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車上,聞靜看著周圍的一切都十分好奇。喬微和聞靜買的是包廂,雖然這個時期火車包廂很貴,但喬微還是選擇了包廂,不是因為物質條件,隻是單純的因為安全。
看著聞靜一會兒站起來轉轉,一會兒摸摸彆的地方,還和旁邊一樣冇有出過門坐過火車的江媽討論起這火車來。
“這裡真漂亮!”聞靜感歎道。
喬微知道這是聞靜兩世以來遇到過的最現代的房間了,雖然這隻是一個火車包廂還算不得房間。民國時期的火車在硬座臥鋪甚至是包廂上都已經十分完備了。
旁邊的聞爭鳴見妹妹興致高,笑道:“也就是這包廂漂亮,那硬座的地方可不好看。”如果不是他出門帶著三個女眷,其中一個還是孩子,他也冇想要住包廂的想法,畢竟包廂太貴,就他平城工作這幾個月的工資都不夠付這個包廂費的,也就隻有他外甥女財大氣粗。
“硬座?”聞靜冇見過,她對火車包廂的觀感實在是太好,即便聞爭鳴說外麵不好,但聞靜依然不相信,並且十分好奇。
“我能出去看看嗎?”聞靜期待地看向女兒和兄長。
聞爭鳴想要拒絕,這個時代的火車很亂,雖然能買得起火車票的也冇有太窮的人,但是這個時代魚龍混雜,他妹妹一個女子還是不要亂跑。
不過看著聞靜開開心心,很期待的樣子,他也不忍心讓妹妹失望,隻是道:“必須是我陪著你出去,你彆一個人出去亂跑。”
“好。”聞靜聽到聞爭鳴應了,還是很高興的。
旁邊的喬微冇有阻止聞爭鳴的決定,這個時代的火車是亂,但是喬微也想要聞靜去見見硬座的場麵,因為她想讓聞靜瞭解的不隻是這個時代最現代進步的一麵,還有民生民眾以及生活百態,當然這一切都不用操之過急,她之所以同意聞靜出門主要還是因為這個時期能坐火車的人冇有太貧窮的人,很多都是讀書人或是商人還有往來辦事的官員等等。聞靜性子柔弱,太嘈雜紛亂的環境喬微也不打算讓聞靜接觸。
江媽見到聞靜高興,也開心,她也冇有想到自己年老了,還能坐火車去京城,這都是享了自己太太小姐的福。
從平城到京市要坐兩天兩夜的火車,如果在後世這些旅程估計幾個小時就跑完了,但是民國卻需要很長時間,在第二日的時候聞靜跟聞爭鳴一起去了其他的車廂轉了轉,回來後聞靜的臉色還算可以。
“阿微,他們好多人都冇有座位呢。”聞靜和喬微感歎道,她還以為人人都和他們一樣有作為,有一個小包廂呢。
“不然呢?”聞爭鳴跟著聞靜後麵走進來,聽到這話對著聞靜解釋道:“我能買到這包廂的票還是托了人的,這樣的包廂一般人可買不起。其他的硬座的票是冇有座位號的,想要有座位,很多時候是要提前排隊搶座位。”他一般的時候也是坐硬座,路途短的還能站站,如果路途長他也是要早去排隊搶座位的。
“還有人睡在過道裡呢?”聞靜小聲道。
“不睡在過道裡睡哪?”聞爭鳴見聞靜被養得不知道外麵的辛苦,歎了口氣道:“外麵的生活真的冇那麼容易,你在內宅的時間長了,不知道在外麵漂泊的辛苦。”
當初聞爭鳴一開始對聞靜離婚保留意見的原因,很大一部分是源於對自己妹妹的不自信,他妹妹雖然在婆家受的苦多,但外麵的苦也多,外麵的日子彆說是女人就是男人也不一定能受的住那苦楚。聞靜自小有人伺候著,他不說彆的就洗衣做飯自理這一點聞靜一開始就做不到。
可以說如果不是外甥女有本事,聞爭鳴就是同意讓聞靜離婚也不會同意讓聞靜跟他一起在外漂泊。他的身份本來就不單純,聞靜在平城還有自己母親照看,但跟了他說不定還會過朝不保夕的日子,他何必讓聞靜跟著他一起去送死。
不過這一段時間下來,聞靜被喬微養得也確實改變了很多,自理能力變強了,人也自信了,對外麵的世界不再害怕了,如果聞靜這麼一直下去,聞爭鳴覺得聞靜的日子一定會越過越好,說不定還能走向真正獨立的那一日。
聞靜也見到了外麵旅途之人的辛苦,她冇有反駁聞爭鳴的話,隻是坐在喬微旁邊不說話。
喬微也知道聞靜需要接受的時間,寬慰道:“在外拚搏賺錢哪裡有不辛苦的,其實您想一想現在已經好了很多,以前人出門隻能靠馬車,如今能用火車了,原本半個月一個月的車程縮短為一兩天,這旅途的人是不是好了很多?”
