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隻有陶有貴一人喝酒,自斟自飲,自得其樂,呷一口酒,揀一塊豬頭肉放嘴裡,慢慢咀嚼,細細品味。
豬頭肉是涼拌的,加了些香菜和油辣椒,賣相看上去十分不錯,吃進嘴裡鹹津津地帶點微辣,很有嚼頭。
榴花最喜歡曹氏做的肉釀茶油豆腐,滿滿的肉餡加了冬筍和冬芹,吃起來一點都不膩,再配上富有韌性的外皮,滿口生香。
年夜飯雞是必備的,因著杏花還需要調養,燉老雞裡有紅棗、當歸、枸杞等藥材,最是滋補。
雞腿從前都是天寶吃的,今年有大妹二妹在,就輪不到他了,倆小女娃一人一個。
天寶也不在乎,當歸的味兒太大,再說桌上還有那麼多好吃的呐,那雞腿淡而無味,不吃也罷。
香芋扣肉皮酥肉爛,甘香可口。
陶氏給的扣肉肥瘦均勻,香芋吸走了大部分油脂,口感軟滑又不膩,榴花不愛吃肥肉的人都能吃完一整塊。
另外還有清蒸魚、紅燒鴨子,芥菜丸子湯。湯裡放了蛋餃和糯米肉圓子,其湯汁鮮美濃稠,搭配上鮮甜的青菜,正好去一去其它菜的油膩。
榴花吃了兩坨肉釀茶油豆腐,一塊扣肉和幾塊香芋,忽然感覺已經飽了,可桌上還有好多菜她還冇伸筷子呢!
曹氏見榴花拿著筷子在發愣,笑道:“今兒晚上菜多,先揀新鮮的吃,蒸魚和芥菜丸子湯熱一遍就不好吃了,最好先吃完,豬頭肉紅燒鴨扣肉這些不要緊,熱了一樣能吃。”
榴花聽了,從砂鍋裡舀一勺青菜丸子放碗裡,揉揉肚子,再接再勵。
天寶聽見以為曹氏要把扣肉留起來,趕緊又夾一塊放自己碗裡,生怕不讓他吃了似的。
大妹二妹人小肚子小,一個雞腿吃完,再吃些其他菜,很快就撐了。
倆人碗一推,就溜下桌玩去了。
雪花也不強迫她們吃,小娃兒跟大人不一樣,開始什麼都饞,真正吃的時候又吃不了多少。
大人就不同了,一年好不容易纔趕上如此豐盛的一頓,暫時不用操心田間地頭的事,接下來的半個月也悠閒,身心放鬆,自然能吃能喝。
等到眾人都下桌,菜消去了一大半,有些碗都見了底。
“爹,娘,你們歇著去,碗我來洗。”雪花邊收拾桌子邊道。
杏花道:“姐,我幫你。”
榴花見此,覺得自己坐著不動怎麼好意思,遂也起身去幫忙收拾。
雪花笑道:“小妹,你就彆來了,灶房小,咱們三個一起太擠。等開了春,自然有你忙的。”
榴花隻得罷了。
雪花和杏花拿著碗筷去了灶房,陶有貴把桌子移開,曹氏又往火盆加了些炭,才坐下烤火消食。
三個小的吃得太跑,又不能去外麵玩,笑著在幾間屋子裡來回跑動。
榴花聽著滿室歡聲笑語,忽然想到了隔壁的書生,他們母子倆也應該吃完年夜飯了,這會又在做什麼呢?
人少了,總歸是不夠熱鬨!
雪花杏花清洗完碗筷,收拾好灶房,也來了堂屋裡烤火。
一家人聽著外麵此起彼伏的鞭炮聲,說些無關緊要的話題。
小孩子容易犯困,大妹二妹玩了一會就嚷著要睡覺了。
雪花覺得她倆食也消得差不多了,便帶兩個閨女回房哄她們睡覺。
天寶聽眾人說了一會話,覺得著實無趣,也吵著要去睡。
曹氏覺著天寶在書院住了這麼久,睡覺應該不需要人照顧了,就讓天寶自個回屋睡去。
天寶磨磨蹭蹭不肯走。
陶有貴說:“兒子,爹陪你去。”
曹氏馬上阻止他:“天寶以後常年住在書院裡,你也去陪著?過年就九歲了,你要陪到什麼時候去?”
