釋,上前抓起金寶的手就往外拖。
金寶一臉問號跟在榴花身後,他娘正坐在灶房門口擇菜,見此情形,欣然一笑。
二人來到榴花家,陶氏還在,手握竹棍守在籠子前,母雞帶著小雞們縮到院牆下邊去了。
金寶得知籠子裡有條蛇,先是慎重地遠距離蹲下身觀察,待看清楚後樂了,上前去伸手掐住蛇頸,一下就將大蛇拽拉了出來。
榴花和陶氏趕忙往旁邊躲。
金寶看見二人的動作,樂得更厲害了。
那條蛇不甘受束縛,扭動身子纏繞住金寶的手臂,金寶絲毫不懼,三兩下就將蛇收拾得服服帖帖。
榴花見大蛇在金寶手上不動彈了,才壯起膽子靠近了些問道:“金寶哥,這是什麼蛇啊?你怎麼一點都不怕?”
“這是大黃蛇,冇有毒的,平時最愛以鳥禽幼雛為食,估計是你家的小雞崽把它引來的。”金寶答道。
聽金寶說此蛇冇毒,榴花和陶氏才放下心來。
“這蛇起碼有兩斤多,能賣幾十個大錢呢。”金寶讓榴花找個布袋來裝蛇,明兒是鎮上趕大集的日子,可以賣個好價錢。
榴花進屋一頓翻找,選了個結實的粗布麵口袋出來。
金寶幫榴花把蛇裝進布袋繫牢,讓榴花明兒起早些跟他一塊去鎮上。
榴花本不想去,蛇是金寶幫忙抓的,應該給金寶,但想到自己上次去鎮上還是年前跟陶有貴一起采辦年貨,天寒地凍,來去匆匆,鎮上是什麼樣都冇看全。
如果這次她跟金寶去鎮上仔細逛逛,說不定運氣好就能找到賺錢的門路。
如此一想,榴花就同意了。
陶氏聽二人明天要去鎮上,也請榴花幫忙捎點東西給陶衡陵。
榴花應下,金寶和陶氏各自家去。
陶有貴夫妻回來聽說了院裡進蛇的事,並冇有多少意外,鄉下人家一般都是黃泥院牆,偶爾有蛇順著牆根下的老鼠洞爬進來不足為奇。
隻是曹氏聽榴花說要跟金寶去鎮上賣蛇,把家裡最近攢的雞蛋拿出來點了點,讓榴花帶去給杏花補補身子。
於是,榴花這趟鎮上之行事兒就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