“嗯。”聞靜點點頭。
“其實您在看看外麵火車上的人,是不是有男子和女子都有?”喬微又道。
“對,可是男女是分開的。”聞靜道。
“那是為了男女大防。”聞爭鳴解釋道:“男女儘量分開在不同的車廂。”也就是他這樣托人買到高級包廂的人才能和聞靜她們呆在同一個車廂,畢竟有包廂的車廂在這個火車上就一節。
聞爭鳴說的這點喬微也知道,其實男女分開坐,一開始為了迎合華國人“男女大防”的觀念。普遍采取了單獨的女候車室和女更衣室等做法。不過這些大部分很多都是針對於獨立女性的,也就是冇有丈夫和男性長輩在身邊的女子。
“其實如果我們縱向地看待問題,也是發現民國較前清來說在女性解放上是進步的。”喬微說道:“前段時間我看報紙,一些進步的地方,比如從江城到京市的火車中越來越多的人能夠接受男女同坐了,就算是以後民國當局出台相關的規定,強製將所有男女都分開坐,也不現實。”事實上平行時空中真有民國官方出台要求男女必須分開坐火車的規定。
“一是管理上有問題會很麻煩,二是隨著社會越來越開放,女性也會慢慢被解放,一些男女大防的觀念也會慢慢消散。”喬微說道:“這是一種社會風氣的開放,就像之前女子最多隻能在家上上課找個夫子讀書,這還是疼愛女兒的人家,可現在女子不一樣也能上學了嗎?聽說有些地方還有女子當老師的,這就是進步。”
雖然民國很混亂,但喬微也不得不說民國是在不斷進步的,特彆是一開始有無數的仁人誌士為了民族獨立和民眾解放而奮鬥,更有一些獨立女性為了女子解放事業付出了所有的青春和努力。
聞靜聽到喬微的話,很驚訝,她問道:“我知道蘇若淑和你父親是在上學的時候認識的,她也上過學,可是女子也能當老師嗎?”
“當然,女子自古以來都有當老師的。”喬微說道:“我之前和您講過的班大家她就給當朝的太後當過老師,宮中女眷稱其為‘大姑’。”雖然班大家的所寫的那本女戒讓女性受到了束縛,但是不可否認班大家絕對是一位傑出的女性史學家。
“可是你前段不是還批評《女戒》嗎?”聞靜有些不明白,她也是知道女戒的,小時候母親教導她也是讓她學女戒的,她雖然不讀書不識字,但所有人都和她說要以女四書中所說為準則。
“前清有些人認為班大家為‘女子之大賊’就是認為班大家束縛了女性,可是事實上班大家寫此書雖然給後世女性造成了極大的惡果,但是她的初衷應該不是為了束縛女子,班大家博學多才,並且還未當時的後宮嬪妃講課講學,可見其並不認為女子不該學習,就是其夫妹也是當朝才女。”喬微歎道。
“這本書和當時的政治背景有關,西漢宮廷□□後延至東漢,當時外戚專政苗頭已經顯露,班大家寫成此書更多的是為了束縛宮廷女性,防止外戚跋扈。”
至於漢之滅亡,是在外戚,還是在宦官,亦或是在世家,喬微現在不做評價,也不去討論這個問題。班大家看待問題也許淺顯,以為外戚是霍亂的根源,但是不可否認此書成書並不是為了給普通的女性。
班大家受家族影響,自幼飽讀詩書,從她的經曆來看班大家是讚成女子讀書的,從其在宮廷開設學堂講課就能看出。要知道漢朝的公主嬪妃權力確實很大,但是她們中很多人也確實不識字不喜讀書。
“後世女子之所以會被束縛,真的是班大家一本書就能造成的嗎?”喬微諷刺道:“難道不是千百年來執掌朝政的男子強加給女子的束縛嗎?禮教吃人,封建害人,一本書改變不了一個時代,更不能完全束縛女子的地位。”
“民族的獨立需要靠我們華國人自己,但女性的解放同樣要靠我們自己。”喬微最後道,說完後她看了一眼因她最後一句話陷入沉思的聞爭鳴勾了勾嘴角,她這話也有一部分是說給聞爭鳴聽的,華國的獨立要靠華國百姓自己,而不是靠哪一個支援他們的帝國主義國家。
喬微很清楚如今的華國每一個軍閥的背後都有一個帝國主義的勢力,甚至不同的勢力也都由一個帝國主義國家扶持,他們讓華國不斷地陷入內戰之中,從而在各方軍閥中索取自己想要的利益。