陶有貴臉色訕訕,小聲囁嚅道:“這不是在家裡麼?兒子在鎮上住,回來跟我都不親了。”
大年夜的,曹氏也不想跟陶有貴爭辯,隻讓天寶自己回屋。
天寶看他娘臉色不好,不敢再撒嬌,乖乖地走了。
榴花看在眼內,欣慰地想:“曹氏進步還是滿大的,都會培養天寶的獨立能力了,在男人麵前也不再輕易讓步。自己的努力總算冇白費。”
雪花把兩個閨女哄睡下後又出來了,和杏花去準備搓湯圓的食材,除夕吃了湯圓纔算圓滿。
搓湯圓時,榴花看著白色的糯米糰子在手心裡滾來滾去,感覺就像歲月的年輪一般,滾了一圈又一圈,眨眼間,自己來到這裡已經一年多了。
大夥肚子都還撐著,湯圓並冇做多少,煮好後一人分幾顆,吃的就是個意思。
吃過湯圓,鞭炮聲漸歇,眾人又坐下閒聊一會,纔去洗漱各自睡下。
大年初一,榴花是被鞭炮聲吵醒的。
穿好衣裳來到堂屋,曹氏和陶有貴早在等候了,二人皆是一身新衣,瞧著精神了幾分。
榴花給二人拜過年,領到一個小小的紅包。
緊接著,其他人也相繼從屋裡出來了。
年前一家人都做了新衣,這會也全都穿上了身。新年穿新衣,日子纔會越過越紅火。
眾人輪番給曹氏和陶有貴拜年,然後纔去洗漱。
外麵的雪還在下著,隻是小了些。
當地風俗,年初一是不去外麵拜年的,年初二纔開始互相走動。
早飯後,一家人還是圍著火盆烤火。
三個小的有各種小零食吃,也就不覺得難熬了。
雪一會大一會小,一直下到傍晚才停,接著又上起凍來了,天氣愈發冷的厲害。
年初二,是外嫁的女兒領著夫君回孃家的日子。
自雪花出嫁以後,曹氏把回孃家的日子往後挪了,今年已無必要,她決定還是初二回去孃家那邊瞧瞧。
曹氏的孃家叫曹家壩,離陶家村二十多裡路。
吃過早飯,曹氏就和陶有貴往孃家趕,才下過大雪,路上滑,若不早些動身,天黑前都趕不回來。
家裡剩的全是小輩,冇了約束就更自在。
三姐妹在曹氏和陶有貴走後清掃院裡的積雪,以防天晴整個院裡都是水。
雪掃完就堆在院裡的樹下,榴花突發童心提議堆個雪人,雪花和杏花一致同意。
聽說要堆雪人,三小興奮極了。
雪花怕他們凍著,不讓動手,三小的就在一旁看圍觀。
三姐妹齊心協力,很快一個大肚子雪人就堆好了。
雪花去灶房找根胡蘿蔔削削,雪人就有了鼻子嘴巴,杏花跑進屋拿了兩塊小小的木炭出來給雪人做眼睛。
榴花覺得還少些什麼,眼睛在周圍轉了一圈,看見牆壁上掛著個破鬥笠,忙跑去取下來戴在雪人頭上。
大功告成,一個胖胖的雪人頭戴鬥笠,笑眯眯看著在場的眾人。
大妹二妹很高興,圍著雪人蹦蹦跳跳。
天寶瞅著雪人,嫌棄地說這個太一般,不好看。
榴花問他什麼樣的雪人才叫好看。
天寶說堆條狗出來那纔好看。
榴花翻個白眼,說要堆你自己堆,我們纔不幫你。
天寶賭氣說我堆就我堆,堆出來了你們可彆眼饞。
榴花不理他,喊上雪花杏花大妹二妹一起回屋了。
天寶獨自弄了一小堆雪在院裡忙活,三姐妹一人抓一把瓜子在堂屋門口磕。
大妹二妹不停從屋裡往外伸頭,看小舅的狗堆出來冇有。
天實在太冷,一會兒天寶的手就不聽使喚,那一堆雪被他弄得奇形怪狀,瞧不出到底是個什麼玩意兒。
天寶好想放棄進屋去烤火,可看見三個姐姐都在等著看他的笑話,咬著牙死撐。
就在他為自己誇下的海口懊悔不已時,有人在拍院門了。
“我去開門。”天寶頓時如蒙大赦,噔噔蹬就往院門那衝。
初二了,村裡人開始相互拜年,姐妹三人放下手裡的瓜子,準備接待來拜年的人。
天寶打開院門,門外站的人卻是陶氏,後麵還跟著書生。
“姑姑,衡陵哥,你們可算來啦!”天寶高興地大喊,有人來拜年他就不用再堆“狗”了。
“天寶啊,你看見姑來這麼高興,是不是想著拿紅包呀?”陶氏進門後打趣天寶道。
“冇有,不是的。”天寶回頭偷瞧三個姐姐,冇敢往下說。
陶氏也不再逗天寶,徑自往裡走,後麵的書生也跨進來了。
“姑來啦,快進屋裡屋坐,外頭冷。”雪花是長姐,擔當起了主人的責任。
杏花榴花也忙給陶氏拜年問了好。
天寶根書生早已混熟了,這會拉著書生邊往裡走,邊“衡陵哥”“衡陵哥”地叫得親熱。
姐妹三人簇擁著陶氏進屋,榴花在最後頭,腳邁進門內時,回頭看了眼被天寶纏著的書生。
書生的目光也正好過來了,眼裡是無可奈何的歉意。
雙目交投,榴花似乎明白了什麼,心間蜜意湧出,抿唇一笑,進屋了。
“你們的爹孃呢?”陶氏進屋冇看見曹氏和陶有貴,感覺有些詫異。
雪花答道:“娘回孃家了,爹陪著一塊去的。”
陶氏頓悟,懊惱道:“嗨,瞧我這記性,今兒初二,我以為個個都跟我似的在家呢!”
雪花清楚陶氏的傷心過往,遂也不往那方麵提,隻讓大妹二妹過來給陶氏拜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