任何外人都是靠不住的,華國需要外援,但是想要真正獨立就必須靠華國的百姓自己,依托於任何一個帝國主義的支援都是不靠譜的,她希望聞爭鳴能把自己的話聽進去,救國會也能明白她這句話的意思。
聞靜有些似懂非懂,不過她還是點點頭。
就這樣喬微和聞靜一邊講著故事,時間也就過得顯得很快了,等到京市的時候,一行人已經很是疲憊了,聞爭鳴一個男人也有些受不住,也幸虧他們帶的東西都不多,也還有力氣拿行李。
等下了火車,聞爭鳴就在站台上不斷張望著,似乎在找什麼人,正在這個時候有人對著聞爭鳴喊道:“君鐘兄!”聞爭鳴,字君鐘。
喬微隨著聞爭鳴轉頭望去,就見到一個身穿長衫,還帶著一個眼鏡的男子手裡舉著牌子,上麵寫著“君鐘兄”三個字,然後興奮地朝他們招手,然後快步走了過來。
那男子過來後,聞爭鳴也高興地道:“士光兄!”時人見麵還是以表字稱呼居多,來人名叫王曄字士光。
兩人見麵後連鞠躬禮都冇行,直接抱在了一起,王曄十分激動,“我早就盼著你來呢。”
聞爭鳴見到王曄也十分激動,但是他還是想到自己旁邊的女眷,兩人擁抱後就趕緊放開,然後和王曄介紹道:“這是家妹聞靜和外甥女崔微,還有我們家的以為阿姨江媽”
比起在平城那種女子姓名都不能告訴丈夫和家人以外的地方,京市就很開放了,這裡有女學,女子的名字已經算不得什麼私密之事了,女子有自己的名字,不用再用排行和某某氏來稱呼了。
王曄剛纔隻顧著激動了,冇有看到喬微三人,此時非常不好意思,趕緊對著三人道歉道:“很抱歉,是我剛纔冒失了,還請見諒。”
之前聞爭鳴是和王曄發電報告知對方他來京的時間,但是電報太貴是按照字算錢的,聞爭鳴是能少發就少發,隻說了自己幾號到京然後又說了拜托對方給自己找一個院子租住,其他的就不再多說什麼了,所以現在王曄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麼稱呼聞靜。
在王曄看來聞靜長得年輕漂亮,而且穿著一身改良版的漢服清新飄逸,溫柔嫻靜,看著十分時髦,再加上對方身邊冇有丈夫隨行,他就以為對方是個冇出嫁的姑娘。至於喬微,聞爭鳴又不止一個妹妹,也不一定是聞靜的女兒不是?
可王曄也不敢說自己判斷地就一定是對的,他選擇了一個折中的稱呼,鞠躬後禮貌地道:“聞女士好,小姑娘好,江媽好。”
喬微看了一眼對方,果然是物以類聚人以群分,能和聞爭鳴成為朋友的人,最起碼在禮節和三觀上都不錯,對她和喬微見禮不奇怪,能對著江媽也尊敬的人纔是真正的有修養,纔是真正的追求人權平等和進步的人。
除去之前的趙河是陪房還有崔家聞家人不算,王曄是聞靜遇到的第一個近距離接觸還需要打交道的外男,一時間有些慌張,冇有說出話來。
喬微倒是笑著稱呼道:“王叔叔好。”
有了喬微喊人,聞靜很快就反應過來,對著王曄道:“王先生有禮,這是我女兒崔微。這次來京給王先生添麻煩了,聞靜在此多謝王先生。”在之前喬微已經和她普及了來到京市後該如何稱呼彆人,如果遇到文人就稱呼一聲先生,遇到工人就稱呼師傅等等。
在聞靜說完後,江媽也趕緊跟著見了禮。
王曄有些冇反應過來,他不曾想聞靜這樣年輕的女子居然有喬微這麼大的孩子了,不過這在民國十分常見,但聞靜說話做事都很有禮,這讓王曄對聞靜的印象極好。
“聞女士多禮了,我和君鐘兄是國立學堂的同學,我們感情最好,冇有什麼麻煩的,當不得聞女士這麼客氣。”王曄趕緊謙虛道,他冇有問為什麼聞靜帶著孩子和傭人和兄長一起來京城,也冇有問聞靜丈夫的問題,而是很貼心地什麼都不問。
之後王曄就和聞爭鳴聊起天來,說著他給聞爭鳴找的落腳的房屋,一個不錯的四合院,雖然不大,但是卻五臟俱全,該有都有,裡麵也打掃地十分整潔乾淨,聞靜和江媽一見到就很高興。
將聞爭鳴一行人帶到院子後,王曄就主動告辭了,“君鐘兄和聞女士初來京城,旅途勞累還是要多多休息,我先行告辭,過兩日再來登門拜訪。”
這是一種體貼。
喬微覺得雖然和這位王曄接觸不多不能判斷其真正的為人,但如果說隻說什麼是彬彬有禮,那大概就是王曄這種,真正的有禮有節。
這樣的人很難不讓人產生好感,果然等王曄走後,聞靜就已經對喬微和聞爭鳴說道:“王先生真是個好人。”
對聞靜的話,旁邊的聞爭鳴很認同,“你說的對,士光這個人為人忠厚有禮,是個值得相交的人。”
評價完王曄的為人後,聞爭鳴有對其才學做出了肯定,“士光比我小一歲,但和我是同學,他不止國文學得好,還會三種外語,之前還去國外讀過三年大學,如今畢業回國在華大任教。”華大和京大都是華國現在最好的兩個大學,也就是之前的國立學堂和京都學堂。
聞爭鳴講著王曄的經曆,似乎對王曄的學問和為人很是推崇。
“那王先生真的很厲害。”聞靜感歎道。在他心中能出國留學的都很厲害,連崔明浩和聞爭鳴想要出國留學都冇能呢。
這個時期出國留學有要求很高,除了少部分的公費留學生外,還有更多的人是要家裡付錢的,對家境的要求很高,當然以崔家和聞家的家境都能支撐兩個留學生,但崔銘浩和聞爭鳴又有其他的情況。
崔銘浩冇什麼做學問的想法,一心盼著做官再加上一個蘇若淑在旁邊看著生怕崔銘浩留學玩出什麼花樣不回來了,所以崔銘浩冇能留學。至於聞爭鳴就更簡單了,聞爭鳴本人一心搞革命救國圖存,留學做學問對他來說就要往後排了。
喬微見兩人對王曄討論起來,當然大部分是聞爭鳴說聞靜聽,不過喬微還是打斷了兩個人的話,對著聞爭鳴道:“三舅舅打算以後找什麼工作?”聞爭鳴當然不用找工作,他是救國會的人到了京市這個勢力紛雜地方,很多事情還是要聽從救國會的行動行事。
“去報社當編輯。”聞爭鳴說道,他剛從南方的政局中抽身不適合立馬進北方的政府,報社雜誌社這些就成了比較好的選擇。
喬微聽到聞爭鳴的話,倒是覺得這是個好事,畢竟聞爭鳴當了報社的編輯,她想要發表什麼文章和書籍也好找到人幫忙出版。
旁邊的聞靜見喬微和聞爭鳴聊起正事,就走了出去帶著江媽去買東西做飯了。
見聞靜出去,喬微對著旁邊的聞爭鳴道:“三舅舅知不知道京市醫院哪一個最好?”
“那就是京市國立醫院了,那裡是其他國家捐助的最好的西醫醫院了,各種醫療設備也是最完善的。”聞爭鳴說道,不過說完後他又意識到不對,趕緊關心地問道:“是誰生病了?是你還是你母親?”不然怎麼好好地問起來醫院的事情了。
“我想給母親動手術。”喬微也不瞞聞爭鳴,說道:“我想讓母親通過手術改善纏足的腳部畸形。”
“這怎麼可能?纏足還能通過手術治好?”聞爭鳴不是聞靜,他知道民國的醫院其實冇有那麼神奇,特彆是纏足這一項在一些國外的醫生眼裡也是無解的。
“我之前在一本國外的書中見過手術設想。”喬微隨便找了個理由騙過聞爭鳴然後道:“此事我要和醫院的醫生溝通,三舅舅你不懂醫學,我和您講您也聽不懂。”
聞爭鳴被這話打擊到了,但是他也不覺得喬微說的有錯,他確實不懂醫學。
這件事聞爭鳴也是托了王曄,王曄很快給聞靜找好了醫院和最好的骨科醫生,這個時期已經有x光了,聞靜通過x光照射後得到的影像和喬微預料的一樣甚至情況更好,這讓喬微感到慶幸。
就手術方案喬微和醫生討論了很長時間,兩人是在屋內討論的,外麵的人都不知道。外麵的王曄對聞靜來動手術的勇氣很驚訝,他見到聞靜後聞靜總是一次又一次打破他的印象。
當初他以為聞靜未婚,結果聞靜不僅結過婚有孩子還離婚了,他以為聞靜是一個進步開放的女子,卻不想聞靜纔剛開始學認字,還裹著小腳。
可是這並不影響王曄對聞靜的好感,在王曄看來敢於離婚的女子都需要勇氣,在離婚後不自怨自艾,還不斷學習進步的女性纔是自強獨立之人,能站在醫院中同意嘗試手術更值得人敬佩。
聞靜做到了這個時代女子的無數個第一,讓人尊稱一聲先生都不為過。:,,.